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任務重, 加上楚音每回見到他都很怕,他回來的次數便少了許多。霍宇和小茹的心結,他之前也跟他們聊過, 可這兩人認死理, 說了也根本沒有什麽用。父親在母親死後,便一直對楚音視而不見, 他在部隊又難得才能回來一次, 想來想去, 讓她搬出老宅,大概才是對她最好的。
卻不想,她會提出離婚。
而在離婚之後, 他發現自己想起她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了……不再是一個單調的妹妹的印象, 她在自己腦海中的姿态變得鮮活起來,仿佛已經印入腦海中許久。
霍北不是很明白自己的這樣變化, 如今處理公司諸多的事情,他也忙碌的很,倒是很少會惦記上這些。可如今小茹再次用這樣的口吻提及她,霍北就發現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同以往。
霍芷茹等了許久, 也沒等到霍北回答,很是生氣, “哥, 你倒是說話呀!你從前在部隊的時候那麽忙, 也不會去看看, 現在回來了我聽爸爸說,你也還是把公司當成家,有你這麽做人兒子的嗎?”
霍北怔了怔,“好,我會回去的。”
挂了電話,霍北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繁華的街道,心思卻飄向了紫邙山。
身爲特種兵,他自然是察覺到了楚音的變化。這樣的變化,就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而他考慮過很多事情,卻好像從沒有想過這其中有什麽不對勁兒。
他跟以前的楚音相處确實不多,但他卻也知道,有很多東西,是從前的楚音所不會的。可他潛意識裏,竟然覺得這一切很正常!
霍北覺得,現在的自己或許已經很不正常了。
他皺眉看了外面一眼,踱步回到座位前。
不管怎麽樣,他都要回去跟父親好好的談一談了。以前他覺得,這是長輩們之間的事情,不管誰是誰非,他都沒有置喙的餘地。可現在,他隻隐約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去做點什麽。
尤其是回想起剛剛小茹說起楚音時自己的心情,煩躁憤怒又帶着對楚音的不平……
看了眼電腦裏的郵件,霍北這會兒也沒有什麽心情再去處理什麽公務了。剛剛那一瞬,腦海中浮現的千萬念頭,他需要好好的理一理。
靜靜地靠在椅背上,霍北閉目養神,想要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感覺,可一陣困意襲來,他卻是抵抗不住就這麽眯着眼睡了過去。
露天祭台上,一位身穿玄色長袍面容姣好表情鄭重的女子,端坐在古琴前,素手芊芊撥弄着琴弦,而在她不遠處十幾個妙齡女子穿着白色長裙,踩着特定的步伐神情同樣莊重的跳着舞蹈。
“一願風調雨順!”
“二願國泰民安!”
祭台之下,萬千百姓紛紛跪下,表情虔誠的同時喊着這兩句話,聲音震天,帶着說不清的力量。霍北不知道自己爲何會來到這兒,口中喃喃道:“祭神曲,祈福舞。”
說完,他自己都非常疑惑,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畫面一轉,鼓聲陣陣,厮殺聲不絕于耳,戰火連綿百姓哀絕,再不複之前國泰民安的盛世之象。霍北靜靜地看着這一切,隻覺得心口一疼。
茫然的睜開眼 ,一時間霍北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身處何地的感覺。待回過神,看清面前的陳設他才恍然剛剛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一場真實的讓他到現在都覺得心口在發顫的夢……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将近五點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僅僅小眯了一會兒,一個夢便過去了兩個多小時。他閉眼,将夢裏那到現在都還覺得清晰的好似發生在眼前一般的畫面甩開,拿起鑰匙出了辦公室。
到了老宅,霍北停好車下來便聽到裏面傳來陣陣的笑鬧聲,霍北也跟着笑了笑,每次小茹回來,老宅總是會變的很熱鬧。
隻是走進去看到坐在沙發上正跟霍芷茹說話的邱芸,霍北便皺了皺眉,臉色也沉了些。
倒不是對邱芸有什麽意見,而是他實在太明白妹妹這是打算做什麽了。
“哥,你回來啦。”
邱芸也跟着站起來,看向霍北。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看到過這個男人了,自從上次他明着澄清他們的關系,并且對着說有人說他已經結過婚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次是澄清,也是警告,她當然不會踩雷在那種時候上趕着湊上來。可是這一次是霍芷茹請她來做客的,她實在忍不住見他的誘.惑,便過來了。
這可是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啊,可他卻隻當她是戰友。
邱芸故作大方的上前問好:“阿北,好久不見。”
霍北點點頭,就往樓上走去,顯然是不願跟她多談的樣子。
邱芸忍不住問道:“阿北,難道你退了之後就不再當我是戰友了嗎?我們之間,當真連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了嗎?”
霍芷茹跟着站起來,瞪着霍北,“哥,這可是我請來的客人,你怎麽能這樣?”
正在這時候,霍宇也回來了。
往常的時候,霍芷茹作天作地要給霍北介紹女人,霍宇都是堅定地站在霍芷茹那一邊的,今兒個霍芷茹便照舊将霍宇也喊了回來,準備必要的時候,讓他成爲自己得力的幫手。
可今天,卻注定要讓霍芷茹失望了。
“這是在鬧什麽呢?”霍宇踏進來,看起來像是剛剛從劇組趕回來,臉上的妝容還沒卸掉,“好熱鬧。”
“二哥你回來的正好,你看看大哥,邱芸姐是我請來的客人,大哥一點面子都不給我,這不是讓我在客人面前丢臉嗎?”
邱芸也不知道霍芷茹倔脾氣上來了,說起話來這麽虎。她可還在呢,就說這樣的話,讓她很是尴尬。
霍宇這次沒有應和霍芷茹,而是說道:“你們女孩子說話,我們兩個大男人摻和算怎麽回事兒?”
“二哥!”
霍宇在家也是個說一不二的小霸王,他可不會慣着霍芷茹的脾氣,拉着霍北就往樓上去。
他可好不容易才扭過那股别扭勁兒,如今也可以很理智的對待長輩之間的事情,再次回想起當初大哥勸說他的那些話的時候,他冷靜下來細細想想,好似也有那麽些道理。
跟在霍北身後進了書房,霍軍城正在看書。
聽到動靜,他擡起頭看了霍北和霍宇一眼,眼神閃了閃,将書放下:“你們來了?”
霍氏的公司目前在霍北的打理下,發展的很好,兒子女兒都大了,也沒有需要霍軍城操心的事兒,老爺子現在萬事不管,一心惦記着重孫孫,指望不上霍北便盯着霍宇。
唯一能讓霍軍城惦念在心裏的事兒,大概也就是當初那件荒唐事了吧?
霍宇和小茹兩個人将氣撒在楚音身上,而他語氣說是遷怒,不如說是不敢面對她。而霍軍城也很明白,大兒子總有一日會忍不住過來詢問的。
當初事情發生的時候,大兒子已經懂事了,很多事情他都看在眼裏,霍軍城很明白,總有一天自己是要給大兒子一個解釋的。
在楚音救了霍宇之後,他就明白這一天不遠了。
“你們坐吧。”
霍宇看了哥哥一眼,見他坐下,他也跟在他的後面坐了下來。霍北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霍軍城卻擺了擺手,說道:“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既然讓你們坐下,我會說給你們聽的。”
那大概是他這磊落的一生中,做的最不光彩的事了吧?隻這一件事,就讓他對不起三個人!想到兒子們知道以後會對自己流露的目光,霍軍城有一瞬間的退卻。
最終還是緩緩講述了起來……
“當年我跟楚音的父親楚定國是關系親密的戰友,你們楚叔叔比我先找對象,他對象就是楚音的媽媽連玥,你們連阿姨。當時她去部隊看望你們楚叔叔的時候,可是惹得部隊裏一幫狼崽子嗷嗷叫。我當初隻是覺得,你們楚叔叔這狗.屎運踩的,竟然能找到這麽好一媳婦兒。
後來我也結婚了,娶了你們媽媽,生下了你們還有小茹。你們楚叔叔也有了女兒,就是阿音。老婆孩子熱炕頭,我們都覺得這樣的日子很美好。隻是後來,對越戰争爆發,我們都參戰了,當時的戰況極其慘烈,便是那個時候,你們楚叔叔替我擋下了一顆子彈,用一條命救了我一條命!臨走前再三囑咐我,要照顧好阿音他們母女。”
後面的事,霍北都清楚了,而霍宇看霍軍城的表情,也能猜測的七七八八。
霍北目光複雜的看着面前的父親,怪不得當初母親走的時候不怪連阿姨,不怪任何人,隻說是父親對不起他們所有人!
霍宇看向霍軍城的眼神,則含着明顯的失望,這眼神叫霍軍城心底猛地一痛……
婉如看着夏月的動作,嘴角有些抽搐。
王家的後人也太小看她了,竟然請來這麽一位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過來對付她!
她雙手覆在腹部,神情有着片刻的溫柔,沒給夏月半點兒眼神,便打算直接離開。隻在這時,一抹白色的鬼魅身影忽然出現,夏月隻覺得一團陰氣由遠及近而來,不由得頭痛不已,自己今兒個這條小命大概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面前這一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暴起的厲鬼已經讓她疲于應對,這會兒再來一隻,她大概連掙紮一下的機會都不會有。
來者正是池煙。
楚音神念回歸之後,便讓池煙來此查探一番了。
那日白天,楚音便覺得此地不正常,後來找了霍宇幫忙,她了解到,在那地兒成爲墳場之前,那裏是一戶民國時期的大戶人家的老宅,姓李。
是當地有名的良善之家,雖有家财萬貫,卻從不欺壓百姓,對那些在他們家做工的長工也很好。隻是後來戰争爆發,李老爺唯一的兒子參了軍,不到兩年便收到他戰死的消息。李家便隻剩下一個閨女,叫李婉如。
李老爺不想讓李家的根在自己這邊斷了,便讓女兒招贅,以後生下的孩子,有一個男孩兒姓李就成,這在當時,可以說是非常開明了。
王躍林便是在這個時候走入李老爺的視線的。
王躍林是從甘省逃難而來,他本是書生,長得白淨俊俏,一身儒雅氣質本就十分吸引人。李老爺對王躍林很有好感,便問了王躍林可願意入贅李家。
當時是如何談論的已經無從知曉,隻後來李婉如便同王躍林成了親。
成親之後,兩人也着實恩愛了一陣子。
可後來土匪光顧,李家被強搶一空,宅子前的牌匾都被砸了,李老爺一氣之下吐了口血便沒了氣息。王躍林便一直陪在李婉如身邊,直到李婉如吊死在後園子裏的梧桐樹上。王躍林大概是覺得這兒有太多傷心事,便收拾東西離開了此地,再也沒有回來……
能調查出來的東西,也就隻有這麽多。
霍宇在郵件裏提到,其中有好些事情還是專門向王家的後人求證的。至于王家的後人,現在也是華國有名的豪門了。
王家據說是做古董起家,後來轉行做了珠寶這一行,在行業内算是龍頭老大。同時,在其他各個行業也均有投資,王家這一輩的當家人年紀比霍北略大一些,很有投資眼光,在圈内也是被不少名媛盯着的金龜婿。
楚音盯着郵件許久,總覺得這調查來的内容裏,疑點重重。
第一,從她兩次與已經是鬼魂的李婉如的見面來看,她很愛她腹中的孩兒,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那個時候自殺。
第二,她看過華國的曆史,近代戰亂那一段自然也十分清楚,那個時間段,華國土匪雖然不少,但是在那個時候的北平也就是現在的京城,已經十分少見,又怎麽會突然闖入一窩土匪,隻砸宅子搶珠寶金銀,卻并不傷人?這不符合常理。
第三,如果現在的王家真的是那個叫王躍林的後人,那麽他們起家的古董周轉的金錢的來曆便相當可疑了。
再加上她見過李婉如的鬼魂,身有冤屈,卻又像是被什麽鎮壓.在那一片地方不得投胎。
王躍林,當真十分可疑啊!
這樣的事情,并非是發生在她的赦封之地内,本可以不管。可一來,她生性比較憐惜女子,二來,能被夏月請過去參與了這一段因果,也是緣分。
楚音坐在電腦桌前,單手敲擊着桌面,正想着該如何處理王家的事情的時候,手機鈴聲便在此刻突兀的響了起來。
她有些疑惑,霍北在這個時候給她電話做什麽?
随手接了起來,“喂?”
現代的科技當真神奇,在上個世界她也曾見過,但卻從不曾用過。
“嗯,是我。”
“有事嗎?”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跟王家扯上關系了?”
楚音聽他如此問,便曉得當日她拜托給霍宇的事情,霍宇定然轉手就拜托他哥哥霍北去查了。不過此事雖沒有什麽好隐瞞的,卻不大好說。楚音沉吟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我就是對我練車的地方有些好奇,那地方有些不對,所以才讓霍宇去查查看。”
霍北抿了抿唇,他知道楚音沒有說實話,便“嗯”了一聲,“往後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對于楚音有事情找霍宇都不找他的行爲,霍北心裏有點酸酸的,總不是很舒服。這後邊兒這一句,他也沒想說,不知怎麽便脫口而出了。
楚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唔”了一聲,“還有什麽事嗎?”
“如果可以,還是少跟王家人打交道爲妙,他們做事有些不講究,手段并不光明。”
王家雖然家大業大,可在社會地位以及民衆認可度方面,始終差了霍家一大截,是以最近這些年王家一直在找機會想要跟霍家合作。而霍家,則是看不慣王家的做事風格,每每都是婉拒或者幹脆退出有王家參與的項目。
楚音知道霍北這是好心,淡笑道:“嗯,我知道了,多謝。”
此時的駕校裏,陰風陣陣,陰氣濃郁的讓人恨不能拔腿就跑,夏月這會兒就很想跑。
她面前這兩隻鬼,看起來生前都是大美人。尤其是池煙,她以前還是池煙的粉絲呢!可現在,夏月完全沒有追星的欲.望。隻因爲這兩隻鬼,都是一般人根本對付不了的猛鬼啊!
她隻能将柳木劍收起來,瑟瑟發抖的看着這兩隻鬼大佬在談話,雖然很想走,但是大佬沒發話,她根本不敢。
此刻,夏月的心裏閃過許多個念頭。
她給神婆丢臉了!
她愧對母親對她的期望!
她愧對老祖宗給的這麽高的天分!
可她就是慫啊,能怎麽辦?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逞英雄了。隻怪那一時中二病犯了,現在後悔也晚了。便是請神成功,也絲毫無法讓她興奮起來。
池煙一身白衣,氣質缥缈,因有香燭供養,又受了楚音神力滋養,此刻魂體凝實,對比煞氣翻湧的李婉如,當真不像是個鬼,倒像是來度化李婉如的仙子。
白狐娘娘的聲音忽然在夏月耳邊響起:“這隻鬼身上有之前尊神的氣息,應該是尊神派來的,你好好聽聽他們說什麽,說不定這會是你我的機緣。”
夏月頓時抛開畏懼之心,想要再問問白狐娘娘具體的情況,可惜再也問不出什麽來了。
她值得聚精會神起來,聽着對面兩隻鬼大佬的對話。
“你是那人派來的?你身上有那人的氣息。”李婉如聲音沙啞,像是嗓子被釘着什麽東西,聽着便叫人覺得瘆得慌。
但她對池煙沒有惡意,剛剛那人明明可以将她打的魂飛魄散,最終卻也隻是費力讓她清醒過來而已,李婉如摸了摸肚子,對此她很感激。
池煙點頭:“嗯,婆婆說她感覺到你身有冤屈,不得投胎,所以派我過來問問。”
“婆婆?”李婉如和夏月心底同時閃過疑惑,什麽婆婆?土地婆婆?還是山神婆婆?
夏月更是雙眼放光的看向池煙。
不過池煙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隻定定的看着李婉如。
李婉如并沒有開口,池煙隻笑了笑,轉而看向夏月:“她大概需要一些時間組織語言,那麽你呢?又是怎麽跟她對上的?先說說看?”
夏月也很想弄清楚事實的真相,她是被人請來對付李婉如的,當時那人說李婉如是他們家的死對頭,隻因爲他們家祖輩娶了别人,便心生怨恨,即便腹中懷了他人骨肉亦不肯離開,還是想賴上他們祖輩。
後來因愛生恨,死後變成鬼也不肯放過他們家人,便請她出手收了這隻作惡的惡鬼。
夏月當時自然沒有全信那人的話,雖然看人看起來一身儒雅的氣息,爲人看起來十分正派,但神婆的直覺告訴她這人并不能全信。
可李婉如身上煞氣翻滾,失去理智之後兇性大增,若不除去确然會連累許多無辜之人,她這才貿然出手。
不過善惡終有報,地主家遭了土匪,家産被洗劫一空,地主被土匪給殺了,女兒也死了。書生便将這父女兩個都葬了之後,離開了此地,也算是仁至義盡。
離開之後書生遇到了當初的傾心之人,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靠着自己的雙手經過積累做起了古董的生意,後來又在戰起之時支援了不少物資,一躍成爲當時有名的豪門大戶。
電影名字叫《門第》,當真是充滿了諷刺的意味。而這部影片最大的投資方,便是王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