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都在夜王府,助力追查夜斬汐遇刺一案,傍晚時分才回到王府的哥舒寒,多少有些疲憊了。
本來他前往湜琦苑,想等明月夜從宮裏回來一起用晚膳。
他正翻看着,她胡亂扔在桌幾上的藥籍,隻見紫萱急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撲頭跪倒焦急道:“王爺不好了,茉茉不見了。剛才奴婢和幾個小丫頭,正帶着她在花園裏捉迷藏玩耍,轉眼功夫她就不見了。奴婢們找遍了整個後花園,都沒有見到茉茉的蹤迹,急死人了。王妃馬上就要回府了,若她知道……茉茉找不到,必然焦急萬分,都怪奴婢大意……”
“慢慢說,别急。什麽時候的事,都找了哪裏?”哥舒寒微微蹙眉,将手中的書籍扔回了桌幾。
“大約就在一盞茶功夫前。正好到了奴婢數數,小丫頭們就帶着茉茉在假山裏藏好。可一轉眼功夫,茉茉就不見了。奴婢們找遍了湜琦苑的角角落落,都說沒有看見她。難道……讓人劫持了去?”紫萱六神無主道。
“蒙雲赫,派人去尋……先不要驚動十七。若一會兒她回來,還沒找到,就說茉茉睡了。讓她先用了晚膳再說。這幾日,她一直疲于奔命,飯都不曾好好吃過一頓。茉茉那丫頭,多半兒貪玩,跑到别院去了。你們在府裏,仔細搜尋。”哥舒寒一揮手,示意紫萱起身。
門外的蒙雲赫應聲允諾,不多時便速速回來禀報。
“王爺,茉茉找到了……在绾香苑呢。”他猶猶豫豫,欲言又止道。
“既然找到了,怎麽不接回來。”紫萱着急道。
“那個,那個裴姑娘說,茉茉在她房裏睡了,請王爺過去親自接,屬下說話不管用,接不回來。”蒙雲赫撓撓頭。
“若重樓在就好了,她伶牙俐齒,比你這個悶葫蘆強太多。可惜她陪王妃進宮辦事了。罷了,罷了。就讓景天和奴婢去绾香苑接人吧。就是搶,奴婢也要将王妃的茉茉搶回來。”紫萱蹙緊了眉,不客氣道。
“胡鬧。”哥舒寒邃黒重瞳閃過一絲不悅,他凜聲道:“十七與綽約關系一向緊張,多半就是你們這些奴婢們挑唆的。本王去接,稍候即歸。此事,不許與王妃提及半分。”
他一拂袖,轉身離去。蒙雲赫剛要跟上,卻被他呵斥住:“你去幹什麽?在這裏等你那伶牙利嘴的娘子。給本王盯住了這幾個丫頭,不許胡言亂語,不然,縱有你們王妃撐腰,本王也要将你們都賣進宮去,到浣衣局刷馬桶。你也一樣,蒙雲赫。”
蒙雲赫與紫萱面面相視,後者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待哥舒寒走遠,她便撅着嘴巴,回自己房間生悶氣去了。如今什麽情況,這寵妻狂魔的王爺怎麽胳膊肘開始往外拐了,這不是明擺着偏向那绾香苑,别有用心的女人嗎?還不能告狀!
不多時,哥舒寒已經來到绾香苑門前。還未進門,就聽見一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眉心一蹙,推門而入。
隻見屋子裏,幾個侍女将茉茉團團圍住,其中一個叫含香的,正用雙手緊緊握住小姑娘的手腕。她用一枚銀筷子作勢敲打茉茉的掌心,一邊虎着臉吓唬她道:“你這個小東西,跟誰學的,竟然像小狗子一樣咬人呢。居然咬傷了咱們家姑娘的肩膀,看我不敲掉你的狗牙。有娘生沒娘養的小叫花子,怪不得沒有一點教養。”
話音未落,含香已經被一道掌風擊飛出去,整個人撞到牆壁上,跌斷了一對門牙。她身旁的幾個小丫頭連帶着,被掌風掃過,東倒西歪倒成一片。
茉茉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踉跄着跑向哥舒寒。後者展臂一撈,便将她滿滿抱入懷中。他用指腹輕輕擦拭着她嬌嫩的小臉上晶瑩的淚珠兒。
“爹爹,茉茉怕怕……”茉茉忍不住嚎啕大哭。
“好了,爹爹來接茉茉了。不哭了,一會變成花貓臉,娘親就不喜歡你了,知道嗎?”他溫聲哄着懷中抽泣不已的小人兒。
“奴婢隻是吓唬小主子。并不敢真的傷了小主子。”含香顧不得滿口是血,趕忙爬過來,畢恭畢敬叩首道:“王爺看看,小主子幾乎把绾香苑都要砸遍了,還……還咬傷了姑娘。姑娘正在閨房裏上藥。奴婢見姑娘流了很多血,一時心疼,才一時糊塗吓唬了小主子。含香該死。”
“知道該死,就到外面自裁吧……”哥舒寒輕輕拍打着茉茉的後背,冷冷道:“你并非一時糊塗,而是沒想到,本王來得這麽快吧……你該死,也并非因爲你責打茉茉,而在……你說的話!有娘生……沒娘養?本王沒記錯吧……再說來聽聽……”
“阿寒,含香不過一時糊塗,你又何必和一個婢女斤斤計較呢?”衆人身後傳來一聲嬌弱的女聲:“算了吧,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饒她這一回,好嗎?”
裴綽約身穿一身銀白滾着雪兔毛的蠶絲錦袍,聘聘婷婷從二樓樓梯上,緩緩而下,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哥舒寒不爲所動,他冷笑一聲:“你的奴婢,你說了算。既然茉茉打擾了你的清幽,本王即刻将她帶回。以後,你和你的人,也不要再接近這個孩子。本王手無輕重,傷了你的人,不合适……”
他轉身就要離開。
她身手敏捷,一閃身就擋在了他的面前,一臉哀怨與無奈道:“阿寒。如今見你就這麽難嗎?我并沒想用這個孩子,算計你來我绾香苑。你又何必話中有話呢?這幾日見你和月夜,日日夜夜忙着夜王府的事,人都瘦了,我便爲你們炖了牛乳血燕羹。本來隻想送到重樓那裏,便悄悄回去了。結果根本沒有找到月夜的貼身侍女。倒撿到了這個,蹲在假山邊上哭的小丫頭。我也一時不忍心,才将她帶回來照顧。你可以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何必要去誤解呢?”
哥舒寒沉吟片刻,終歸舒緩了自己的語氣,清淡道:“謝謝你的好意。你身子弱,以後便在绾香苑好好休養。沒事兒不用去什麽湜琦苑。”
“阿寒,見你就這麽難?若我沒有重要之事,想要跟你談談。也不會……貿然去打擾你。放心……我知道,你的王妃不喜歡我。我也并不想,給你們增添誤會。算了,讓我自生自滅吧。”裴綽約踉跄着倒退一步,她臉色蒼白,一雙鳳目盈着清淚,搖搖欲墜。
“到底,什麽事?”哥舒寒歎息一聲,終歸不忍心。
“你們先下去,芯桂你送茉茉回湜琦苑。我與王爺,有要事密談。”裴綽約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芯桂。後者怯生生的,想要接過哥舒寒懷中的茉茉,但後者拼命搖着頭,小胖手也緊緊抓住哥舒寒的衣衫,絲毫不肯妥協。
“有什麽事,不如明日再說。本王先送茉茉回湜琦苑。”哥舒寒輕輕拍打着茉茉的後背,不吝安慰。
“若事關我的生死,你也要明日再說?”裴綽約緊緊盯住哥舒寒邃黒重瞳,笃定而絕望。
哥舒寒微微一愣,他思忖片刻,不由自主的妥協了。他朝着屋外高聲吆喝了一聲左車的名字。後者便屁颠颠的跑進房間來。
“左車,送茉茉回湜琦苑。本王……一會就過去。”哥舒寒将茉茉輕輕放入左車懷抱,還好茉茉平日裏也喜歡這個會講笑話的小厮,倒也能欣然接受他懷抱。
左車抱住茉茉,不吝敵意的瞥了一眼裴綽約,和她的婢女們,不客氣道:“郎君,您别忘了,娘子還在等着您用晚膳呢……”
“知道了。”哥舒寒遲疑片刻,又叫住左車,近身低聲叮囑道:“回去見到十七,不許胡說。不然,小心……”
“得嘞。奴才明白,您也……快去快回。”左車無奈道。
裴綽約的婢女們,也都極有眼色的悄悄散去。客廳之中,隻剩下哥舒寒與裴綽約,他們兩個人。
裴綽約似乎并不着急,想要說些什麽。她拈起細白手指,拿起紫砂壺,輕輕爲他面前的琉璃盞,倒了多半杯的玫瑰紅茶。
他并不想飲茶,用颀長手指輕輕敲擊着鑲玉的桌面。突然之間,先發制人道:“巧了,我也有事情,正好告訴你。承都的宅子已經收拾好。不如下個月初,我和十七一起,送你去承都休養。那裏的天氣溫暖,更适合你養病。長安太冷了,你有咳嗽的舊疾,難免糾纏病榻……”
裴綽約驚詫之中,不吝冷笑道:“恐怕,我并不能離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