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寒的房間,臨海。走過一片紅海灘,便能看見碧波蕩漾的大海。
明月夜推開他的屋門,卻沒有看見他的人在屋内。
她走到窗前,看到紅海灘上,有個穿着幽藍色長袍的男子,他黑發飄揚,正緩緩散着步。那狂傲不羁的身影,實在太過熟悉。
她看了看掌中的錦囊,便從前面的屋門走向了紅海灘,朝着他的方向。
紅色的沙,柔軟而豔麗。明月夜看着眼前一串長長的腳印,她一步一步的踏上,遠遠的跟在他身後。
盡管進入了深秋,汴京正午的太陽,依舊豔陽高照,溫暖而明亮。一群灰白色鷗鳥在空中飛過,最終落在明月夜的身後,乖巧的跟着她一路行走。
走了一段時間,她腳上的鞋襪已經被海水浸濕,發出了嗤嗤的輕響。哥舒寒的耳力勝于常人,他蓦然轉身。兩人相視而愣。
他,一身幽藍蜀錦長袍,松松垮垮裹在身上,隐現着線條優美的蜜色曲線。長長的黑發被海風吹得肆無忌憚。于是,他遂黑重瞳藏匿其中,顯得有些迷離而幽遠。隻有那淺紅的薄唇,輕染一抹狂魅的輕笑,勾魂攝魄。
她,脂紅色緊身胡服,襯托着玲珑身段,高高束起的發辮纏着貝白砗磲珠花。她眼眸本來黑白分明,又畫了眉,整個人看起來英氣許多。微抿雙唇染了桃花色口脂。于是冷寒之中,糾結着一絲半縷的蠱惑,引人遐思。
他們猶如一對光華美豔的妖孽,相遇在碧海晴空的廣垠天地中。即便沉默不說話,亦然成就了最美的風景。
哥舒寒唇角旋起寵溺溫柔,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張開手掌。掌中赫然呈現着若幹顆熒紫貝殼,大小均勻,形狀美麗。
“好看嗎?十七,我把這些貝殼穿成手串,送給你。喜歡嗎……”
明月夜緩緩走近他,她握住他的手腕,拉開衣袖,看見他本來沒有受傷的手臂上,如今也裹了繃帶,想必就是度血的傷口。
“爲什麽瞞着我?”她蹙着眉,冷冷道:“所有事情,你都喜歡瞞着我。你到底有多麽不信任我呢?”
“十七,瞞着你,是不想你擔心……因爲我在乎你。”哥舒寒低低道。他縮回手臂,小心翼翼用手帕包住貝殼,藏進懷中。
如此靠近,她看得更清楚了。他曾經豔若紅茶花般的唇瓣,有着無法掩飾的蒼白紋路。可見失血過多,他恢複得并不順遂。她的心,仿若被細密的針,一針一針戳中着。
“不想我擔心,我早晚會知道,隻會更憂心。哥舒寒,你以爲你真的是冥王殺神,不會死嗎?”明月夜忍不住推了哥舒寒一把。後者始料未及,退了一步。
他孩子氣般的調侃道:“知道你依舊爲我擔心,便死了也值得吧。總比你一天到晚不肯理睬我,強多了。”
“滾開!你就如此自以爲是,令人讨厭。”她抵擋住他撲面而來,蠢蠢欲動的擁抱。
“十七,我錯了,原諒爲夫……可好?”他又靠近她,雙手分别握住她細膩的小手,輕輕搖晃着,帶着點兒乞求般。
“哪件事?不告訴我便度血給師父?還是瞞着我,偷偷收留裴綽約?亦或是,你覺得被我拆穿,傷了自尊所以對我痛下殺手?”明月夜任由他攬着了自己,但她的身體繃直而不放松,可見氣是真的沒有消。
“好,一件一件說。”哥舒寒松開明月夜。
他扶住她的雙肩,微微俯身,凝視着她黑白分明的星眸,和緩道:“不告訴你度血之事,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會以此來要挾你跟我回長安。誠然,我很想帶你回府。但這次,真心不想讓你再傷心,或者生氣。”
見她不作聲,他又溫言道:“綽約之事,還真怪我。她一直被裴門關押在黑牢裏,不見天日,備受折磨,落下了一身的病痛。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下落,救她出來。我曾想過請你爲她療傷,可又怕你對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心懷芥蒂。那時我還年輕,不能分清親情和愛情。但綽約确實是我的親人,她爲了我,才被裴門抓走,受了很多的罪。我……也一時糊塗,才偷偷瞞着你,想治好了她的傷,便送她去承都休養。誰想到你……如此……聰明。”
他無奈苦笑道:“你說我自以爲是。但十七,你當着綽約,可給爲夫留了半分餘地?我分明一時氣急,才……我承認,是爲夫不對。但你總要給我,解釋和彌補的機會。結果,你把綽約接進府,爲她療傷,自己卻不告而别。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連我送你的金蛛軟猬甲,你都丢在了湜琦苑,什麽都沒帶走。從此杳無音信。你快逼瘋我了……”
“我不帶走摘星攬月劍,因爲她擅用雙劍。我盡毀白衫,因爲她最愛穿白色衣裙。我以爲,你喜歡我,大約因爲我像她。我甯願選擇放棄,遠走一方,也不願意成爲旁人的替代品。畢竟,她比我,更先遇到了你。旁的事情,都是你自己想多了。我說過,若我們不再相愛,便各自安好。我選擇,放棄。”她側了頭,盯着輕輕範波的海水,眸中隐忍着委屈的眼淚。
“這麽容易,你便放棄了我?十七,爲夫心裏隻有你,再裝不下旁的女人。誠然,綽約是個漂亮姑娘,但十七才是獨一無二的十七。無論你喜歡白衣還是紅裙,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女人。無論你用雙劍還是圓月彎刀,在我眼中都是最厲害的娘子。如果你不喜歡綽約,绾香苑可以拆掉,綽約可以送走,莫寒隻愛十七,就這麽簡單。娘子啊,如今誤會都解釋清楚了,你可願給爲夫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呢?和我回家吧,茉茉想念娘親了……”他在她耳畔輕語。
“你如此會使手段,自然知道我會心軟……我放不下茉茉,還有流千樹和亭羽哥哥。還有弱塵……”明月夜狠狠跺了一腳哥舒寒赤裸的腳踝:“你最狡猾,最殘暴,最恬不知恥……”
“你放不下的,就隻有他們嗎?”他的唇畔旋起一抹溫柔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