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赤霄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孩子能把日子過得如此笨手笨腳。一室一廳的房子能被一個人類,住得如此亂七八糟和擁擠不堪。房間裏到處都是衣服、玩具、漫畫書和各種垃圾食品,簡直比豬舍還不如。這女人,又笨又懶,如果放在弈乾宮做宮女,恐怕早早就被太監統領,一怒之下送到掖庭去做淨軍了。
雖然赤霄養尊處優,但幾次被屋裏的玩具絆得眼花缭亂,又幾次踩到香蕉皮和沒有吃完的發黴蛋糕,又吃了幾次煮成糊糊的方便面後。他終于,不得不親手開始拯救自己的借宿生活。
日子如潺潺流水,自從有了男管家,言一諾都覺得生活不可思議。原來房間可以如此整潔明亮,原來飯菜可以如此美味可口,原來生活可以如此滋潤幸福。
是的,幸福。當她坐在幹淨的地毯上,用亮可鑒人的小木桌,吃着熱氣騰騰的雞湯面,面條裏不但有青碧鮮嫩的小蔬菜,還有圓圓好看的溏心蛋。她激動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難道,這個男人就是上天賜給她的藉慰?不但不用花錢,還會倒貼銀子,買菜買面買雞蛋和老母雞。除了一天到晚冷着個臉說話毒舌之外,似乎沒有太多缺點。
可勝在人長得帥啊,連鄰居阿花的老祖母,都送過幾次親手包的餃子來。可見他的魅力指數,實在大有潛力。
言一諾下定決心,不能輕易放走這個天賜的大便宜。她一邊吃着面條,一邊陰險的在内心哂笑。
赤霄不吝鄙視的看着,那邊狼吞虎咽吃面傻笑的女人,陰沉的臉色更增幾分不屑。
“言一諾,開啓異世空間的方法,你到底找到了嗎?”他喝着瓷白茶盞中的烏龍茶,冷冷道。
猛的一驚,言一諾差點被面條噎住背過氣去,她翻了翻白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手疾眼快搶過他的茶水,一飲而盡,方才咽下了卡在喉嚨裏的食物。
她舔舔鼻尖上的茶水,自然忽略了他陰沉凜然的注視,一本正經道:“哪有那麽容易,開啓異世空間可需要積累靈力的,沒有一年半載怎麽行?再說,咱們還要找到兩個空間契合的縫隙,這就難上加難了。”
“一年半載?”赤霄怒極,陰郁的寒冷在眸中風起雲湧:“一個月,不能再久了。否則,我便……殺了你這無用的巫師。”
“哎,殺了我,你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是這個空間最後一個純血巫師。”言一諾把喝空的茶盞放回他掌中。後者稍稍用力,黑色拳套中的白瓷杯便在内力擠壓下,瞬間化爲粉末。
“我不殺你。你這般無用,自生自滅就好。我自行前去尋找異世空間。”他傲然道。
他蓦然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霓虹渲染的夜色。
“幺幺,你還好嗎……”他望着天邊,那一輪皎皎明月,幽幽歎息一聲,無言沉默着。
“小元宵,你……想家了?”言一諾見赤霄略顯孤寂的身影,蕭然而立,心中多少有些歉然。
她揉揉鼻子,放下面碗,走到他身邊,柔聲道:“你放心,既然我答應你了,就一定會盡力幫你找到回家的路。我真的找過巫師秘籍,開啓異世空間需要強大的靈力,目前我還沒有修煉到這個程度。不過,你這麽厲害,靈力一定比我強悍很多。靈力或許可以轉換啊,這算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但異世空間的縫隙,卻比較難找。我找遍了秘籍的角角落落,也沒有發現什麽線索。這樣吧,明天我們先去,我找到你的地方看看,可有什麽蛛絲馬迹?你别傷心了,好嗎……”
赤霄看着言一諾小心翼翼的樣子,幽幽歎息一聲:“言一諾,你有家人嗎?”
她愣了一下,自嘲苦笑道:“以前曾經有過,現在……沒有了……我現在無親無故,天煞孤星一枚。”
他微微蹙眉,淡淡道:“不要胡說,你年紀輕輕,怎麽可能沒有血親……看你如此頑劣,也能猜到你被家裏趕出來了。小丫頭,既然你搭救了我,那我在回去之前,會送你回家,也算報恩吧。”
“家,回家?”言一諾的眼神迷茫了幾個呼吸,遂而故意開心指着自己身後的房間,笑道:“這就是我的家啊。我在哪裏,哪裏就是家。一個人吃飽就全家不餓。”
她見他眼神犀利,知道他不信自己,終于低下了頭,淺笑道:“我是言門最後一個純血巫師,沒有騙你。在我四歲之前,本來有家,有父母有弟弟,還有特别疼愛我的爺爺,他是言門的大族長呢。我們生活在海島南面的小城裏,本來自由自在的靠打漁生活,不曾想被狼族找到我們。就像噩夢一樣……”
她也望着明亮的月光,眼眸之中劃過稍縱即逝的哀傷。
“十五年前,我四歲,弟弟隻有兩歲。我們一家言門巫師,幾十口子人都隐居在小城裏。如果沒有被狼族找到,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純血巫師。狼族觊觎言門巫師的血瑰,用我們的血澆灌赤血玫瑰,花朵綻放便能助力狼族擺脫月圓詛咒。千百年來,狼族獵殺着言門的巫師,盡管爺爺帶着言門躲在那麽偏僻的地方,還是被找到了。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被狼族殺死取血。爺爺拼了命保護我和弟弟逃走,卻受了重傷。臨終前,他才告訴我真相。”
言一諾咬住嘴唇,肩頭有些顫抖,她咽了咽口水,繼續道:“狼族一把火,把整個漁村都燒了。爺爺沒有找到漁船,隻好把我和弟弟,放在一塊大木闆上順着海浪飄走,自己卻拼盡力氣引開狼族殺手。我記得,那天的月亮特别圓,月光清亮,就像今天。我記得……爺爺渾身是血,屍身飄在海面上。那血啊,一縷一縷的散開了,吸引了細碎的小魚,一群一群的。海面上就像盛開了一朵豔麗的大麗花……我扒在木闆上,緊緊拉着弟弟的手,我們都不敢哭出聲來……就那麽眼睜睜看着……海水很冷,我們哭着,哆嗦着,然後睡着了。等我醒來時,天亮了,可弟弟……不見了……”
赤霄沒有言語,他輕輕撫住她的肩,低低道:“對不起,讓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既然活下來,無論多麽艱難,總要活下去……對嗎?”言一諾用手掌胡亂抹了抹眼睛,認真道:“小元宵,我好羨慕你有家人等着你,回家……家的感覺,一定很暖和,很甜蜜,很安全吧。我從來沒有被人惦念過,如果我死了,言門就真的滅門了。也不會有人……爲我哭泣和悲傷!如果我死了,一定是孤孤零零的離開,從此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人,記住言一諾這個名字了。”
“小小年紀,不要胡說。”赤霄推了下言一諾的腦袋,斥責道:“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狼族,又有何可懼?”
“可是你走了呢?我怎麽辦!”她吸溜了一下鼻子,可憐巴巴道:“我又要一個人天天吃方便面了。吃不飽,穿不暖,随時都有可能被狼族割破喉嚨,血盡而亡。好凄慘啊……”
“那是你笨,一個姑娘家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難怪你這麽瘦,跟雞崽子差不多。”他冷哼,遲疑了片刻又繼續道:“若你無處可去,便和我回家吧。我娘子離凰,善良慈悲,又聰明伶俐。你可以跟她學習醫術,反正漓宮多你一個小丫頭,倒也不算什麽。”
“我不去,你有娘子,若你娘子嫉妒我年輕貌美,不喜歡我再把趕出來,那我豈不慘了?”她翻了翻白眼,不客氣調侃道:“我才不會給你當妾。正宮娘娘還差不多。”
“想得美,你這麽醜,這麽笨,這麽愛闖禍,能做個宮女就謝天謝地吧。”赤霄蹙眉,不吝鄙視,淡淡道:“寡人的凰後隻有幺離凰,她是這世上最美麗溫柔的女人,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她。”
“凰後幺離凰?聽起來好像宮鬥劇裏的反面角色啊。”言一諾撇撇嘴,冷哼了一聲:“我才不要跟你去異世空間呢,那裏又沒有我的家人。”
“随你,言一諾!”赤霄盯住想要溜到電視機前的丫頭,一字一頓道:“去洗碗!之前咱們說好了,我煮菜,你洗碗。”
“啊?人家還在傷心呢,你聽了人家這麽凄慘的身世故事,都沒有同情心嗎?太冷酷無情了吧。”她一邊咂嘴,一邊往後撤退。卻被他一把薅住了脖領子。
“你連給自己煮一碗面,都學不會。我走了,難道你要餓死不成?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會在離開之前,教會你煮面、洗碗和照顧自己。走,去洗碗!”他毫不客氣的拎着她,朝着廚房走去。
言一諾一邊奮力掙紮,一邊難以抵擋被赤霄拖到了洗菜池前。
不多時,隻聽一陣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在赤霄的怒吼聲中,言一諾逃之夭夭。
“滾回來。”他咆哮着。
“就不,就不!”她吐了吐舌頭,拜了拜手,身手敏捷的竄出了門。
“小元宵,我去買冰淇淋喽,你要抹茶味兒的,還是可可味兒的?”門外傳來言一諾的調皮聲:“還是跟我一樣,要榴蓮味的。”
赤霄歎了一口氣,抓起被扔在一邊的超人圍裙。他一邊洗碗,一邊大喝着:“早點兒滾回來,如果讓狼族抓到你,你就準備當血豆腐吧。”
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扔下飯碗和圍裙,到底還是追了出去。她這麽笨,他真的不放心。
生活,因爲有了溫度,才會心生眷戀吧。而眷戀之後,又會長出什麽情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