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這次曾被常皇黎珏禦賜椒房之寵。整個坤甯殿都用昂貴的花椒和泥塗牆壁,取溫暖、芳香、多子的吉祥之意。如今椒房雖在,卻冷清靜谧,再沒有了半分榮華與盛寵。
明月夜與流千樹從花園中,一路疾步而來,風塵仆仆。
殿外,有兩個小太監靠着門檻,打着瞌睡,口水都流到了衣襟上。
縱然明月夜平日裏脾氣好,見得這般情景,也不禁怒從心起。
但她還未出聲,身旁的流千樹已經咬牙擡腳踹翻了昏睡夢呓的小太監。一個被踹得懵乎乎的,直接砸到了另一個太監身上,兩人都痛醒。
一睜眼,隻見念媺長公主一臉凜然站在二人面前,他們幾乎吓得魂飛魄散。要知道,這位成功扳倒前貴妃的長公主,在宮人們的傳言中,她手段毒辣,心腸冷硬,可是後宮中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
“不知長公主駕到,奴才有失遠迎,恭請公主聖安。”兩人之中比較機靈的那個,趕忙跪倒重重叩首,不吝請安。後者趕忙跟随着,隻是話已經說不出來了,隻能搗蒜般一個勁兒的叩頭,戰戰兢兢。
“人呢?這坤甯宮的太監和宮女,都到哪兒去了?”明月夜厲聲道。
“奴才,奴才不知道啊。總管太監宋懷珍生了重病還在告假。大宮女茱萸、丁香幾個人,都被臨時調到柳貴嫔的玉甄殿了,裏面隻剩下幾個粗使宮女,還有桔梗與佩蘭,陪着錦華皇貴妃。”機靈的那個小太監忙不疊道。
明月夜微微蹙眉,淡淡道:“重病?病得還真是時候,你去告訴他,本宮給他一盞茶時間,若趕不到坤甯殿前,本宮就送他浣衣局,讓他好好……養病!”
“是,奴才立刻去辦。公主息怒,公主饒命。”兩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去找自己的師父了。他老人家此刻正躲在自己房裏喝酒鬥骰子賭錢呢。若這長公主直接殺到太監舍,估計當場就能宰了他們這位膽大包天的師父吧。
流千樹把殿門推開,隻見殿内黑漆漆的,連燈都沒有點上。他一皺眉,剛要震怒發聲,卻被明月夜一把按住胳膊。她輕輕搖頭,拉着他徑直往寝殿走去。
内殿的偏房裏,倒點了燈,幾個粗使宮女正圍在小桌前,正熱氣騰騰的吃着羊肉湯火鍋。有各種菜蔬還有糕餅,内容很豐盛,房間裏一片香氣溢然。
“佩蘭,咱們把主子一個人留在寝殿裏,不太好吧。若夜王府的人突然來探望,可就不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若主子醒了呢……”一個小宮女怯生生道。她手裏端着一碟子醬料,有些猶豫不決的。
“怕什麽,她暈過去哪有那麽快醒來。夜王府的人都忙着照顧小世子呢,不會有時間顧得上這個已經嫁出門的女兒呢。”佩蘭不經意道,口中不忘狠狠咀嚼。
她忙中抽空又說:“桔梗,你到底怕什麽,玉甄殿那邊交代了,不許上心這邊的事情。如今柳貴嫔又懷有龍裔,别說封妃,就是晉升皇後也不是沒可能。關鍵是,玉甄殿給了銀子了,若不是靠着人家那邊,咱們幾個粗使宮女,如何能進得内殿來。難道,你還想讓那茱萸小賤蹄子,再回來欺負咱們不成?還想吃羊肉火鍋,天天都得是竹條子夾肉吧。傻丫頭!”
“姐姐,咱們主子畢竟位尊皇貴妃啊,她若将這邊的事情告訴皇上,或者念媺長公主。咱們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得死幾個來回啊。”桔梗憂心忡忡道。
“狗屁。皇上一天到晚都宿在玉甄殿。有一個月都沒來乾甯宮了吧。皇貴妃失寵了!你看,原來坤甯殿什麽熱鬧景象,每日來往賓客絡繹不絕,來送禮讨好的嫔妃都要在殿前排長隊。現在呢,這些人都到玉甄殿去了。也就隻有貴妃娘娘偶爾來看看她。哎,趕上這麽個不争氣的主子,咱們也真倒黴。她那麽好說話,連哄帶吓唬,她又能說出什麽來。咱們啊,吃飽喝足,商量下不如趕緊另投他宮。依我之見,玉甄殿柳娘娘就不錯。”佩蘭冷笑着,不客氣道:“還有什麽長公主,那西涼王馬上就要納側妃了。她啊,眼瞅着也要失寵,自顧不暇呢。”
佩蘭話音未落,殿門被一陣風吹開了。一身豔紅衣衫的明月夜笑吟吟的,款款而進。
“長……長公主!”桔梗一見之下,驚得不輕,連手中的醬料碟都打翻了,淋淋漓漓的撒了一身。
“好興緻啊,初冬未央,你們已經燙起了羊肉鍋補身。不過這羊肉火氣甚熾,要小心胃熱化火,循經上炎。小小年紀,若傷了胃,可就糟了。”明月夜瞥了一眼桌上熱氣騰騰,内容豐富的羊肉鍋。
“多謝長公主關心,奴婢們畏寒籠火,想吃些熱東西,有了力氣,才好伺候主子呢……”見明月夜并未展露怒氣,佩蘭便大着膽子,一邊鞠禮,一邊謹慎道。
“佩蘭吧?本宮見你氣色晦暗,恐怕罹患了重病。趕緊去禦醫館尋個醫官看看吧。”明月夜笑得甚爲溫和,不吝關切。
“長公主,奴婢身體一向康健。并無……”佩蘭不明就裏,剛想反駁,但話未說完,隻見明月夜一揚衣袖。随之,一顆烏黑的小丸藥已經飛入她的口中。
佩蘭尚未明白,藥丸已經吞咽下肚,她不由愣住。
“本宮乃大常第一醫官,本宮說你罹患重病。必然有本宮道理。難道你沒覺得自己右下腹,徒生劇痛?哎,還有一炷香時間,若找不到醫官及時破了這碧魂消,恐怕……腸穿肚爛。”明月夜唇角旋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輕笑。
“長公主給奴婢吃了什麽?”佩蘭吞了好幾口口水,她趕忙跪倒在明月夜腳畔,連連磕頭道:“長公主饒了奴婢吧,奴婢就是賤嘴一張,該打,該打。求長公主饒命!奴婢不敢了……”
“嘴賤?本宮怎麽覺得,你倒生了一張巧舌如簧之嘴呢?再說,本宮何時給你吃了什麽,難道你們……看見了?”明月夜傲慢的,掃視着幾個哆哆嗦嗦的小宮女。她們根本不敢與其對視,都低垂下頭顱,狠狠晃了晃,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佩蘭一身冷汗,搖搖欲墜,張嘴結舌,不知所措。
“佩蘭,本宮覺得你病得不清。不如給你指條明路,醫官都在玉甄殿伺候,你趕緊跑了去,求上一求。或許有高明的醫官,能看得了你的……病。桔梗,前面帶路,本宮要去探望皇貴妃。”明月夜長眉一揚,不吝冷酷,眸中便再無佩蘭此人。
桔梗等人哪敢怠慢,趕忙拿起宮燈,小跑着爲明月夜與流千樹引路。
剩下跪在地上的佩蘭,她愣愣的望着明月夜窈窕背影,口中終于爆出發一聲恐怖的尖叫,連滾帶爬便往玉甄殿跑去。
内殿之中,一片黑暗與寒冷。
流千樹忍不住輕聲呼喚:“夜丫頭,沒事吧……明丫頭來看你了。”
床榻裏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之聲,還有低低的飲泣聲。
明月夜一陣心痛,忍不住凜聲道:“掌燈。給本宮,把這坤甯殿的每個角落都要照亮。還有,若這殿中還敢如此寒冷,本宮便将你們捆了,一并燒炭取暖!”
一片嘈雜與身體撞擊的聲音,遂而内殿燃起來全部的宮燈。還有小太監慌慌張張,擡進來掐絲琺琅薰爐,裏面燒着銀絲炭和白檀香。一時間,内殿立時明亮和溫暖起來。
明月夜終于看清了,一身晶紫軟緞寝衣,披散着長發的夜漣漪,正躲在床榻最裏面的角落裏,抱着雙肩,顫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