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藥丸隻能暫時控制住他體内的毒,若是要根治,還需要細細診斷。
淩謹遇原本應該吃了藥,立刻靜坐調息,可他卻隻調息了片刻,就趕到這裏,着實讓綠影擔心。
“該死!”
淩謹遇根本沒有吃那顆香氣四溢的丸藥,而是赤紅的雙眼,看向站在岩石之上的一對相擁男女,突然拔地而起,橫空一掌,往溫寒後背拍去。
溫寒沒有回身,也沒有任何的抵擋。
在淩謹遇的淩厲剛猛的掌風觸及衣袍之時,如同一隻蝴蝶,被大風刮走,抱着淩天清,順着淩謹遇的力,往斷崖下飄去。
淩謹遇一掌落空,突然一擰身,也往崖下撲去。
“王上!”綠影在懸崖邊堪堪收住腳步,大聲喊道。
“白衣!”墨陽的劍鋒一轉,突然高聲喝道。
白衣瞥見月光下,一道人影往斷崖下飛去,當即轉身,如同流星一般,亦沖下懸崖。
淩謹遇受了重傷,哪能落崖?
如此不要命的做法,跟随他那麽多年的侍衛們第一次看見。
隻能說,他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女孩。
喜歡到……已經忘了自己至尊的身份。
喜歡到,把自己變成了凡人……
否則,怎會在說了“殺”之後,還往崖下撲去,想奪回王後娘娘?
淩謹遇一向把自己的性命,看做和江山一樣等重。
他服下朱顔丹,即使無藥可解,也認爲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尋死。
但是這一刻,看見溫寒抱着淩天清,順勢借力飄入懸崖下,淩謹遇的心中一痛,突然後悔了……
鳳身如果得不到,就必須毀掉,至少這樣,不會讓他人得了江山。
所以,他會狠心的說“殺”。
可,可如果淩天清願意悔改,願意和他回去,他真的……不會罰她。
真的不會……
她不用害怕……
即使犯了彌天大錯,他都不會罰她,隻要她回來……
在淩天清将虎符塞回自己的腰帶時,淩謹遇就想過,她那麽聰明的留着後路,一定會想到……他不舍得殺她的。
很多有時候,淩謹遇隻是吓吓她而已……
但是這一次,他真的生氣了。
非常非常的生氣。
氣的五髒六腑都在痛,比那寒毒還要痛上萬倍。
如果這丫頭今日從他手中逃走,明日再被捉回後宮,他絕對會把她打入地獄。
讓她知道,天下可負,他不可負。
一道白影從半空中,硬生生的截住了淩謹遇的身影。
“王上,屬下去追。”白衣将淩謹遇帶上懸崖邊,然後轉身就要往懸崖下沖。
“罷了。”淩謹遇突然閉上眼睛阻止。
淩謹遇剛說完這句話,又嘔出一口血來。
剛才強行用力,又傷了心脈。
他不該……不該爲一個女人,如此傷筋動骨,鬼迷心竅。
而且居然那麽不管不顧的也沖了下去,現在想想,若是自己有個三長兩短,江山就敗在了自己的手中……
怎能爲一個女人,斷送了自己的命!
可是,好不甘心!
淩謹遇氣血亂翻,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岩石上,又噴出一口鮮血來。
“王上。”綠影顧不得其他,急急點了淩謹遇後背大穴,轉臉對白衣說道,“如今下去,危險太大,先休息片刻,等天亮再探崖底。”
“窮寇莫追。”墨陽攔住青玉,說道。
這片森林,他們一點都不熟悉,若是不小心闖到了野獸窩裏,這幾個人都受了傷的人,可沒精力對付那群猛獸。
“哎呀,臣護駕來遲,有罪有罪。”花解語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頗是狼狽的從樹林裏鑽出來,錦衣華服破破爛爛的挂在身上,長發也有點散亂,卻帶着幾分妖孽的味道,仿佛他是故意撕破衣服來誘惑人的。
這個侯爺,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妖精一枚。
淩謹遇閉上眼睛,沒有理他,調息着完全被打亂的内息。
明日,這裏會聚集千名精選出來的禁衛軍,将這片崖底翻遍。
隻要那丫頭不死,淩謹遇就會把她帶回王宮,鎖在宮内,生生世世都不會讓她離開宮殿半步。
若是她死了,也要擡回屍首,埋在後宮中,将她魂魄禁住,休想丢下他先去超生!
淩天清的尖叫聲卡在了喉嚨裏,心髒完全失重,她隻感覺到冷,非常的冷。
薄薄的衣衫全都貼在了身上,像是被雨水打濕一般。
這是穿過了雲霧層的原因。
這個斷崖,不知幾萬丈深,若是掉下去,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淩天清的心髒不斷的縮緊,最後幹脆暈過去,這樣,才是真的“眼不見心靜”。
等她再次醒來,是被凍醒的。
和暴君在一起,她會被熱醒。
可今天晚上,她迷迷糊糊中,怎麽都找不到暖和的地方,觸手所及之處,全是冰寒,一下就驚醒過來。
溫寒規規矩矩的盤腿坐在她的身邊,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似乎正在調息。
淩天清轉動頭,發現這裏十分昏暗,但是在石頭縫裏,長了很多發光的花朵,像一盞盞小夜燈,将昏暗的光線映照的明亮了點。
她看見自己睡在一塊平整的岩石上,也許是因爲這裏的地勢太低,所以溫度很冷,雖然身上蓋着一件雪白的衣袍,可依舊凍的發抖。
環顧了環境之後,淩天清才擡頭看向溫寒,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突然彎着嘴角,笑了起來。
還活着……
她和溫寒,還在一起活着。
真好,她又逃離了暴君,不必再夜夜擔心,也不怕會突然被罰……
和溫寒在一起,她可以說任何想說的話,要任何想要的東西,不用忐忑不安,因爲溫寒會滿足她任何的條件。
“傻笑什麽?”溫寒閉着眼睛,聲音依舊是冰涼的。
“溫寒,我想你了?”淩天清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如同以前那樣,親昵的抱着,沒有任何的生分。
溫寒伸手,蓋住她的臉,緩緩睜開雙眸,帶着一絲隐約的悲傷。
她太單純柔善,因爲一時手軟,沒有殺了淩謹遇,如今,給他們帶來了殺身之禍。
可是,溫寒如果在這個時候,責罵她的婦人之仁,隻會讓她對自己疏遠,更加得不償失。
“我有兩次夢到你了,溫寒,你有夢到我嗎?”淩天清拿掉他的手,笑吟吟的看着溫寒冷漠的臉。
她在三十多個月裏,已經習慣了他的毫無表情。
“有。”溫寒盯着她黑亮的雙眸,點了點頭。
每天……每夜都會夢到。
淩天清再次笑了起來,臉上全是得意,夾在着一絲幸福。
溫寒靜默的看着她,眼中映着發光的花朵,如同星芒點點。
她正是最好的年齡,在地球人的眼裏,應該是最漂亮的時候,二八年華,帶着小女兒嬌态。
用地球人的話說,很萌……
對,就是萌,小女兒的神态,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态,不施粉黛而顔色如朝霞映雪,冰肌瑩徹,兩眼明澈,閃閃發光,讓人看了就想蹂躏。
哦,是暴君看了就像蹂躏。
溫寒對情事冷漠,看見她含笑的眼,也會心頭溫暖,像是被六月的陽光照進了心房,帶着暖暖的花香。
“冷嗎?”溫寒察覺到她手上的溫度很低,問道。
“跟你在一起能不冷嗎?”淩天清從他膝蓋上爬起來,笑眯眯的說道,“溫寒,以後我們要怎麽辦?去一個很熱很熱的地方吧,這樣你就能發揮作用了。”
“我們先要離開這裏。”溫寒淡淡說道。
“嗯,這些日子南巡,我發現了好多可以躲避暴君搜捕的地方,比如海上小島,還有沼澤之外的天府之山,連綿不絕……”淩天清言笑晏晏,似乎不再擔心被淩謹遇找到。
雖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她這次出行,發現大晟王朝太大了,隻要能找個山水之地隐居,十年八載,沒人能發現。
“你已經,不想殺他了?”溫寒打斷她的話,突然問道。
“你……很生我的氣吧?”淩天清低下頭,拽着裙帶,“我知道,殺不了他。他有護體神功,有反彈之力,就算中毒,也未必會被我殺了,再者……外面情勢不對,即使殺了他,你也……活不下來。”
“若是你也死了,我所做一切,又有什麽意義?”淩天清擡起眼睛,認真的看着溫寒,“如今已敗,你可以……死心了嗎?願意放棄你的夢,和我一起離開嗎?”
這是她第二次鼓起勇氣,希望溫寒能放棄自己的夢。
淩天清一直認爲,剝奪一個人的夢想,是一件可恥又殘忍的事情。
就如同淩謹遇對她所做的一樣。
“你不是對我說過,走雖爲下計,但總有轉機?”溫寒怎麽可能放棄自己的努力。
“所以……你還想着東山再起?”淩天清的笑容漸漸消失,問道。
“這一次,不僅僅是絕殺令了,小清兒,你應該知道淩謹遇的性格。”溫寒無動于衷的說道。
“但這一次,我伴駕同遊,打探到不少消息……我們……能逃掉的。”淩天清低聲說道,“隐姓埋名,逍遙自在的生活,江山如畫,盡在你胸中,比起那朝堂,不更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