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來,不知怎的,某一日,謀劃此事的莊美人,突然消失不見,衆美人心知不妙,才收斂了手腳。
溫侯府,淩雪正在與溫寒對弈。
溫寒一身白袍,人如其名,冷漠如霜,喜怒不現。
“……無需多言,我自會記着,雪兒此去一路小心。”冷漠的白衣男人,語氣也如白水般,并無起伏。
“啪”,溫寒白子落定,站起身,拂了拂了棋盤上落下的淡紫色花瓣,轉身離去。
淩雪知他性格,看了眼棋局,也站起身,往外走去。
長長的走廊,一青一白兩個背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雪侯,聽旨入宮。”
淩雪沒想到自己在臨走前,還能見蘇筱筱最後一面。
她依舊趴在床上,披散的頭發随意的紮在腦後,露出一張憔悴蒼白的臉蛋。
但即使憔悴的不像樣子,那雙眼睛還是充滿生機。
仿佛在她受的痛苦,隻是一種……磨練。
“筱筱……”淩雪喉嚨發堵,三兩步走到床邊,緊緊握住淩天清的手。
“太好了……”看到淩雪,淩天清的反應在那群宮人眼中,顯然很……癡傻。
她死了家人,被打成這樣,又中了什麽“熱毒”禦醫很含蓄的說小主子中的是熱毒,現在還能說“太好了”三個字,真的是……傻了!
“筱筱。”淩雪說不出第二句話,他隻自責。
自責沒能好好保護她。
也自責沒有保護好将軍府。
蘇清海老将軍是絕對不會通敵叛國的,一定是陰謀。
但無論多大的冤屈,在十六萬活埋的将士面前,都不可能再翻身。
隻能說,有人要置将軍府于死地。
淩雪也清楚,如果不滿門抄斬将軍府,定不能平衆怒。
即使老将軍日後得以平反此事,王上都必須做出姿态,來安慰十八萬年輕将士的亡靈和他們的家人,以堵悠悠衆口。
“我正好……還有話想對你說。”淩天清費勁的想翻過身,但屁股實在太痛了,努力了兩下,還是放棄了。
“不要亂動……你想說什麽?”淩雪俯下身,靠近她。
“你們都出去守着吧。”淩天清對一邊的梅欣說道。
她第一次到淩雪那裏,還沒分清敵我,現在很清楚,淩雪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而聽說這個救命稻草因爲将軍府惹惱了暴君,要領兵禦敵,大家都說,他會必死無疑。
“能帶我走嗎?”淩天清單刀直入的問道。
她不能讓淩雪死。
雖然還不太清楚這個世界的格局,但淩天清自幼讀千家文,又生活在高科技時代,平時看的東西,比這些抱着竹簡研讀的老古董們要高級多了,所以她要和淩雪商量一下怎麽保命。
怎麽讓淩雪保命。
她也得讓淩雪活着回來把自己帶走。
這才過來幾天,她就隻剩半條命,暴君再折騰她幾次,她就真的小命玩完了。
“不能。”淩雪當然想過帶她離開,但王上不可能恩準。
“聽聞,北域十分危險,你隻帶十萬大軍,無疑羊入虎口。”淩天清很擔心。
而淩雪微微一愣,随即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不會死,我會回來帶你走。”
“現在真的沒法帶走我嗎?”淩天清苦笑,她怕戰事一拖,沒等到他回來,自己就一命嗚呼了。
“不能。”淩雪還是這兩個字。
“好。”淩天清歎了口氣,她隻是不甘心才連續問他可不可以現在帶走她。
心底,已經對現實投降了,她知道那個暴君不會放她走的。
好?
好是什麽意思?
這個丫頭的瘋癫頭腦,果然淩雪無法理解。
“那天晚上時間太短,很多事情沒來得及梳理……”淩天清費勁的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張綢布床單,遞給淩雪。
“這是什麽?”淩雪不解的接過床單。
“天書……哦不,是兵書。”淩天清神神秘秘的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聲說道,“我爹托夢給我……”
“老将軍真的死了?”淩雪大驚。
沒有人知道蘇清海的下落,但大部分人都認爲,他沒有死,隻是隐匿起來。
“他讓我記下這玩意,讓你帶着,一路上仔細研讀,會助你平安回來。”淩天清裝神弄鬼的說道。
雪侯總是以爲她腦子有毛病,怎麽說他都不信自己是穿越過來的,所以隻能走一步了。
“筱筱,你……”淩雪疑惑的看着手裏裹成一團的黃布,不由悲從心來,看來蘇筱筱受的刺激太大,已經完全瘋了。
“蘇子兵法!”淩天清才沒瘋呢,她這次清醒過來,就趕緊讓秀菊拿筆,拖着重傷的身子,用蠅頭小字寫了整整一床單,費了她一夜時間。
她賭那個暴君會讓淩雪臨行前來見自己最後一面。
因爲,她知道暴君來過,雖然那時候神志不清,但本能的求生欲望,讓她喊出小侯爺的名諱。
她在賭這個狠辣的暴君,會不會可憐她,讓淩雪再入宮見她。
雖然她賭對了,但是她不知道,淩謹遇本就準備讓淩雪來見她最後一面。
淩雪心越痛,就會越賣命立功。
“什麽兵法?”淩雪沒聽懂。
“蘇将軍……咳,我爹說,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就是因爲這部兵法,你收好,路上好好看看,融會貫通一下……”淩天清拼死把《孫子兵法》寫下來,就是爲了淩雪能赢,能早點回來帶她走。
她是一個相信智慧的人。
她相信,經過時間檢驗遺留下的思想結晶,是放之宇宙而皆準的,這部孫子兵法,絕對這群隻懂武力的野蠻人看的任何一本書都要厲害。
淩雪雖然半信半疑,也聽不太懂她最後說的是什麽,但看心愛的少女這麽認真的表情,還是把綢布放進寬袍大袖裏面,點了點頭:“好,我會保存好。”
“我是讓你好好看,不是讓你束之高閣。”淩天清一激動,屁股又是一陣劇痛,她抽了口氣,小手一揮,不放心的說道,“你現在拿出來讀讀,不懂的地方正好我還能幫你解答,快快快。”
梅欣秀菊和華蓋荀全四個人待在宮外把風,每個人的小臉上都有着難以言喻的蛋蛋憂傷。
唉,雪侯一走,小主子就真的再沒依靠,以後被殺被剮,連個收屍的人都沒了……
想到這裏,四個笨奴才不由偷偷擦了擦眼淚。
難得遇到比他們還傻的主子,從來都不責罰他們,要是她走了,他們又得過挨罵挨打的苦日子了……
***
禦書房内,一個穿着常服的男子,正翻着累積如山的奏折。
他很年輕,一頭瀑布似的長發用白玉簪子束着。
他有一雙令人不敢直視的黑眸,燦亮,冷秀,藏着一絲陰戾之氣,在他不笑的時候,就像是凝着一層寒冰。
如今,他在笑。
薄潤的唇角含一絲兒笑,看得那些宮女眼角一瞄,小心髒就突突直跳。
這就是她們的新帝,淩謹遇。
“王上,淩雪剛剛出宮。”一個短裝打扮的年輕侍衛未經通報邊走進來,說道。
“嗯。”淩謹遇依舊翻閱着奏折,眉眼不動。
外面剛剛傳來三更的梆子。
已經寅時了。
很快就要早朝。
淩雪竟在宮内逗留五個時辰。
不知那女娃和他說了什麽,居然讓他到現在才走。
“王上,蘇筱筱……”青衣侍衛是藍逸,還想說話,被淩謹遇打斷。
“這幾日讓太醫好生調養,好起來就送去溫侯府上。”年輕的帝王似乎心情不錯,淡淡吩咐道。
“是。”藍逸不敢揣測聖意,無聲退下。
“蘇筱筱……”淩謹遇輕輕吐出這三個字來,眼神驟然一寒,不挑出一抹針尖似的鋒銳,“你究竟是誰?”
***
淩天清命大,因爲這突然嚴重起來的傷,睡了整整三日,不必夜夜送去未知的府邸,睡在陌生的床上。
三日裏,沒再見到那個可怕的王,到是見到不少美女。
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們,每天端着不同的糕點來遲暮宮看她,每個人看見她都笑顔如花,一轉身,紛紛啧嘴。
這将軍府的小女兒,身量嬌小,姿色中等,沒心沒肺的,純屬傻瓜一個,并無過人之處啊?
淩天清不能下床,趴在床上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親親熱熱左一口姐姐,右一聲姐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機靈的很。
她這個年紀,雖然知道處世之道,但并不真把人情世故當回事,所作所爲大多還是從心而發。
她又是個有學識有抱負有理想的新新人類,肚子裏裝着天文地理,物理化學,和這群隻知道後宮争寵的美人們不同。
所以,對美人們的好意惡意,她都一并收了,讓她們把自己當成白癡也無所謂。
淩天清現在最偉大的理想是盡快發明個時空穿梭機,滾出這個鬼地方。
這才幾天啊,一天接着一天被折磨,她連緩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能消停片刻,還是因爲自己傷重,再折騰就挂掉了,淩謹遇怕把她玩死了,才開恩放她幾天“休假”。
美人們陸續而出,淩天清抓着碧玉流雲糕就往口中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