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貞娘想做繼妃,而且是非常非常想,----眼下肅王妃死了,郭側妃倒了,剩下的夫人和姨娘出身皆不如她。而且她還懷着孕,順利的話沒準兒是個兒子,所以她盼着自己再幫忙,盼着鳳家能夠爲她撐腰,讓她成功的登上肅王繼妃的位置。
可惜她不知道,鳳家是不會支持她的這個願望的,自己同樣不會。
鳳鸾避開了那道清亮的視線,隻是拜祭,一套系列儀式進行完畢之後,便跟着移步到偏廳裏面歇着,打算耗夠時間就走人。
眼下因爲肅王府死了主母,郭側妃也倒了,王府裏連個主持大局的人都沒有,所以是安王妃和内務府在操辦喪事,前者負責内眷,後者負責外面儀式。臨時接手,今兒頭一天略有些亂亂的,吊祭的女眷們都安置在了同一個大廳。
鳳鸾剛剛避開了庶妹的目光,一進門,就覺得有人朝自己看了過來。
----是理國公家的範夫人,肅王妃的母親。
那道目光像是一柄利刃,刀刮一般,飛快的在自己面上掃了過去,微微生疼。好在眼下大廳裏女眷衆多,人來人往,範夫人不好一直盯着這邊看,很快收回視線,轉頭與别人哭泣去了。
她死了女兒,周圍的女眷都是紛紛安慰勸解。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不時有目光朝鳳鸾這邊一掃而過。她細細數了一下,那些目光除了範夫人,還有成王妃、做了成王側妃的範七娘,以及端王妃之母穆夫人,看來這些人都恨上了自己,仇家不少啊。
再者像穆柔嘉、廣昌侯夫人等等,亦在打量,隻怕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哎,簡直如坐針氈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大家散夥回去的時候,因爲女眷太多,赫赫攘攘的一通擁擠,一個伶俐的身影靠了過來,是堂姐鳳榮娘。她嫁去了範家,範夫人是她的婆婆,範五爺是她的小叔,還有肅王妃是她的大姑子,玉真公主是她的妯娌。
“你小心一些。”鳳榮娘悄悄扯了扯,趁着人多混亂,飛快低聲道:“我婆婆因爲玉真公主的事兒,心下埋怨你,說要不是因爲你的緣故,就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和兩個孫子去了外省,再也見不着。”
玉真公主下嫁給了範二爺,皇帝前次震怒,将範二爺安排了一個外省小官職,徹底把這一小家子給端出京城。範夫人哪裏舍得兒子和孫子去外省,再也見不着?她雖然不知道當日究竟發生什麽事兒,但是鳳鸾進了宮,卻沒有被處罰,還有蕭铎、蕭湛,不免将這三個人一起恨上了。
鳳鸾點點頭,“多謝大姐提醒,隻怕連累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鳳榮娘的确受了一些婆婆的氣,可她是長媳,又出自奉國公府鳳家,膝下還有兩個兒子,範夫人拿捏她也是有限。不過眼下能讓堂妹知道自己替她受氣,得了安撫,心裏多少順氣不少,隻不敢多留,“我走了,你記得平日行動多小心一些。”
鳳鸾回去,便讓人包了一柄通體翠綠的翡翠如意,和兩根鑲嵌寶石的金钗,然後讓人送回鳳家長房,言明如意送給大夫人,金钗讓轉交給堂姐鳳榮娘。之所以拐個彎,是怕讓範夫人覺得自己和堂姐聯絡,繼而再遷怒難爲堂姐。
心下明白,範夫人可不隻是因爲玉真驸馬的事兒恨自己,多半……,肅王妃還把原委告訴了她,連帶把這筆賬也算到了自己頭上。
呵呵,人就是這麽可笑,遷怒是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
等回了王府,憋了一整天的氣忍不住朝蕭铎吐,“數數看,京城裏的公卿貴眷一有多半兒,都在恨我呢。”不由一聲冷笑,“不過是柿子撿軟的捏,瞅着我……,瞅着我不過是個側妃罷了。”
說起來,這都是因爲給蕭铎做側妃牽連出來的。
可是話隻能說到這兒,再說,就怨怼了。
蕭铎一陣沉默。
假如阿鸾沒有嫁給自己,比如說嫁去穆家、範家,或者不論是哪一家,憑着她奉國公府嫡出千金的身份,肯定過得如魚得水。因爲做了自己的側妃,先得罪穆家,然後又因爲牽扯進太.子黨對自己和蕭湛陷害,得罪了範家。再因爲成王妃秦氏那邊,連帶秦家也給得罪了。
還要有趙惠妃、安王,安王妃的趙家,宮裏的梁貴人等等。
她的埋怨,還真是一分都沒有說錯。
這些人對她的忌恨,皆是因爲她做了端王妃側妃而起。
“我失言了。”鳳鸾起身要出去。
蕭铎一把拉住她,目光沉定,“嬌嬌,我讓你受的委屈都會給你補回來的。”最開始自己心念一動,設計得到她,隻覺得自己揀了一個大大的便宜,可如今……,卻總覺得虧欠了她太多,委實對不起她。
想着帶她出去散散心,眼下時機又不合适,好歹得過了肅王妃喪事這一段兒。
日子一晃,很快到了人間四月芳菲盡的時節。
今兒蕭铎休沐,說好了陪鳳鸾一起去香洲别院騎馬,隻沒有聲張,打算都先去王妃那邊點個卯兒,然後直接出去便是。
到了葳蕤堂,隻見端王妃已經換了輕薄的衣衫,她微笑道:“天氣暖和,再穿夾棉的有些燥熱,今早一起來,就讓大夥兒都換了。”
苗夫人笑道:“是呢,今年好像比去年熱得要早。”
蕭铎正中位置坐下喝茶,沒說話,由得妻妾們各自閑聊。
外面丫頭禀道:“蔣側妃來了。”
鳳鸾扭頭看了過去。
蔣側妃打扮得光鮮亮麗,一襲镂金線繡百蝶穿花雲錦衣,内襯杏黃衫,頭上也相得益彰的别了金步搖,看起來頗爲明豔照人。但是……,總覺得精神頭不如上一次瞧着自然,反倒有一種,故意強撐出來的光鮮。
就好像,婦人們和丈夫吵架哭過以後,通常都會刻意打扮掩飾太平。甚至不自禁的看了看蔣側妃的肚子,并沒有比較明顯的凸起,不像是懷孕了。否則要是年前懷上,這都已經四個月,怎麽着也該有點凸顯肚子才對。
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知道今兒蕭铎要來,刻意打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鳳鸾覺得自己越發疑神疑鬼了。
接下來,請安的儀式完畢便就各自告退。
蕭铎沒有跟着鳳鸾回暖香塢,而是留了下來,去後面看崇哥兒,到今年冬天小家夥就兩歲了。眼前他已經走路穩穩當當,春裝輕薄,正在揮舞胳膊四下亂蹿,慌得奶娘們跟在周圍喊道:“崇哥兒,慢點,慢一點兒。”
“小腿兒跑得倒快。”蕭铎蹲下身,招招手,“過來。”
端王妃上前笑着教道:“哥兒,快喊父王。”
“父王。”崇哥兒奶聲奶氣的,上前撲到父親懷裏,用小小手指了指外面,“玩,玩……”拖長了聲調,“玩……”
“行,咱們出去玩兒。”蕭铎笑了,順手抱起兒子就要出去。
“使不得。”奶娘忙道:“王爺,哥兒嬌貴,每次隻要一到外面玩兒,回來總是愛咳嗽,還是等哥兒大一點,養得壯壯的再出門的好。”
端王妃也道:“是啊,就讓他在屋裏玩兒好了。”
蕭铎皺了皺眉,看了看小不點兒一樣的兒子,到底還是兒子的健康要緊,隻得将他還給了奶娘,“那就在屋裏玩兒吧。”
“哇……”崇哥兒放聲大哭,扭着身子,拼命的拍打奶娘,“玩,玩……”
端王妃趕忙上前哄道:“哥兒,等你長大了再玩兒。”
“不要!”崇哥兒會的詞語還不多,這一句倒是說得清楚。在他看來,本來父親都要抱自己出去,母親卻攔着不讓,不由生氣的一巴掌打了過去,“不要,不……”
端王妃站得很近,一時不防,倒是被兒子扇了一個耳光。
她并覺得有多疼什麽的,還在哄道:“乖乖,先别哭了好嗎?等下又該咳嗽……”
蕭铎頓時一聲爆喝,“放肆!”上次喝斥,“把他放下來!你看你們,都把哥兒慣壞成什麽樣子了?哭哭啼啼不說,還敢打自己母親?”兒子太小不懂事,還不都是身邊的人沒有教好,“你們這是,打算給本王教出一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出來嗎?!”
“王爺息怒。”端王妃一面替兒子賠不是,一面又怕吓着兒子,慌道:“哥兒原不是有心的,他力氣又小,妾身不覺得疼……”
蕭铎額頭上的青筋直亂蹦,“這是你疼不疼的問題嗎?!”
端王妃不敢分辨,趕忙領着一屋子的人齊刷刷跪下。
蕭铎抓起兒子的小手,便打,“不準打你母親,記住沒有?!好好的苗子,從小就得扶正了,不能被帶歪了!”
他并沒有用力,畢竟兒子年紀幼小還嬌嫩,就是吓唬而已。
崇哥兒卻是吓壞了。
趕緊扭頭撲到乳娘懷裏大哭,哭得氣堵聲噎,上氣不接下氣的,不一會兒便咳嗽起來,眼淚鼻涕橫流,還嗆得小臉兒一片通紅。
“快快快!”端王妃忙道:“快哄住他,拿他心愛的東西出來,好吃的、好玩的,隻别讓他再哭再咳嗽了。”
東西拿出來,被崇哥兒打翻的滿地都是。
蕭铎看着這一屋子的人仰馬翻,隻覺氣得胸悶,扭頭看向宮嬷嬷,隻見她站在旁邊根本插不上手,一臉爲難之色。心下便明白,平時崇哥兒有王妃慣着、嬌着,已然是給寵壞了,宮嬷嬷也成了一個擺設。
這樣不行!王妃不好還罷了,自己的嫡長子不能就這麽給養廢了。
蕭铎在椅子裏坐下,等着那邊安撫好了崇哥兒,讓人抱了下去,然後留了端王妃和宮嬷嬷說話,臉色沉沉,“以後崇哥兒就按照宮裏的規矩來養,隻早晚晨昏定省,各半個時辰給母親請安,其餘的時間,全權由宮嬷嬷領着人負責教導。”
“王爺!”端王妃臉色猛地一變。
之前雖說名義上讓宮嬷嬷照顧兒子,也就是挪了個窩,白天還在養在自己跟前,隻晚上睡着以後抱去綴錦閣。可若是按照王爺此刻所說,那豈不是……,自己每天隻能見到兒子一個時辰?!
“别多話,别惹本王生氣。”蕭铎的神色絲毫不容商榷,然後轉頭,目光冷冷的看向宮嬷嬷,“宮裏該怎麽嚴格教導孩子,嬷嬷應該清楚,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還是教導不好崇哥兒,那就不用在王府呆了。”
宮嬷嬷忙道:“是,奴婢明白。”
蕭铎揮手讓她退下,然後單獨留了端王妃告誡道:“崇哥兒是端王府嫡長子,可不隻是你穆氏的兒子!你若是敢把本王的兒子給教壞了,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一甩袖,就出了門,根本不與她多說一句廢話。
端王妃怔怔的,目光呆滞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自己隻得崇哥兒這一個兒子,隻有這一個,今後肯定也是不會再有了。他又小又金貴,平時不免稍微嬌慣了一些,可也沒有往歪處教過。沒想到王爺這麽狠心,竟然要這樣生生分離自己母子!
自己和他哪裏還是夫妻?簡直是仇人。
阿鸾!都是因爲你,你一來就奪走了我的丈夫,如此還不夠,眼下又要再讓人奪走我的兒子,此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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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铎出了門,在去暖香塢的半路涼亭裏坐了一會兒,自己消消氣。
真是太不像話了!
原本崇哥兒年紀小不懂事,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打了母親一巴掌,這也不值得自己雷霆大怒。自己氣得是,王妃根本就不訓斥兒子的行爲,就那樣心安理得,自己被兒子扇了就扇了,----好像隻要能哄好兒子不哭,什麽都使得。
有她這麽溺愛嬌慣孩子的嗎?真是慈母多敗兒!
罷了,等下消消氣,和阿鸾一起到香洲别院散心去。
正準備要走,就見一個婆子慌天慌地的跑了過來,聲音驚惶,“回王爺,快點去暖香塢看看吧!不好了……”聲音裏面帶出哭腔,“蔣側妃被鳳側妃推倒小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