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針紮的痛苦,就像是用藥物提高每個神經細胞的敏感度,隻要輕輕一碰,就像揭了一層皮似的難熬。
被男人碰到的腰部,也閃過尖銳的疼,讓淩天清冷汗直冒。
淩謹遇見她臉色蒼白的想避開自己的手,似乎極爲讨厭他的碰觸,他不由沉下臉,甩開手,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縮到一邊。
“既然不想死,就學學别人怎麽活下來。”說完,淩謹遇轉過身,不想在看到她那張臉。
從龍樓上空投影下的八卦儀來看,現在應該是上午九點左右。
而淩謹遇已經在這裏待了整整一天,連早朝都沒有去。
“你……你……别走……”
淩謹遇正要離開靈泉,突然聽到身後細不可聞的哀求聲。
淩天清不想被丢下。
朱顔丹發作的時候,那無盡悲慘的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承受痛苦。
無論怎麽掙紮,怎麽呼救,都沒有人來幫她。
直到最後,她以爲自己真的在地獄裏無法得救時,一隻溫暖的手,将那些痛苦一一壓下……
淩天清現在神智尚不清楚,比初生的嬰兒還要脆弱,隻知淩謹遇是她的救命稻草,卻忘了朱顔丹是誰喂她吃下的。
淩謹遇停下腳步,卻并未轉身。
他隻頓了頓,伸手勾起挂在一邊的龍袍,披在身上離開。
淩天清眼睜睜的看着救命稻草絕情的離去,也不再吭聲,縮在靈泉一角,空蕩蕩的眼神裏浮起一層霧水。
她一個人……很害怕……
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裏,怎麽逃都逃不掉,又害怕又孤單……
溫寒性子冰冷,喜好玄學,和清虛上人關系頗好。
他時常去道觀中,與清虛上人對弈,四象五行随意聊聊,倒也算半個道友。
最近,王上大婚,諸侯無事,更是來的勤。
“上人似乎心有煩憂?”冷漠如霜的男子,落下一子後,目光落在亭外的白雲上,淡淡道。
“這一招走的好。”清虛上人看着棋局,喃喃說道。
“上人有何煩惱,不妨說來聽聽。”溫寒的視線終于從亭外收回,落在了清虛上人矍铄的臉上。
“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說。”清虛上人拈棋而笑,眉宇間的憂色卻并未褪去幾分。
“上人越發的喜歡故弄玄虛。”溫寒搖搖頭,面色依舊寒冷如冰,沒有分毫的表情變化,讓人猜不透他冰冷的面容下,有着怎樣的心。
“并非故弄玄虛,隻是……唉……”清虛道長歎了口氣,隻是這事怎麽說呢?
若隻是帝後床帏間的私事,也就罷了,但最近越來越不對勁。
“如今,鳳身稱後,江山永固,還有什麽好歎氣的?”溫寒瞥了眼清虛上人,淡淡問道。
“雖說如此……可你看那東宮。”清虛上人突然往東邊虛空一指。
東邊的天空上,有一顆淡紫色的星球若隐若現。
那就是凰星。
從立後開始,這個紫色的巨大凰星會一直漂浮在空中,直到鳳身産子,才會慢慢消失。
“紫氣東來,是好事。”溫寒瞥了眼凰星,依舊毫無表情,甚至連語調都沒有改變,說道。
“後宮明明有主,可是……”清虛上人搖搖頭,打住了下面的話,“一年前,貧道曾見遲暮宮有居壓後宮之勢,可如今,總覺得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溫寒追問道。
清虛上人搖搖頭,落棋,不再說下去。
溫寒結束此局,便起身離開。
他知道今日在禦花園裏不可能看見淩天清,因爲她朱顔丹發作,被送入靈泉已有一天一夜。
太後遠遠的看見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正喁喁獨行。
四侯中,花解語和聞人莫笑都屬于愛熱鬧的人,無論到哪裏去,都要前呼後擁,花團錦簇。
而當初最受先王賞識的淩雪,性子沉穩,忠心不二,也居功不傲,做事低調。
隻有這溫侯,最爲冷漠古怪,無論去哪裏,都不喜人多。
也隻有太後知道,當初先王狩獵,溫寒的本事,要比淩雪厲害的多。
他原本能夠最得到先王的賞識,但那時,隻是少年的溫寒便知道,若是這種賞識無法變成權利,不要也罷,否則隻能招人眼紅。
這個孩子,從小心機就深得可怕。
隻可惜,這個世上,還有個淩謹遇。
先帝唯一的子嗣,從一出生,就被當成天朝帝國的唯一繼承人來培養,在登基之前,他早有治世之謀略,溫寒想赢他,恐怕不易。
而登基之後,淩謹遇的一系列牽制臣子和拉攏人心的手段,更是讓人不敢有謀反之心。
比之寬厚仁慈的先帝,淩謹遇的手段要狠厲許多。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才讓先帝那時國庫流失的大量金銀,一筆筆從官員身上清算回來,漸漸國庫充盈,政事清明。
“溫侯,又去道觀靜坐了?”太後迎向溫寒,笑着問道。
“臣叩見太後。”溫寒似乎正想着心事,一直低頭看着腳下,蓦然聽到太後說話,急忙跪拜。
“免禮。”太後的臉上挂着盈盈笑意,有一絲隐隐的心疼,“溫侯近日似乎消瘦許多,是南下之事操勞的原因?”
若是有明白人,細聽此話,便能聽出一些蹊跷。
後宮從不涉政,太後卻對溫寒的行蹤了若指掌。
淩謹遇在太後面前,也從不談國事,花解語也應該不會提到這些無聊的細枝末節……
隻是,太後的身邊跟着的,都是親信心腹,就算是說出再奇怪離譜的話,也不會傳到其他人的耳中。
綠影和白衣頓住腳,看着遠處的太後和溫寒,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綠影立刻領着一隊巡邏的禦林軍,先往交談的兩人那邊巡邏而去。
“……沒想到溫侯還喜歡談經論道,恰好哀家準備請高僧前來……”
“太後似乎每年都會請高僧講道,真乃向佛之人。”
“若是國事不忙,你與錦兒他們一道前來,哀家好久沒有看見你們這幾個孩子聚在一起,你小時候就不喜熱鬧,現在除了錦兒和小可時常來看哀家,一年也隻能在哀家壽辰之時見到你們……”太後的語氣裏帶着一絲憐愛和無奈。
綠影還沒走上前,就聽見兩個人的對話,似乎隻是聊些家常,并無什麽奇怪之處。
不過衆人皆知,小時候最受太後寵愛的,其實不是她的侄兒花解語,也不是淩雪,而是溫寒。
王上自小便被先王帶走,從嬰兒時,便讓他在國子院聽先生讀聖賢書,悉心指導,淩謹遇當時一年才得見太後數面。
那時,太後與其表妹交好,溫寒便是太後表妹的兒子。
每日溫夫人都抱着溫寒去見太後,陪其聊天。
直到溫寒做了王子伴讀之後,還經常被太後召見,加上溫夫人在溫寒六歲那年去世,太後更是對溫寒視如己出。
隻是這種情況并未持續很久。
一來因爲溫寒漸漸長大,要陪伴淩謹遇習文練武,二來,因爲溫寒過了十一歲之後,性子越發的冰冷,忽有一日,不願再受太後召見,漸漸的就生疏了。
太後知道溫寒的心思不同常人,他在幼時,便知收斂鋒芒。
十歲那年,他的父親,也是一代功臣去世,溫寒知道深受太後寵愛,也會爲自己招緻橫禍,毅然斷了這如母子般的感情,從此寡言少語,冷漠如冰,絕不會卷入任何的是非中,極爲識時務。
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世,或許也就明白,爲何溫寒會如此自律。
“聽說,最近四海諸侯全在王城,溫侯怎不多陪陪他們?”太後笑着問道。
“臣不善交遊,這種事有花侯一人足夠。”溫寒淡淡說道。
“錦兒雖喜熱鬧,不過性子太急,恐怕……”太後語氣一頓,突然不說下去了。
“太後,臣還有其他公務要忙,先告退了。”溫寒看了眼太後的神色,立刻躬身告退。
“溫侯多多保重身子,隔段時間,哀家讓人給你送些溫補的聖品。”太後微微颔首,也不再寒暄。
“多謝太後恩賜。”溫寒臉上無波無浪,一雙眸中更是如冰原一般冷漠。
再好的聖品,也補救不了他。
隻有一個人,能讓他荒原冰川般的心裏,有一絲絲溫暖。
而她,卻被他親手推到這地獄王宮中,遭受無窮無盡的痛苦。
他發誓,一定要讓她所受的痛苦,十倍還給那人!
“啊,還有,你知道,哀家對立後一事,極爲反對。”太後見禦林軍走遠了,又說道。
“鳳身已定,多說無益。”溫寒聽到這句話,突然又冷又硬的頂了一句。
而太後毫無愠色,隻是歎了口氣:“但你可知,這天賜之女,無法承恩?”
溫寒微微一愣:“此話怎講?”
“太醫院的消息,天賜之女身子古怪,初夜差點死在龍床上。”太後低聲對溫寒說道,“若是調理不好,她的身子,是無法誕下龍子的。”
“初夜?不是因爲朱顔丹嗎?”溫寒的表情終于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