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點的宮女約莫二十歲上下,名喚碧瑤,手腳麻利,頭腦靈活,曾伺候過太後,後來被調去天香宮伺候隋美人,如今又調來毓秀宮伺候小主子。
她見淩天清失魂落魄的靠在床上,眼裏淚光閃動,悲傷欲絕,立刻輕言軟語的勸慰:“主子,這是十全大補湯,别瞧着顔色怪異,黑色入腎經,味兒一點都不苦,喝一口,肯定會舒服許多,您嘗一嘗……”
“不喝。”淩天清伸手捂住臉,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壞事,怎麽會受到這樣報應?
淩天清想死。
從小被衆人呵護着,性格卻不曾太嬌縱,再艱苦的訓練都能堅持下來,可在這裏,隻想尋死,一分一毫都忍受不了折磨。
碧雲和碧瑤相視一眼,眼裏均有無奈。
她們輾轉伺候過不少美人,還沒見過哪個美人承了恩,哭的如此傷心。
那些美人第二天可都是笑的發傻……
“主子……您怎麽了?”碧瑤驚呼一聲,急忙将藥碗放到桌上,碧雲已經小跑出去傳禦醫。
淩天清難受的縮成一團,她是真動了想死的念頭,雖然還沒想到怎麽死,朱顔丹就發作。
朱顔丹毒發,就是禦醫來了,也無濟于事。
明黃色的高大身影在毓秀宮裏出現。
淩謹遇正在禦書房密聊北疆之事,聽到蘇筱筱毒發,震怒和被辱沒的感覺浮上心頭,當即趕了過來。
這個丫頭,居然還敢尋死!
做他的女人,就這麽讓她難以接受?
甯願死都不想成爲他的女人……她真是第一個。
不識好歹的小女娃,那他就讓她嘗嘗什麽叫做生死不能,讓她知道,自作自受的痛苦和他恩賜的寵愛相比,是怎樣天上到地獄的區别。
淩天清的唇邊滲出鮮血來,她痛的神智不清,眨眼間汗濕薄衫,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痛苦不堪。
不要想死,好難受……
隻要活着,怎麽活着都無所謂……
生活就像是強/奸,如果無法反抗,那就好好的去享受……
淩天清模模糊糊的想着,她覺得全身被溫熱的水包圍,終于舒服了一些。
朱顔丹真可怕,如此再發作幾次,她會被埋入懼怕的種子,會徹底失去面對死亡的勇氣,成爲隻渴求活着的悲哀的人。
淩謹遇将她扔在靈泉裏,又轉身離去。
今日他瑣事繁多,北疆出事,随後,母後來找茬。
隻因聽說她是白虎,再加上葵水忽至,太後認定這是不祥之人,要将她驅逐出宮。
不過,最令淩謹遇憂心的,卻是淩天清。
她已是自己眼中未來的小王後。
可是她的體質,确實異于常人。
昨日黃嬷嬷走後,綠影和衆位禦醫再次診斷,到了下半夜,葵水居然停了。
女子來葵水一般是三至五日,她怎會如此奇特?
大量湧出,不到兩個時辰,葵水收的幹幹淨淨。
淩謹遇的心裏,越發的不踏實起來。
他就是面臨敵國來襲,也沒有這樣的焦躁心情。
感覺這個女娃似乎真的不是天朝中人,随時能乘着鳳凰遠去天外。
淩謹遇要的東西,就會牢牢的握緊,即便丢棄一邊,那東西上也沾滿了自己的龍恩,永遠無法洗脫他的味道。
但是蘇筱筱……淩謹遇第一次如此的不确定,了解越多,就越發的不确定。
淩天清在靈泉中泡了整整三個時辰,漸漸的痛苦消逝,渾身盈滿了精氣神。
這靈泉,可真是好東西,靈氣十足,仿佛汲取了天地靈華,能洗滌所有的疲憊。
下身的疼痛也漸漸消失,她并不知道這是因爲藥物的原因,因爲沒能纾解而産生的腫痛感覺。
淩天清一直以爲,自己被暴君玷污了……
慢慢的遊到岸邊,淩天清擡頭看着盤旋而上的階梯,那樓頂,似乎是飛亭的形狀,并非密封的樓閣。
這一次她被丢進來的時候,沒有帶走所有的衣服,岸邊的放着一件流彩暗花雲錦淺綠色長袍。
淩天清站在岸邊,晾幹了身體,拿着長袍,拾階而上。
每一層樓梯,都是九九八十一級,淩天清花費了半個小時,才爬到頂樓。
果然樓頂爲了透氣,或者說是爲了風水布局,是一個亭子形狀,八角飛檐上面,雕刻着八隻神獸鎮壓風水。
風呼呼的從上面掠過,淩天清的衣袍獵獵作響,有種随時可以乘風歸去的感覺。
頂樓上,竟然落滿了天清花。
難怪靈泉中偶爾漂浮着天清花,帶着一股莫名的香味。
縱目遠眺,隻有那百丈高的天清樹,縱橫蟠紮的枝幹,能與這高樓相比。
此處是風眼,在下雨的時候,隻要起風,便會有天清花飄落而來,越積越厚,如今地上已經是猶若厚毯般的天清花,讓人不忍踩踏。
落花猶似堕樓人……
淩天清剛剛想到這句話,胸口猛然一疼,她急忙深呼吸,不去想和死有關的事情。
這裏,可以俯瞰整個王宮和王城。
和以前的長安街一樣,帝王們,似乎喜歡方圓結合的布局。
整個王城的街道橫平豎直,宛若棋盤,最外延,卻是圓形,外圓内方,頗像某種哲學。
她要是想逃出去,隻能從那道天險孤絕山翻過。
可孤絕山并不孤絕,而是一條縱橫幾千公裏的山脈,成爲王城的堅固後盾。
淩謹遇再次返回龍樓,已經是黃昏時分。
他見靈泉裏空無一人,也拾級而上。
這一次龍樓外的大門緊閉,蘇筱筱絕不可能逃出去,不見人影,定是又恢複了精神,跑去樓頂。
她的體質果然奇異,朱顔丹毒發,就算是被靈泉接納療養,也不會如此神速的好起來。
可是那丫頭葵水來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走的幹幹淨淨,服了朱顔丹,身體也照樣抽長……
簡直是怪物。
她……真的是天外來客吧?
或者是占了蘇筱筱身體的巫女?
畢竟,蘇筱筱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不找到蘇筱筱,淩謹遇就不能立後。
淩謹遇悄無聲息的站在頂樓,鳳眸流轉着一抹綠色。
雲錦織就的淺綠色長袍,被風翻起,勾勒出嬌小的線條,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風吹落,猶若被卷起的天清花。
淩天清坐在亭子邊,扭身趴在白玉雕成的欄杆上,看着明燦的晚霞,在地球上,已經很少能看見如此純粹的藍天白雲,晚霞滿天。
隻有撒哈拉沙漠。
那裏是被污染最少的地方。
她曾随着研究院組建的一支科考小組,徒步穿越廣袤無際的沙漠,在夜晚休息的時候,擡頭看見沙漠之上,未受污染的星空。
在城市是看不見那麽多星星,而沙漠之上,卻能看見縱橫交錯的星子,猶如古人所著的書中描述,美的讓人心悸。
那時候,她就在想,可不可以有個時光機器,可以讓傷痕累累、被嚴重破壞的蔚藍色星球,超越時空,回到五千年前的地貌……
“……金作屋,玉爲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低低的吟聲被風吹的破破碎碎。
可惜啊可惜……
她現在連地球的影子都看不到,别說回去了……
淩天清看着晚霞下的王城,如此的繁華,她曾夢想着有一日,可以返祖歸宗,就像這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下大同……
卻不想,夢想竟然用這種方式實現。
“金作屋,玉爲籠?”身後,傳來熟悉悅耳的聲音,讓正想着家、百感交集的淩天清立刻僵硬了。
搭在欄杆上的手收緊,淩天清有點想從這裏跳下去……
但是不能跳,因爲隻是稍微一想,就會有錐心的疼痛一閃而過,警示着她,不要引發朱顔丹毒發。
“後宮可不是牢籠,而是一個女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天下。”淩謹遇走到她身邊,俯視着自己的王城,淡淡說道。
淩天清沉默的看着落日。
要是在地球,強暴未成年少女,這個男人早就蹲大牢了!
可是在這裏,根本沒有法律,他所說的一切才是王法。
她和淩謹遇完也全沒法交流,她說的事實,隻會讓淩謹遇大發雷霆。
所以,幹脆一直沉默好了,反正她什麽都沒了……
連貞潔都沒了……
“蘇筱筱,下次若是你還敢尋死,朱顔丹毒發,本王不會再将你帶到靈泉緩解痛苦。”淩謹遇見她抿緊了唇,看着晚霞不發一言,原本就不悅的心裏更加不舒服,“如果痛苦沒有得到纾解,朱顔丹再發作幾次,你便會成爲隻渴求活着的行屍走肉……”
淩天清依舊不說話,她現在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别?
被囚禁在這裏,被剝奪了一切,她活着有什麽意義?
淩謹遇見她還是不說話,眉頭微微皺起,她竟無視自己,真是膽大包天的丫頭。
“蘇筱筱,看着本王。”淩謹遇壓下不悅,命令。
淩天清才不想看他!
這個惡心無恥的惡魔,讓她生不能死不成的暴君,她如果有反撲的機會,一定讓他也嘗嘗這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