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淵親自去了屏風前面,緩和聲音,“有事但說無妨。”
青衣書生不是鳳家的奴才,行了禮,站着回道:“在下是豆蔻的表兄,前幾天,我的表弟也就是豆蔻的親哥哥,找我喝了一回酒。說是,最近接了一筆燙手的銀子,原本不想接,可因急着娶媳婦又舍不得,所以接了。”
鳳淵道:“嗯,你說。”
青衣書生又道:“可是我那表弟擔心銀子太燙手,弄不好就要牽扯禍事,整整五百兩,足夠買他一條小命了。所以……”頓了頓,“他雖然不肯說是接了誰的銀子,但是卻道了一句,萬一他要是出事,就去城北柳樹胡同找汪四爺要人。他說了這句,又連連擺手,‘罷了,罷了,還是不要去惹事了。’,反倒勸我,剛才隻是酒醉失言,要我當做沒有聽到。”
說着,忍不住抹了一把淚,“沒想到,就……,表弟他就這麽去了。”
鳳淵雙目微眯,京城裏但凡有一指甲蓋的名頭的人物,就沒有自己不知道的!城北柳樹胡同汪四爺,那不是……,怎地還和那邊扯上關系?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青衣書生還在哽咽,“草民人小力微,可是又不甘心讓表弟這麽枉死。可憐豆蔻隻得這一個哥哥,可憐我那姨母,往後一家老小……”
“好了,不必再說。”鳳淵擡手打斷他,“豆蔻家裏的人我會安排的,斷然不會讓老幼孤苦無依。”叫人先拿了五十兩銀子過來,打發他,“先拿回去給豆蔻哥哥治喪,其他的事,容後再細細安排。”
青衣書生擦了擦淚,告退道:“多謝國公爺賞賜。”
鳳淵等人一走遠,便叫了心腹過來吩咐,“盯住了!明白?”
“是,老爺放心。”
鳳淵目光凝重,轉身回了屏風後面,裏面豆蔻也被人先帶下去了。
大夫人不安道:“城北柳樹胡同,我怎麽聽着有點耳熟?”飛快琢磨,“這……,這好像是……,好像是玉真公主府的産業!”
鳳淵嚴厲一掃,“你閉嘴!知道什麽叫言多必失嗎?”喝斥妻子,“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事!原本那隻貓早就不該留着,你貪圖好看,還養着,結果弄出這麽一串是非,好好回屋去給我反省!”
他一頓聲色俱厲的喝斥,大夫人又羞又窘又氣,漲得面色通紅還不敢辯駁,低頭福了福,“妾身知錯了,妾身告退。”低垂眼簾,飛快的退了出去。
鳳淵沉吟了一陣子,“這事兒牽扯到了玉真公主,不簡單啊。”
玉真公主是成王蕭湛的同母胞姐,但是段謹嫔死得早,玉真公主一直是由趙惠妃撫養的,而趙惠妃膝下隻有一個安王。
鳳鸾靜默了片刻,“玉真公主雖然和成王一母同胞,但是養母不一樣,認真說起來并無多大情分,隻有一點血緣關系。可是……,若說玉真公主爲了安王,來算計我們王爺和成王,似乎說不過去啊。”
就算玉真公主不顧姐弟之情,要挑撥蕭湛和蕭铎的關系,那也總得找一個劃算的理由,值得她這麽做吧?可安王是皇子裏面最不成器的了。
鳳淵對朝堂之事更爲了解,想得更快,“安王沒有作爲,一直都是依附太.子黨的。”
鳳鸾目光一驚。
“還有。”鳳淵接着道:“皇上有意将戶部一個職務給成王,還在商讨中,隻怕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繼而緊緊皺眉,“阿鸾你上次在皇宮裏風頭太盛,不說範皇後本來就對鳳家有芥蒂,單說你如今是端王側妃,就足夠叫範皇後憂心的了。”
鳳鸾并非養在深閨之中,隻知道繡花女紅的那種閨閣女子。她經曆了前世鳳家的滅門慘劇,又在宮中待了八年,對很多事情都是洞悉清楚的,----範皇後爲了保證太子的穩固地位,當然不希望看到别的皇子崛起,能讓蕭铎和蕭湛主動互相争鬥,還真是一條省時省力的好法子。
細細思量了一下,“大伯父你覺得,這其中會有太子和肅王的意思嗎?”
“這個不好說。”鳳淵搖搖頭,“但之前因爲太子在戰場上立了功,叫皇上忌憚,太子最近一直都很收斂,正是韬光養晦的時候。再加上我對太子、肅王的觀察和了解,應該不會玩這種小把戲,要玩……,肯定得玩一擊緻命的!”
“罷了。”鳳鸾一聲冷哼,“不管是誰的意思,這件事都牽扯了玉真公主、安王、太子和範皇後,他們這一群太.子黨難逃嫌疑!”繼而冷笑,“好大的手筆,原來我不過是其中的一顆棋子,蕭铎和蕭湛,才是他們真正想要對付的人。”
“沒錯。”鳳淵見侄女心思敏捷剔透,露出贊許目光,繼而又道:“這件事,成王蕭湛是關鍵的一環,他……,到底有沒有參與?還是說,隻是單純的受害者。”
鳳鸾分析了一下,“蕭湛應該沒有參與其中。”
“哦?”鳳淵挑眉,“你如何确定?”
鳳鸾沒有任何隐瞞,将清虛觀的事當着大伯父和母親說了,然後道:“如果蕭湛真的是其中一員,那他就不會來清虛觀,而是繼續讓蕭铎誤會我才對。”
鳳淵笑了笑,“原來是破釜沉舟之計。”點了點頭,“不錯,不愧是鳳家的姑娘。”
甄氏卻是微微皺眉,“你都成親了,蕭湛怎麽還惦記着你?”
鳳鸾苦笑,“這我可管不了,能夠證明我沒有惦記他,已經是不錯的了。”端起茶水狠狠喝了一口,“否則王爺一直疑心于我,有了芥蒂,我在王府還能如何立足?指不定哪天一個風吹草動,就徹底倒了。”
甄氏恨恨道:“這一起黑了心肝的歹毒貨!”
“母親,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鳳鸾看了看天色,然後道:“馬上就要天黑了,事不宜遲,我先趕緊回去和王爺商議對策,得早點解決麻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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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铎早就回了端王府,他自有主意,徑直先去了碧晴含煙館。
蔣側妃聽說王爺來了,頓時又驚又喜,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快意,看來那件事情起作用了。因怕被瞧出來,趕忙收了眼中的那抹快意之色,隻做一片欣喜,抿了抿頭發出去迎接,嬌聲道:“王爺來了。”
暮色藹藹,蕭铎迎着五彩斑斓的晚霞走了進來。
“我去給王爺倒茶。”蔣側妃歡快的好像一隻小鳥,捧了茶,又微微赧然,“妾身不知道王爺要來,沒打扮,要不……,王爺等我去換一身衣服。”
“不用。”蕭铎笑吟吟的,拉住了她的手,“穿什麽都是一樣。”他今兒的語氣特别柔和,就連眼神,似乎都是含情脈脈的,“就是來看看你。”
蔣側妃頓時滿目柔情,好似春天三月裏的江南一水碧波,望着他,聲調不知不覺帶出一絲委屈,“王爺,隻要你還記挂着柔兒就好。”
蕭铎含笑點點頭,“記得,怎麽會忘了呢?”在她手上摩挲了幾下,“這段時間委屈你了。”他歎氣,“事後想想,原是本王當時太過急躁,處理不當。”
蔣側妃一聽話裏有話,頓時眼睛亮亮的,“王爺……”心下恨不得将鳳鸾立即踩得死死的,見了機會,哪有不趁機上點眼藥膏子的?隻做一副委委屈屈模樣,“妾身一直有話想問王爺,本來妾身都已經放出來了,爲何……,妾身到底做錯了什麽?爲何王爺又要把妾身再給關起來。”
蕭铎長長歎了口氣,“罷了,是本王一時急躁了。”
蔣側妃見他又不想再提了,頓時急了,“這些日子,妾身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多半是得罪了什麽人,才會惹來這場麻煩。”
蕭铎微微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麽,并沒有阻止她的這番話。
蔣側妃有了底氣,繼續道:“之前妾身一時口快,曾經和鳳側妃拌了幾句嘴,想必是得罪她了。”輕輕的扯了扯他衣袖,“王爺,若是鳳側妃對妾身有什麽誤會,還請王爺多多勸解一下。”
言下之意,簡直就是隻說鳳鸾背地捅她刀子了。
蕭铎忽然挑眉,“你爲何單單懷疑鳳側妃?”撒謊诓她,“你才猜錯了,鳳氏并沒有在本王面前說過什麽。”
“不是她?!”蔣側妃驚住了,“那……,那會是誰?”
蕭铎低頭撥弄着茶水,沉默不語。
“那是誰……,那會是誰?”蔣側妃喃喃自語,然後一把抓住了他,“王爺,到底是誰在背後陷害妾身?”
“好了。”蕭铎打斷道:“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他起身道:“本王既然說了讓你禁足三個月,總不好朝令夕改,你就先在碧晴含煙館裏呆夠三個月。唔,明兒叫人送點東西過來給你,算是補償吧。”
“王爺!”蔣側妃追了上去,“你要走?”
蕭铎淡淡道:“就是過來看看你,叫你安心,事情還得照着規章來辦。”用一種嚴厲的目光看向她,“行了,回去吧。”
蔣側妃可不是鳳鸾,敢随随便便就上去拉着人不讓走。
心下雖然不舍,焦急,也隻能委委屈屈的行禮,“妾身恭送王爺。”然後等蕭铎人出了院子,方才回屋。找了乳母蔣媽媽單獨說話,關上門,躲在裏面惡狠狠道:“聽王爺的口氣,竟然不是鳳氏在背後害我,那會是誰?!”
蔣媽媽也是琢磨不透,想了想,首先排除道:“魏氏應該不可能,她最近才剛剛出了月子,王爺一直都沒有過去找她,面兒都見不着呢。苗夫人嘛……,雖然有機會見到王爺,也不多,況且她在王爺跟前不算得寵,不敢随便說側妃的壞話吧?”說到此,不免一驚,“難道是王妃娘娘?!”
蔣側妃也愣住了。
蔣媽媽越想臉色越是不好,咂舌道:“那王妃娘娘的心機也太深了吧?一面安撫側妃做好人,一面背地裏說側妃你的壞話,這這這……”跺了跺腳,“王妃娘娘居然還讓人說,會幫側妃,會勸王爺早一點放側妃出去!想不到……”
“誰知道是哪個?!”蔣側妃恨恨道:“反正都不可信!”繼而又是一聲冷笑,“王妃娘娘那邊暫時管不了,倒是鳳氏,哼……,王爺已經對她起疑心了,倒黴是遲早的事兒!先除了一個,是一個!”
“哦。”門外響起蕭铎的聲音,“你要除了誰?”
“哐當!叮咛!”一陣茶碗打翻亂響,蔣側妃吓得魂都要飛出來了,手忙腳亂扶正了茶盞,不可置信的推門出去,“王爺……”
外面跪了一屋子瑟瑟發抖的丫頭。
蕭铎站在門口,顯然已經聽了壁角很長時間了。
蔣側妃斷斷沒有想到,他會殺個回馬槍,竟然将自己屋裏的下人都制住,然後站在外面偷聽說話。那……,那剛才的話,豈不是都讓他聽了去?天哪,自己好像倒竹筒豆子似的,什麽都說了啊。
蕭铎眼中一陣寒芒飛射,“你倒是說說,本王到底對鳳氏起了什麽疑心?她又如何遲早要倒黴?”荷包的事,分明是發生在宮裏面的,蔣氏一直禁足在碧晴含煙館,若是沒有參與,她要如何知道?簡直不打自招!
還有王妃穆氏,這一手含沙射影也玩得漂亮!
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隻是不停的籠絡蔣氏這邊,揚言要替蔣氏求情,就成功的把嫌疑推到阿鸾身上。蔣氏若非受了王妃的這番挑唆,又怎麽會如此恨恨,參與到荷包事件中來?
好,很好!一個個的全都反了天了!
自己說過的話全都當耳邊風?蔣氏這個蠢貨暫且不論,王妃呢,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護全她,結果她根本就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以爲找了個厲害的宮嬷嬷,就可以玩得沒有痕迹,自己抓不住把柄了?蠢!蠢不可及!
之所以留下宮嬷嬷,那是讓她坐穩王妃的位置用的,而不是搞亂王府用的!
蕭铎目光淩厲有如青色閃電一般,掃向蔣側妃,冷冷道:“想起來了嗎?當着本王的面,可千萬别說錯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