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鸾心頭掠過一絲酸澀。
從前自己心心念念恨他、怨他,隻以虛情假意待之,并不覺得酸澀,可如今打算真的開始試着接受他了,心裏……,便開始吃醋了。
再也做不到從前的那份淡定從容,和不計較。
或許,母親的話是錯的?自己就應該和原來一樣才對。
蕭铎雖然不知道她心裏所想,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想了想,還是按嶽母的法子辦比較好,----自己現在給不了她嫡妻的位置,就拼命的對她好,對孩子好,這樣多少能夠彌補一些。
至于将來,将來……,到了那一天再做決定吧。
蕭铎這樣想着,以前覺得理所應當的事兒,如今心中卻生出一絲愧疚,總覺得自己虧待了她,對不起她。因爲這份愧疚,不免對鳳鸾更加憐惜疼愛,也顧不得别人說自己寵妾滅妻,獨寵一人之類雲雲,每天都窩在暖香塢不挪腳。
直到長孫嬷嬷私下提醒,“王爺便是裝個樣子,好歹也去王妃跟前點個卯兒。”
蕭铎不好做得太過,畢竟還要王府後宅的安甯平和,月初去了葳蕤堂,晚上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下了早朝回來,就急巴巴解釋,“王妃身子不好,怕吵,所以我睡的寝閣,她睡的外間。”
自己居然還解釋這個?!暗暗罵了一句荒唐,可是不解釋吧,又怕暖香塢的小祖宗惱了自己,又和以前一樣不理人了。
不知怎地,像是中了她的蠱似的,從頭到腳都被她無形的牽引着,生怕有哪一點不合她的意。可是就這樣,人家也隻是輕輕一笑,“知道了。”
感情這是不信?到了晚上,蕭铎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昨夜沒交公糧。
第二天,鳳鸾忍不住抱怨道:“屬狗的!”昨夜他摟着自己又親又啃,可沒少往自己身上塗口水,拿起一個包子塞了過去,“堵住你的嘴。”
蕭铎滿意的咬了一大口,“好吃,你喂的特别香。”
鳳鸾一直告誡自己要嚴防死守住内心,不要輕易動情,但是并不拒絕這種小甜蜜,拿了包子逗他,“你叫一聲,我再喂你一個。”
“大膽!”蕭铎沉下了臉來,“居然敢把本王比作小狗!”他做出一副嚴厲動怒的樣子,可是眼底的柔情,卻洩露了他的真是情緒,看起來色厲内荏。
“不吃算了。”鳳鸾伸手把包子扔給了多多,“乖乖,你吃。”
多多“嗷嗚”一嗓子,叼着包子,然後圍着她團團轉表示感謝。然後還示威一般看了看端王殿下,表示自己做的更好。
蕭铎拿着筷子指它,“你是不是又想變成狗肉火鍋了?”
多多未必聽得懂人話,但是看得懂表情,見他面色不善慌忙跑了,躲在鳳鸾的腳邊乖乖的吃包子,一口一口的,看着别提有多乖巧了。
鳳鸾不由大樂,又扔了一個包子過去。
蕭铎純粹就是哄她開心,配合表演的,哪能真的跟一隻狗計較?加上還要急着去上早朝,匆匆墊了一些就要走,囑咐她,“你今兒起的太早了,等下消化了,自己去睡一個回籠覺。”
他的眸子晶晶亮,裏面的關懷在晨間的燭光中閃着光芒。
鳳鸾瞧着覺得心裏暖暖的。
這樣溫馨甜蜜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八月初,秋風起,天氣漸漸變得寒涼,大夥兒都開始換上了夾棉,準備入秋過冬了。
因爲之前發生的大事特别多,又緊張,鳳鸾一直過着每天忙碌的生活,心下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兒,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特别是前幾天,範家吹鑼打鼓的迎娶了庶人蕭甯,整個京城都在議論這事兒,王府的下人們也議論紛紛,說起來一個個口水橫飛。
鳳鸾跟着聽了不少八卦,什麽皇後陪嫁了一百二十八擡嫁妝,但是太後沒有賞賜,皇上也沒有。太子妃雖然陪了一台嫁妝給蕭甯,但心裏是不情願的,完全是被範皇後逼着賞賜的,私下裏還哭了一場呢。
聽得十分好笑,這些人啊,編排起來真是沒邊沒影兒。
太子妃不僅是蕭甯的表姐,還是她的大姑姐,加上太子還沒有登基,怎麽可能不給婆婆面子?還用等範皇後來威逼陪送嫁妝?太子妃的腦子又不是被驢踢了,肯定一早就準備好了,而且樣樣都是價值不菲。
畢竟就算皇帝厭惡了蕭甯,太子和太子妃也不能對妹妹棄之不管,除了血緣關系和範皇後的原因,太子府還得要仁厚寬和的名聲呢。
太子頂着皇帝的壓力關愛妹妹,最多被說一句偏袒,要是就冷血不管妹妹了,那豈不是成了無情之人?将來如何能夠寬待天下子民?如何善待皇帝留下的後宮和皇子皇孫們?如何容忍曾經得罪過太子的大臣們?這些人就該慌了。
所以就算太子府隻是做做樣子,也會給蕭甯臉面的。
外面那些人都聽風就是雨,胡說八道。
鳳鸾搖搖頭,反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當回事兒。反正心裏挺高興的,一想着蕭甯和範老五配成對,想着他們往後雞飛狗跳的日子,心中就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
第二天,鳳鸾清早和往常一樣過去葳蕤堂請安,但是發覺,氣氛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端王妃一臉笑吟吟的欣喜,苗夫人含羞帶臊的低着頭,魏夫人則是一臉跟着沾光的恭喜模樣,等等……,她們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好像想起忘了什麽事兒了。
端王妃招手道:“阿鸾,快過來,苗夫人有喜了。”
鳳鸾心裏輕輕的“咯噔”一下,沒錯,就是這事兒!算算前世苗夫人孩子的年紀月份,就該在幾個月前懷孕的,眼下應該已經過了頭三個月了。心下滋味兒複雜,像是打翻了調料缸子一樣,做不到之前給苗夫人襁褓那時的淡然了。
因爲不喜歡這種感覺,努力調整心态,笑容便有了一瞬間的凝滞。
“阿鸾?怎地發呆了?”端王妃打量着她,心下輕笑,這就臉上挂不住了?還不都是王爺最近待她太好,寵過了頭,以爲王爺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鳳鸾收回心思,努力朝苗夫人笑道:“恭喜你了。”
苗夫人見她神色不比往常,心下也和王妃有了同樣的思量,王爺這幾個月都獨寵她一人,寵得有些……,有些受不得一點委屈了吧?哎喲,自己可得小心點兒。
因而笑得特别恭謙、柔順,幾近謙卑,“要說起來,還得多虧了鳳側妃上次給了昊哥兒襁褓,要不然哪能這麽快就有消息?”連好字都不敢說,“妾身真是……,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鳳鸾輕輕微笑,“是你自己有福氣。”
整個請安過程都是渾渾噩噩的,好歹撐着面子,支撐完了過場,等到離開葳蕤堂以後,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
自己和他談什麽感情呢?又不是嫁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良人。
----心裏掠過一絲淡淡悲涼,以及自嘲。
鳳鸾那顆剛剛打開的心,又被現實狠狠的拍了一下,關上了門,她習慣性的先把自己給保護起來,這樣才能避免受到傷害。
回了暖香塢,一直悶悶地不肯說話。
丫頭們都知道苗夫人懷孕了,鳳側妃心裏不歡喜,沒人敢去招惹她,寶珠在旁邊放好了茶水和點心,然後便退到了一旁。姜媽媽倒是上前勸了幾句,勸不動,又怕一直說苗夫人懷孕,更惹得她傷心難過,隻得打住。
鳳鸾自己獨坐在葡萄架下發呆,呆坐一上午。
王诩在旁邊瞧了,不由皺眉。
小姑娘家家的真是心事重,一點委屈都受不得,不就是一個夫人懷了孕麽?這也值得生氣?像端王蕭铎這種人,根本就不可能隻守着一個女人,難道以後有一個懷孕她就氣一個,一輩子生不完的氣?郁氣容易傷肝,年紀輕輕的可别落下毛病了。
心下一面責備她不懂事,不愛惜自己,一面又不願意看她繼續這樣下去。
“側妃見過人表演戲法嗎?”他上前微笑道。
鳳鸾聞聲擡頭,眼裏露出一絲茫然,“什麽戲法?”
“等等。”王诩側身吩咐小葫蘆,“你去掐了幾朵花瓣比較多的菊花過來。”
小葫蘆一臉興奮之色,“好叻,師傅等着!”
聽說表演戲法,周圍一群丫頭飛快圍了過來。
王诩笑道:“側妃隻管坐着,瞧好了。”
鳳鸾坐在矮矮的竹子躺椅上面,仰面看去。
在他的身後是湛藍的天空,還有白如棉絮一般的雲朵,他長身玉立,顯得好似一杆碧竹般清雅無塵。此刻他靜靜站立着,手指修長而漂亮,白皙如玉,金色的陽光從他指縫穿過,襯得那雙手宛若冰雕一般雪白微透。
而那朵紫龍卧雪,内裏粉紫色,外面勾着金黃色的漂亮邊兒,被他輕輕捏住了。
鳳鸾帶着疑惑看着他,不明所以。
“起!”不知道王诩用了什麽法子,隻見他輕輕一轉,整朵花就突然散開,恍若天女散花一般落英缤紛,從天空如雨一般灑下。
“啊呀!”周圍的丫頭們瞧得眼花缭亂,皆是驚呼不已。
甚至就連鳳鸾也看得呆住了。
王诩放下了手,溫文爾雅的欠了欠身,微笑道:“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側妃隻當是個取笑的樂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