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她的眼神，卻出賣了她的相貌，即便是惺忪中也分明可見精明和伶俐。
“你就是夜寶？”她挑眉，懶懶站了起來，睥睨虔誠跪着的夜寶。
“弟子正是！”夜寶連忙說道。
“你從山洞裏爬上來的？”她又問道。
“正是弟子！”夜寶再答。
“你殺光了山洞裏的蛇？”她繼續問道。
“正是弟子！”夜寶繼續答。
“你丫的知不知道我偷養那些蛇養了多少年！”猛地，她怒吼，夜寶身影後仰，明顯察覺到她聲中有淩厲之氣！
他立馬低頭，十分委屈，原本以爲會被誇贊一番的，沒想到一來就闖禍了。
“怎麽殺的？”她又慵懶了下來。
“毒死的。”夜寶連忙說道。
“毒死的？”她狐疑，雙臂環胸，玩味地打量着他。
“不信，師父可以去瞧瞧。”夜寶很委屈地說道。
“誰是你師父，老娘還沒決定收不收你呢！”她碎了一口，一把拽起他細小的胳膊就往山洞那去。
“主子，門主回來很久了，想見你。”一直跪着的婢女連忙怯怯提醒道。
“讓火鳳和青龍去應付，别來煩我！”她懶懶說着，頭也不回。
夜寶被拽得手臂生疼，仰頭看她，眨巴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哀求，“美人姐姐，小夜疼……”
她止步，蹙眉，看着他遲遲不說話。
“美人姐姐，小夜真的疼，小夜要抱抱……”夜寶眸中滾燙的淚真就掉了下來，可憐兮兮的，仿佛她欺負慘他了。
見他哭，她立馬揚笑，特意挨近，突然，比他還要大的眼睛就這麽流淚了，哽咽道：“小夜，美人姐姐不小了，姐姐姐姐的叫，讓姐姐我惡心。”
這樣一句話，她居然可以說得楚楚可憐，仿佛是他欺負了她。
夜寶怔住了，眼淚戛然而止，腦海裏回響着自己的呐喊，“媽咪，我遇到高手了！”
“阿姨，咱們可以走了。”他實在受不了這麽漂亮可愛的美人流淚，主動說道。
她這才收起淚水，拽着他繼續走。
很快就到山洞出口處，她一踏入便大驚，下意識地将夜寶護在身後，冷聲，“隻有你來過？”
“不知道啊。”夜寶小聲說到，心滿意足地抱着她的大腿。
“是步青王！”她冷聲，一嗅到味道就認出來了。
步青王是步青蛇中的王族血統，鮮少能遇到。
且别說是其他毒蛇，就算是步青，遇到步青王都難幸免！
若是小步青王還好，若是大步青王，怕是整個百毒門都要戒備了，當然毒經上記載，大步青王已經幾千年沒有出現過了。
小步青十分難養，要長成大步青王可沒那麽容易。
她正要後退，卻邁不開腳，轉頭看去，隻見夜寶抱着她的大腿，仰頭看她，稚嫩的小臉上露出無比天真無害的笑容，狹長的雙眸都眯成一條線了，手中拽着一隻小步青的尾巴。
“你！”她又驚，猛地掙紮，往山洞裏去。
雖然之看到尾巴沒看到頭，但一眼就可以确定，那是一條小步青王！
人都逃遠了，夜寶慢條斯理地拍了拍青衫上的飛塵，整了整衣衫，又活動了一下細小的胳膊，這才一本正經負手駝背，老頭子一般老牛漫步往前走去。
從殇國到南诏，雖然是走海路，但也幾乎是橫空了整個神州大陸，一路上的時間，青龍可沒少教他武功啊，暗器啊，使毒啊，總之，老白交待的，青龍全都教了，而老白沒交待了，他全逼青龍教了。
怎麽說，雖然是到百毒門來誠心拜師，虛心學習的，好歹也多多少少得有些備無患吧！
這個地洞，從山下垂直而上，直達山頂，這段陡坡往下就是盤旋的石階，此時地洞裏充斥着十分惡心的氣息，小步青濃烈的毒和各種毒蛇的血腥味融在一起，若是一般人，早就被空氣中這毒素殺了。
她不知所蹤，而夜寶卻對這些氣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一如被步青咬了，都沒有反應。
他老牛漫步，沿着石階緩緩走入黑暗中去，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
整個山洞一片寂靜，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可是，周遭的氣氛卻越來越恐怖陰森，危險的氣息好濃好濃，看着無底的黑暗，再遲鈍的人都能覺察到異樣來，仿佛有什麽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媽咪！”突然，夜寶的凄慘的驚叫聲傳來，随即便見他直沖而上。
而跟着沖出的是數到像是被噴出來的蜘蛛絲！
瞬間而已，就将他卷了進了山洞中去。
然後，周遭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山風輕輕地吹，蟲兒歡快的鳴叫，蝴蝶在花朵上翩然而舞，一片甯靜祥和。
就在山洞口的樹叢裏，青龍淚流滿面心疼不已，卻有無可奈何地轉身，“夜少，您自求多福吧。”
好一會兒，那綠衣姑娘才懶洋洋地，幾乎是同夜寶一樣的動作，負手背後，駝背躬身，像個老婆婆一眼，從山洞裏老牛漫步而出，自語自娛地哼着不知名的歌謠。
若是看得再認真點，便可以看到她負在背後的手中拽着一道甚是粗大的蜘蛛絲，沿着這蜘蛛絲看去，洞口出，一個巨大的絲繭正被緩緩拉出，白茫茫的一片，隐隐可見中心一片黑，再往後頭看去。終于見大白絲繭後頭，露出了一個小腦袋，正是剛剛還自信滿滿的夜小寶，那一臉被打擊了模樣，讓人見了都想再打擊他一回。
綠衣姑娘還不走大門，從崎岖的小路，一路将他拖回了她的住所，一出竹林裏的小苑，有着如詩中清泉石上流一般的靜谧清幽。
“小子，感覺如何，爽不？”她聽在門口，笑着問道，用詞，語氣，爺們的豪爽範十足。
夜寶哭喪着臉，咬着牙，搖頭。
“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否則……”她笑着，緩緩擡手，一隻黑蜘蛛憑空出現在的手背上，八腿極其粗大，毛茸茸的，令人看一眼就一身雞皮疙瘩，毛骨悚然。
“先告訴我你是誰！”夜寶急急大喊。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南诏百毒門人稱毒姑子，小毒邪趙雪靈！”趙雪靈終是報上了名号！
“你這麽對待我，對得起老白的托付嗎？”夜寶又急急大喊，質問道。
“小娃娃，現在是我要問你，不是你問我，明白嗎？”趙雪靈問道。
夜寶沒說話，抽泣地看着她，十分不甘心，要不是剛剛小步青疲勞過度，他非得殺了她所有的蜘蛛不可。
“沒明白？”趙雪靈冷挑眉，手輕輕一揚，那毛茸茸的黑蜘蛛邊落在絲繭上，緩緩朝夜寶爬去。
“啊……我明白了！您要問什麽盡管問！”夜寶猛地大叫，蜘蛛是他最害怕的東西之一！
趙雪靈得意地笑，抓回蜘蛛，道：“你跟老白什麽關系？”
“準父子。”夜寶回答得很平靜。
“準父子？什麽意思？”趙雪靈驚了。
“就是，将來老白會娶我媽咪，會成爲我的爹爹！”夜寶解釋道。
“這麽說，你不是老白的私生子喽？”趙雪靈問道。
夜寶狐疑了，這女人，難不成……喜歡老白？不會吧！那他豈不會很慘！
“不算不算，怎麽可能呢！其實，他和我媽咪也不是……”他急急要辯解，話未說完，誰料趙雪靈去不耐煩道：“你不用解釋了！”
說罷，猛地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朝他刺來！
“啊……啊……啊……”夜寶閉眼，險些就叫破喉嚨。
然而，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身子的束縛感一下子沒了，絲繭松了！
他立馬睜眼，看見趙雪靈離他好近好近，正沉斂着雙眸，替他拉開殘存的蜘蛛絲，如此近距離地看她，發現她真的好美好美，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看得他都羨慕嫉妒恨了！
“小子，我決定了，收你爲徒。”趙雪靈一把将他抱起，往屋内走。
“爲什麽啊？”夜寶不解。
“隻要你跟白無殇沒有血緣關系，我就收你。”趙雪靈說道。
“爲什麽啊？”夜寶還是不懂。
“因爲這樣才不會浪費啊，我可不想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最後夭折了。”趙雪靈說罷，将夜寶放在暖塌上，取來了一塊令牌。
這是一塊玄鐵令牌，沉沉的，是一隻黑蜘蛛的樣子。
“給，這東西一定随行攜帶，可以在百毒門自由行走，記住了，從這一刻起，隻要有人問你，你都說是我新收的徒弟，是個孤兒，懂不。”趙雪靈說道。
“爲什麽呀！”夜寶再問，真的一頭霧水，爲什麽不能說老白，爲什麽不能跟老白有血緣關系。
“因爲，百毒門的人，沒有一個喜歡白無殇的，他在這裏是人人都想得而誅之的！”趙雪靈眯眼，說得煞有介事。
夜寶狐疑地看着她，不相信。
“你不信呀？”趙雪靈問道。
“不信。”夜寶答道，總覺得這裏頭藏着秘密。
“青龍，出來。告訴他是不是真的。”趙雪靈說道。
立馬，青龍從窗外翻了進來，恭恭敬敬站在一邊，道：“主子說的一點不假。”
“火鳳，你說呢？”趙雪靈又問。
火鳳從另一個窗戶翻進來，沒了平素的嚣張氣焰，比青龍還恭敬，道：“主子所說一點不假。”
夜寶沒說話，視線一一掃過他們三人，良久良久，突然就道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他說，“雪靈師父，白無殇就是齊王爺對不對，齊王爺的兒子都活不過十歲對不對，我就是齊王爺的兒子，也就是老白的兒子對不對？”
火鳳驚詫着，青龍驚得下颌都快掉了，趙雪靈的嘴角抽搐各不停，一室靜寂。
看着他們的反應，夜寶的最近也忍不住開始抽搐了，沒方才的大聲，小心翼翼地，怯怯地，“不會……真被我猜中了吧。”
“呵呵，哈哈，他說什麽呢，真好笑。”趙雪靈笑了，笑得好假。
“哈哈，我沒聽明白，真的。”火鳳立馬跟着笑。
“嘿嘿，呵呵呵，哈哈哈……”青龍卻越笑越不對勁，哭腔都出來了。
“雪靈師父！咱們都是爽快人，有什麽秘密，别藏着掖着，我老實告訴你吧，老白在帝都的時候就露餡過一次了，他連合西太後耍了我媽咪！我早就想到爲什麽了！”夜寶認真說道，小心肝卻顫着。
他其實沒準備好要問這件事的，一直就偷偷藏在心裏頭，一直不敢去追究那麽多的，剛剛真心是不小心就說漏嘴的。
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可以這麽随随便便就說出來呢，好歹也等見着媽咪了，跟媽咪好好商量商量再好好算計算計老白的！
見趙雪靈還在抽風似得笑，夜寶歎息一聲，“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也不是爽快人！”
他揮了揮手，一副你們都退下吧，小爺我要休息了的樣子。
“你們都退下吧！”趙雪靈終于開了口，沉了聲音。
夜寶頓驚，真的要說嗎？
青龍火鳳乖乖退下，門窗全都關上。
夜寶不自覺縮到了一旁，明明老想老想知道了，可是真正要揭曉自己身世秘密的時候，他卻害怕了。
趙雪靈坐到他身旁，看着他，明亮的雙眸裏透出了一絲寵溺。
“雪靈師父……我就是老白的準兒子，對吧。”夜寶說道。
趙雪靈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正要開口，夜寶猛地起身，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嘴，“雪靈師父，夜寶害怕。”
“這麽聰明機靈的娃，老白還真舍得讓你來百毒門啊！”趙雪靈感慨道。
“雪靈師父，夜寶要抱抱。”夜寶說着，小手擁住了趙雪靈的脖頸，老緊老緊。
趙雪靈心下一顫，分明感覺到這孩子真的在顫抖。
“夜寶，其實……你來之前，我就收到老白的信了，先告訴你個好消息，好不。”趙雪靈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