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鳳鸾并不知道蕭湛的一番思量,見他應了,當然覺得好,不然另外要人送信太難。若是不戰亂還勉強使得,眼下亂作一團,信要交給誰才放心?誰知道半路人會不會跑了,或者被人抓走了?至于王诩,暫時是無法離開自己身邊的。

不說自己需要一個保護和避嫌,隻說他身上的傷,隻說眼下戰火紛飛,就不能讓他冒這個險。因而等蕭湛走了,與他說道:“還是驿站有人護送信件更好,你這身體也不方便跑來跑去,找點紙筆墨硯,我給王爺寫一封平安信罷。”

王诩目光微閃,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剛才蕭湛答應的太幹脆了,且說完了信,就當即離開,多少讓人覺得他的話不盡不實,有點心虛的味道。難道他存了什麽别的私心,不打算送信不成?難道真的想傳言中的那樣,蕭湛對她有心思,所以……?不由皺了皺眉。

鳳鸾微微擡頭,“有什麽難辦的事?”

“沒有。”王诩将心中的思量壓下,但願隻是自己想多了。可卻不得不防,心下已經有了計較,因怕她擔心并不提,隻微笑道:“我出去讓人找筆墨。”

等到筆墨紙硯找來,鳳鸾說是寫信,卻不能真的長篇大論的寫封家書,提筆良久,最後下筆隻有寥寥幾個字,“平安,勿念,望君安心如故。”然後晾幹了,裝好了,遞給王诩微笑道:“你去交給成王。”

自己雖然是他的嫂嫂,但是從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還是避嫌的好,免得給自己和蕭铎之間添麻煩,----經曆了那麽多風風雨雨,好不容易彼此開始信任,當然要努力維護這份信任,好好經營彼此的感情。

至于蕭湛,回頭再讓蕭铎感謝他的收留保護之情。

王诩拿了信出去,卻先回了他的屋子,寫了一封同樣的信,然後一起揣好了。先去找了一個驿長,要了他的女兒做爲臨時丫頭,陪着鳳鸾,跟她說道:“我去外面買點藥材和瑣碎東西,你在屋裏歇着,等我回來。”

鳳鸾不疑有他,倒是擔心道:“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不要緊的東西,讓别人去幫忙買買也行,不如你歇着。”

王诩微笑道:“沒事的。”然後找到了蕭湛,把将鳳鸾的那封信交給他,同樣說自己出去買東西,旋即出門了。

他喬莊易容一番,找了一處隐秘的地方等着,看着驿站的驿夫背着包裹出了門,便悄悄跟了上去。心下冷笑,蕭湛若是真想送信的話,就不會讓這種普通驿夫遞信,不然萬一路上有個閃失,信要怎麽辦?不過是裝模作樣派個人,讓鳳鸾知道,好安她的心罷了。

一路緊緊跟随出了城,然後跟出十幾裏,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方才動手。

隻做劫财村夫的模樣,上前跟那驿夫糾纏打了一架,打散了包裹,偷梁換柱調換了裏面的信,然後奪了那驿夫身上的碎銀子跑了。

驿夫打不過,一頓郁悶吃癟,爬起來數了數信箋還好不少,隻能自認倒黴,又繼續翻身上馬送信去了。這種尋常信件每個州縣一次次遞送,速度十分緩慢,加上眼下戰亂,等這封信輾轉送到蕭铎手裏時,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

而王诩拆了拿走的那封信,同樣表明送往京城端王府,打開了,裏面卻是蕭湛自己的字迹,上面寫了一些有關定州的事宜,不痛不癢的。到時候即便鳳鸾讓人打聽,驿夫也會說的确往端王府送信了。

但是蕭铎,卻根本不知道她在定州的消息。

----蕭湛果然别有心思!

王诩心下一沉,将信裝入懷中,然後飛身快速回了城,買了幾包藥材和點心,方才進了驿站大門,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

京城裏,蕭铎即将領兵南下出征。

他和蕭湛不一樣,不是手裏就有帶熟了的将士兵卒,說走就走,二十萬人的大軍光是調運糧草,準備辎重物資,就不是三兩天能辦完的事兒,足足調遣準備了有小半個月時間,每天都是忙到天黑時分才回來。

他一則是真忙,二則是甯願在軍營裏面四處奔波忙碌,不然一回來,看着空蕩蕩的暖香塢,心裏就是空落落無處安放。

眼下大戰在即,就連借酒澆愁都不可以。

蕭铎日日夜夜腦子清醒,清醒的忍受着對她的擔心和折磨,哪怕知道王诩跟她一起逃走了,但也不能保證他們是絕對安全的啊。特别是眼下四處戰火紛飛,更叫人擔心不已,甚至不敢深思,一想就是各種不願意看到的畫面。

如此日日夜夜的煎熬折磨,等到大軍出發的那天,蕭铎先去跟母親辭行,蔣恭嫔見狀吃驚道:“怎地籌備糧草把人都弄瘦了?是不是十分爲難?”

那天宮門事變之後,蕭铎就趕緊去香洲别院尋找鳳鸾,自然是找不到,但是卻不能說沒找到。因而把瑟瑟發抖的紅纓、小葫蘆等人帶回來,連同一輛空馬車,一起送到鳳家,----隻說鳳鸾受了驚吓需要靜養,而他征戰在即,不放心,所以讓王妃在娘家休養,連帶龍鳳胎都留在鳳家。

如此一番遮掩,除了蕭铎和鳳家有限的幾個人以外,外界并不知道她已經走失,并且故意傳言,說是“端王妃鳳氏藏于地窖之中,躲過一劫”。

因此蔣恭嫔并不知道兒子日思夜想,心中痛苦,見他如此憔悴吓了一跳。

“是有些忙,不要緊。”蕭铎知道母親跟妻子有芥蒂,沒打算跟母親坦言,敷衍了幾句,便告辭,“時辰到了,兒子去見過父皇就要早些走。”

蔣恭嫔一臉牽挂之色,“在外面自己當心一些。”除此之外,也幫不上别的了。

升平公主送了一個平安符給哥哥,說道:“廟裏求的平安符,哥哥出去征戰時帶上報個平安,我和母親等哥哥平安歸來。”

“好。”蕭铎颔首,然後心思重重的出了殿門。

升平公主回頭,蹙眉道:“我總覺得,哥哥像是有什麽心事?”

蔣恭嫔不以爲意,“打仗是個大事兒,哪能不擔心的?别說你哥,我這心裏還七上八下的,總是心神不甯呢。”

升平公主笑道:“又不要哥哥親自上陣去重逢,中軍大帳裏面坐着,還有二十萬大軍保護着,母妃就等着哥哥的好消息吧。”

人都是喜歡聽順耳話的,蔣恭嫔點點頭,又皺眉,“今兒這麽要緊的日子,鳳氏居然不跟着一起進宮來,她倒好,做了王妃占了位置,兒媳婦的禮一點都不盡。”

升平公主勸道:“不是說受了驚吓病了嗎?許是身子不适。”

蔣恭嫔一聲冷笑,“她不是身子不适,而是看我不适。”陰差陽錯,想爲侄女和蔣家争點榮耀,結果沒争成不說,反倒弄得侄女人不人、鬼不鬼的,偏生兒子又被鳳氏迷住了心竅,皇帝也偏向鳳氏,居然讓她做了繼妃!

自己有這麽一個兒媳婦,将來夠受的了。

升平公主在旁邊默不作聲,母親和嫂嫂的恩怨大緻是知道的,但是不想摻和,更不想夾在中間讨人嫌。哥哥大有作爲,現如今已經享了親王雙俸,這一打仗再凱旋歸來,還能少得了一個親王爵位嗎?眼看着父皇一天天老邁了,父皇一死,母妃就得和其他太妃一起住進慈甯宮,每天隻能青燈古佛度日子了。

自己後半輩子的依靠不在母妃,在哥哥嫂嫂,哥哥就不說了,嫂嫂是奉國公府的千金,如今又是王妃,自己能得罪她嗎?母親是婆婆折騰沒事,自己這個小姑子使勁折騰可就讨人厭了。

因而對于母親的牢騷不滿,隻是笑笑,并不插嘴多言。

******

三軍整肅,錦旗飄揚,京城外好似排列了一條巨大的長龍。

皇帝領着皇子蕭铎和幾員大将,先是祭拜天地,然後祭祀神靈祖宗,一系列的儀式進行完畢,然後朗聲道:“剿滅逆賊,三軍将士凱旋而歸!”

“剿滅逆賊,凱旋而歸!”

“剿滅逆賊,凱旋而歸……”三軍将士起身震喝,驚得鳥兒從樹上飛出,嘩啦啦的振翅飛入雲霄,在湛藍的天空中化作幾個濃黑的小黑點兒。

蕭铎身穿一套黑鐵精甲将軍裝束,原本就高大颀長的身量,越發挺拔威武,手中握着利劍,筆直向前一指,“出發!”

城内的親衛軍跟随主帥所指前行,整齊有序的前進,腳步聲一記記的踏在地上面震動着,震出一浪一浪的黃土煙塵。單薄的黃色煙霧中,一個小厮模樣的人冒死飛快跑來,因無法沖入隊伍中,隻能在旁邊喊着,“高公公,高公公……”

高進忠扭頭一看,想要罵人,當着三軍将士又不好罵,免得落了王爺的面子,趕忙沖過去揪住小厮耳朵,低聲啐道:“你找死是不是?!呸呸呸,大吉大利!”

小厮忙道:“是從定州送過來的密信。”

定州?高進忠沒有去過,但是知道大概是什麽位置,心中一跳,哎喲喲,莫不是王妃娘娘有了消息?但是也太遠了吧?誰知道呢,甯可錯了,也不敢漏了啊,趕緊拿了信,一溜煙的跑了回去,悄悄遞給蕭铎,“王爺,定州密信。”

蕭铎面上雖然端凝,心内卻是重重心思煩不勝煩,剛想喝斥幾句,轉瞬便和高進忠想到一塊兒去了。在馬上飛快的拆了信,頓時感覺喜從天降,----她活着,沒事,平平安安的!哪怕知道有可能報喜不憂,或許受傷之類,但是隻要她還平安活着,這就足夠了啊。

高進忠一瞅王爺的臉色,老天爺……,果然不出所料是王妃娘娘。

真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可算這位矜貴主子沒事兒,她要有事兒,王爺這邊都要亂套了,不由跟着松了一口氣。

而蕭铎,在最初的巨大喜悅沖擊過去以後,忽地回神,将信又看了一遍。

不是阿鸾的字,好像……,是王诩的?這太奇怪了。

他飛快的想到了一個可能,她受傷了,病重,已經沒有辦法親自寫信,隻能假以他人之手!那得病重到什麽程度?一顆才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等等,好像信紙是兩頁?

蕭铎揉搓了一下,後面果然還有一頁信,依然是王诩的字迹,上面寫道:“偶遇七叔相救,一切平安。”沒頭沒腦,又瞧着古怪的一句話。

七叔是誰?七……,對于這個數字,蕭铎第一反應就是想到蕭湛,繼而心驚,如果站在阿鸾的角度上來說,不正是應該從孩子起稱呼,喊他一聲七叔嗎?也就說是,王诩和阿鸾現在蕭湛身邊!

不對,不對。

如果阿鸾是病重的無法起身,讓王诩寫信,他不會分開兩次來寫。很明顯,前面是阿鸾的口氣,後面是王诩的口氣,----爲何要分兩次?王诩到底想要告訴自己什麽?不由陷入了一陣沉思之中。

一時琢磨不出來,但是這個問題又不能去詢問幕僚。

于是,一路離開京城,蕭铎都在思索王诩的深意,到底是什麽叫他不能直言,要用這個古怪的方式暗示?阿鸾爲什麽不提蕭湛,她想瞞着自己?先不說自己不信,單說這種事也沒辦法瞞,而她不提,很可能是覺得……,蕭湛會讓自己回到詳細,然而蕭湛卻沒有說。

蕭铎在心裏設想了許多種可能,最合理的可能便是,----阿鸾寫了信,讓蕭湛給自己保平安,她根本沒有懷疑蕭湛,所以信中語氣平和淡然,看起來真的不像是有事。假設她沒事,就應該是自己寫信才對。

她的字換成了王诩的字,那麽她自己的信去哪兒了?

電光火石之間,蕭铎想起蕭湛以前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憑着直覺,忽地敏銳的判斷出來了!她沒病,給自己寫了信,蕭湛沒有送,所以王诩才會模仿她的口氣寫了一封,又補了一封,點出遇到了“七叔”蕭湛,對了,這樣合情合理了!

蕭湛你放肆!居然敢扣押我的女人,隐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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