要說村委會裏誰對沈邵考第一這事最高興 ,那必定是沈全發無疑,畢竟這幾年他頂着壓力給沈邵争取了不少補助名額,比如說中秋元旦春節這些節日裏,村裏會給特困家庭與五保老人送些生活補助,他每次都給沈邵争來一個名額。
如今沈邵争氣,拿了全縣第一名,總算讓在背後說他閑話的人閉了嘴,這麽能幹的孩子村裏如果都不支持,那還支持誰?
“小邵啊,”沈全發看着沈邵,想起自己看過的有關秦朝的雜記,覺得自己頗似那呂不韋,一眼就看出沈邵奇貨可居,現在結下一份善緣,日後等這孩子輝煌騰達了,怎麽也會記他幾分恩情,“咱們村裏聽說你考了全縣第一名,大家夥心裏都高興着呢,所以我們村委會也就代表全村鄉親來給你道聲喜。”
“謝謝沈叔,也謝謝大家,”沈邵對在座幾位村委會班子成員笑了笑,把泡好的茶端了上來,捧給幾人後道,“這麽一件小事就勞動各位叔叔伯伯們走一場,實在不好意思。”
“咱們都是沈家村的人,你是咱們沈家村後輩,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看到晚輩争氣,心裏都高興着呢,”沈全發把話說得很漂亮,把他們的行爲說成長輩對晚輩的關心,而不是見他沒爹沒媽而可憐他,“對了,你準備去哪個學校報名?”
“我正想跟沈叔說這件事呢,”沈邵心頭一亮,面上帶着喜意道,“過些日子我就要去芙蓉市上學,還請大家多多看顧一下家裏。”他轉頭看了幾眼有些空蕩蕩的屋子,“雖然沒什麽值錢東西,但好歹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屋子裏的幾個人心裏也跟着沉了沉,片刻的寂靜後,還是沈全發打破了這份尴尬的安靜:“芙蓉市?怎麽去那麽遠?”在他想象裏,沈邵能去果市一中讀書就很厲害了,完全沒有想過對方可能去省會芙蓉市的高中。
“前幾天我去芙蓉三中參加外地生錄取考試,已經成功被錄取了。”沈邵撓撓頭,“近幾年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回來,所以就拜托叔叔伯伯們幫着看顧家裏一下。”
“你說的可是咱們全省最好的那所高中?”沈全發眼睛都亮了,看着沈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未來的大人物,“咱們小邵就是争氣,連芙蓉三中都能考上啊!”
旁邊幾個村委幹部心思也活了起來,沈邵現在能考進芙蓉三中,以後就有可能考進Q大B大,這可是他們沈家村出來的人,日後……
俗話說莫欺少年窮,幸好他們一直對沈邵客客氣氣,沒有得罪他,不然日後說不準會怎麽後悔。想起氣死老婆,不要兒子的沈建兵,幾人都在心裏搖頭,這麽好的兒子都不要,真是腦子進水了。
幾人又關切的囑咐了沈在外面需要小心注意的一些事情,到了最後,沈全發又從包裏拿出一個很大的信封,信封鼓鼓的。沈邵打眼瞧去,就看到信封口子邊露出一張十塊錢的邊角。
“小邵,這些是咱們村子裏大家夥的一點心意,大家的條件都有限,能幫到你的不多,你也别嫌棄,就當是大家給你湊了些生活費。”沈全發把信封放到沈邵手裏,“大家捐了多少,全都記錄了下來。你如果不想要,就把這些錢當成大家借給你的。等你讀完書,出息了,再還給我們都行。”
沈邵看着這個信封,想起上輩子自己決定出去打工時,村裏人雖然沒有送他錢,但是也送了臘肉香腸等物,隻可惜他後來沒什麽大出息,頂多在村子修公路時多捐了一些錢,别的方面實在是有心卻無力。
到了這輩子,這些鄉親們仍舊待他如此。也許這些鄉親們沒有多少文化,也沒有多少見識,甚至有些貪小便宜。但是他們卻沒有什麽壞心眼,對自己這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也願意分心照顧一二。
“沈叔,這些錢我不能要,”沈邵把信封還給沈全發,“大家賺錢都不容易,家裏也都有老有小,處處都要花錢。更何況因爲我錄取考試的成績不錯,芙蓉三中已經免了我的學雜費,我身上還有些錢,已經夠用了。”
“夠用什麽,芙蓉市那是什麽地方,花錢的地方多着呢,”沈全發雖然對沈邵帶着點投資心思,但是也是帶着幾分真感情的,“你沈叔我雖然見識不多,但也知道芙蓉市跟咱們這裏不一樣。那裏是咱們全省的省會,車多人多花錢多,你身上多帶點錢,我們心裏也踏實些。還是說你是嫌我們捐的錢少,瞧不上?”
沈邵苦笑着把錢收了下來,心裏卻有幾分愧疚。明明自己有錢,卻因爲私心沒法告訴這些鄉親,這錢拿在手裏,真有些燙手:“謝謝大家,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
“你安心讀書就好,我們就盼着你能考上好大學,咱們全村面上也有光。”沈全發見他把錢收下,也就放了心。轉而又問他要不要人陪同去芙蓉市,見他拒絕後也不堅持,又念叨着要注意安全之類後,才帶着村委會的人離開。
沈邵關上門,打開厚實的信封,就看到裏面裝滿了五塊十塊面額的鈔票,最下面竟然還有好幾張五十一百的,這些錢加起來确實不算多,可是這份心意卻足夠重了。
信封最裏面還塞着一張捐款名單,很多人家都捐的十塊二十,捐五十的也有好幾家,村委會的幾個幹部竟然都捐了一百。這些錢加起來,竟然也有一千多塊左右了。
沈邵捏着這張捐款名單,無聲笑了笑,走出門看着山清水秀的村子,心裏一陣溫暖。
就在沈邵準備起身去芙蓉市前,他的兩個舅舅邵慶文與邵慶武也找到了他,還每人塞給了他五百塊錢,别的沒有多說,隻是讓他有事給他們打電話,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兩個舅舅一個是教師,一個是紡織廠的職工,雖然都是“鐵飯碗”,但是工資并不高,五百塊錢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小數目。
“小邵,舅舅們沒出息,沒幫你媽媽撐住腰,以後沈建兵那個王八蛋如果敢出現在蓬縣,我一定弄死他!”邵慶武性子比較直,當初爲了姐姐邵青碧,曾把沈建兵狠狠揍了一頓,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姐姐轉頭就喝了農藥自殺,沈建兵那個王八蛋竟然連管都不管,轉身就跟别的女人跑了。
所以隻要提到沈建兵這三個字,他心裏就火氣直冒,如果不是因爲面前的人是沈邵,他的話恐怕還要難聽一些。
“行了,你當着小邵的面,說這些幹什麽?”邵慶文瞪了弟弟一眼,推着鼻梁上的眼鏡道,“小邵,别聽你二舅這些胡說八道的話。你去了學校記得好好讀書,錢不夠用了大家一起想辦法,别太節約錢,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作爲老師,邵慶文是很喜歡沈邵這個外甥的,所以這幾年也常給沈邵一些零花錢,隻是能力有限,想給也給不了多少。
“沒事,二舅也是爲了關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們别太擔心,”沈邵笑了笑,想起三年前自己剛重生那會兒,對刮刮獎正癡迷的二舅媽還非要塞兩個花卷給他,便道,“二舅媽最近還買刮刮獎嗎?”
“嗨,她現在不買那騙人的刮刮獎,開始喜歡上織毛衣了。你說這大熱的天,誰穿這玩意兒啊?”邵慶武說到這,就從自己帶來的包裏拿出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幾件漂亮的毛衣,“這幾件毛衣是你二舅媽給你織的,她想着你還要長個兒,所以特意給你織得大了點,到了冬天就能穿了。”雖然話裏話外滿是嫌棄的意味,但是那翹起的嘴角,還是表明邵慶武對自己這個老婆還是很喜歡的。
“謝謝二舅媽。”沈邵也不拒絕,伸手接過毛衣,摸着上面的線,軟軟的觸感很好,全都是用好毛線織的。
邵慶文與邵慶武見外甥這個樣子,都是又心疼又舍不得,唠唠叨叨說了一大堆,才起身帶着對沈邵的擔憂離開。
八月中旬,沈邵帶着行李箱,坐上了去芙蓉市的汽車。車廂裏很熱鬧,乘客們叽叽喳喳的聊着本縣的八卦,雖然很多人互不認識,但是并不影響他們聊天的興緻。
“你們知道這次中考拿了全縣第一名那個孩子嗎?”一個中年男人從高考說到中考,然後就把話題扯到了沈邵這個全縣第一名身上。
“那個孩子怎麽了?”他後面的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道,“我聽說他沒有去市一中也沒有去縣一中,反而考進了芙蓉三中,而且還是實驗班呢。”
“芙蓉三中?”中年男人有點驚訝,半晌後才道,“這娃子可真厲害,可惜沒有遇到一個好爹,也是命苦啊。”
“他爸爸怎麽了?”車上其他人一聽到這種八卦,頓時都精神起來,紛紛看向中年男人,等着他說出點别人不知道的秘聞。
“你們還不知道嗎?”中年男人很滿意他們這種反應,揚聲道,“我二妹家的女兒跟這孩子一個年級,所以我們就知道一些這孩子的事情。聽說這孩子的爸爸沒死,實際上是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中年男人把一個無情男人與可憐孩子的形象講得入木三分,活靈活現,仿佛就是現場目擊者似的,聽得滿車的人也跟着罵起這個不要臉的畜生老爸起來。
車廂某角落裏,自動拾取“可憐孩子”稱号的沈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