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铎見不到她,眼下心煩對别的姬妾也沒有興趣,便在書房安置了。
梧竹幽居一應安置都是齊全的,床鋪、被子、熱水,樣樣兒妥帖。蒹葭名義上是書房的大丫頭,可實際上,除了不做那事兒以外,和通房丫頭沒有多大的區别。而且認真說起來,咳咳……,上次還有過一次以嘴代勞呢。
總之,蕭铎在書房安置和在後院差不多。
但他今夜睡不着。
後院的事兒,前幾天自己就覺得古怪太多,但是自己太忙,加上後宅本來就不歸自己管,便沒有多問。畢竟十年時間過去,每次王妃都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便是因爲病中有些小亂子,後面肯定也會壓下去。
斷斷沒有想到!王妃自個是這出戲裏面的主角兒!
蕭铎心下罵道,王妃這不是病,是瘋了!
可是罵歸罵,眼下到底要怎麽收場呢?嫡妻畢竟是嫡妻,更何況她膝下還生養了唯一的嫡子,加上穆家那邊,以及自己的名譽等等考慮。不可能休了,廢了她,反而還要替她周旋保全,維護端王妃的臉面。
“啪!”蕭铎狠狠一拳砸在床沿上,震得大床亂抖。
穆氏她就是吃準了這點,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吧?竟然仗着她的王妃身份,竟然拿着嫡子做底牌,逼得自己把嬌嬌給攆出王府!
十年夫妻,她卻如此暗地裏算計自己。
蕭铎一陣心寒。
回想了下,之前十年自己待她尊重就不用說了。便是嬌嬌進府,自己也沒有做過寵妾滅妻的事兒,從來沒有一次爲了嬌嬌,潑過她王妃的面子!而且,自己一直壓着姬妾不讓生庶子,十年時間讓她生育嫡子,自己頂了母妃那邊多少壓力,她難道不知道?人心肉長的,就沒有一點點感激自己的情意?
王妃位置是她的,嫡妻尊重是她的,嫡長子是她的,----隻要她好好的做一個合格王妃,将來這端王府的一切,不都是她的嗎?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換句話說,自己就算納了嬌嬌,借了鳳家的權勢,那也是爲整個端王府着想,王府風光體面了,好處不都是下一任端王的嗎?作爲王妃,作爲未來端王的親生嫡母,難道她就不跟着沾光?不跟着體面?
隻要她活着一天,自己可是從來沒想過廢了她,扶植嬌嬌的啊。
蕭铎覺得心涼涼的,就好像用心用力捂了一塊石頭,捂了十年以爲肯定熱了,穩當了,不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翻出風浪了。結果一轉眼,她立馬就變成冰疙瘩,狠狠的朝着自己砸來!又冷又痛,滿地鮮血橫流。
蠢貨!蕭铎在心裏恨恨的罵了自己一句,你看走眼了!
蒹葭悄無聲息的端了菊花茶進來,也不言語,隻輕手輕腳倒了一杯,放在床頭的小凳子上面,方便王爺随手拿到。
蕭铎睜開眼睛,端茶喝了幾口消消火氣。
蒹葭又搬了一個炭盆過來,但是不敢放近了,怕熏着人了。
蕭铎看着她動作,溫柔妥帖、規規矩矩,----連個丫頭都知道自己的位置,王妃怎麽就不明白了?還是這十年裏,自己待她太好,讓她暗地裏心生驕狂,一有不滿就開始胡作非爲,把個王府攪得烏煙瘴氣的!
哼,不就是嬌嬌身份高一些麽?年輕、長得好看些麽?
可是人家進門也沒怎樣她,老老實實的在側妃位置上面呆着,别的不說,好歹還救了她一次啊。那次要不是嬌嬌舍命相救,王妃自己從台階上摔下,動了胎氣事小,一屍兩命都不是沒有可能!
再之後,王妃病中看人不順眼,嬌嬌主動退讓,不但沒有跟她置氣,還暗地揪出了小廚房的婆子。想想看,若是一直讓那個婆子呆在小廚房,指不定生出什麽幺蛾子,吃虧的不還是王妃她們母子嗎?
感情嬌嬌三番兩次的相救于她,施恩于她,就是爲了被攆出王府?
蕭铎忍不住一聲冷笑,寒恻恻的。
蒹葭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
“令嘉啊,令嘉。”蕭铎低聲自語,“照你這樣的性子,要是阿鸾懷孕摔倒,隻怕你是樂見其成的吧?要是阿鸾的小廚房有歹人,你肯定更是喜不自禁了。”擡手把那盞白菊花茶打翻,潔白之下,掩蓋的沒準兒是最肮髒的,“是本王看錯你了。”
你不僅仗着嫡妻身份和嫡子,想要逼走姬妾,更是置丈夫和王府的臉面于不顧,既如此……,往後就不必談什麽夫妻情分了。
你的眼裏隻有利益,本王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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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蕭铎便讓人去兵部告了假,然後去了鳳府。
鳳鸾知道他今兒一早肯定回來,因而特别打扮了。當然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是盡量清雅,藕荷色的錦緞襖兒,月白裙,外面罩了一件碧霞雲紋孔雀綠錦衣。頭發挽做飛雲斜髻,用赤金珍珠的簪子和珠花裝飾,末了,再以綠松石耳墜呼應點綴。
整個人看起來不僅淡雅自然,細節處又有亮點,這樣才符合回娘家的樣子。
不然打扮的華麗隆重給誰看啊?太歡喜了,豈不是顯得不願意呆在王府?可是太清減同樣不合适,怎地……,你在王府受了委屈啊?一切以自然爲主。
自然中,又要讓男人看到自己的亮點好處。
蕭铎一進海棠春塢,見了嬌嬌,便是覺得自己眼前一亮。
原本都做好心理準備,自己一進門,嬌嬌就會撲過來哭訴委屈的,也想好了話兒安撫她,這下似乎用不着了。
“六郎來了。”鳳鸾刻意用了這個稱呼,不是撒嬌,而是表示自己一如既往,沒有因爲王府的事生氣,笑吟吟道:“快過來坐。”
蕭铎心裏提着的精神氣兒,略緊張的情緒,一下子松弛下來。
“我就知道,六郎肯定會過來的。”鳳鸾一雙明眸宛若水洗,墨玉般的瞳仁,像是黑寶石似的閃閃發亮,聲音嬌軟,“看,我給你泡了好茶。”
言下之意,隻要你人來了,我就開心了。
蕭铎便是有天大的火氣,也得被這番柔情給撫平,更何況,他還是帶着滿腔愧疚之情而來,那就更不用說了。
他端了茶,就着淺綠色的茶湯喝了一口,果然清香撲鼻、回味悠長。
“好茶!”忍不住笑着贊道。
“當然是好茶了。”鳳鸾到底是公侯府邸出身的大小姐,煮茶烹湯,這種越是風雅的事兒,她做起來越是優雅,十指纖纖,動作宛若行雲流水,“這可是母親前段兒新得的好茶,沒待過客,我是央了好久才給的,不然你還沒有口福呢。”
蕭铎一怔,甄氏這兒的好東西未免太多了些。
不過他心中百事繁雜,這個念頭一瞬便閃過去了。
接着喝了幾口茶,放下問道:“聽說你母親身子抱恙?我讓人帶了藥材。”
鳳鸾抿嘴兒笑,“多謝王爺。”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道:“昨兒聽說府裏面要做法事,我想着亂亂的,且我幫不上什麽忙,所以就出來了。”
蕭铎點了點頭,嬌嬌雖然天真,卻不傻,知道有渾水就躲得遠遠的。
不然要是昨天她在府裏,道士說,屬兔的人都要回避小郡王,那些管事媳婦們沖到暖香塢請人,她是走還是不走?場面得多尴尬啊!不管是她跟王妃吵鬧起來,還是灰溜溜的委屈走掉,都不如一大早就出門的好。
“你别生氣。”他安慰她,“王妃病中精神不濟,府裏亂,讓你受委屈了。”
“算啦。”鳳鸾不會虛假到說我不生氣,而是道:“六郎,我不想讓你煩心。”不是不生氣,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大度不計較,又嬌笑,“再說正好我想母親了,母親想我,回家住住也是高興的。”
沒問王府的事兒,低頭調茶,等着蕭铎說出他的決定。
雖然是自己打算養幾天,甚至真的懷孕了,就借口在鳳家養個三、五年,----大伯父可不敢攆自己,肚子裏懷的,沒準兒是他未來要扶植的下一任皇子呢。
但是蕭铎的态度很重要,一則希望他向着自己,二則自己看清形勢才能謀後動。
“我已經想過了。”蕭铎沉吟道:“既然道士說是王府裏面有沖撞,又鬧得上上下下下都知道,避忌幾天還是要的。”不然呢,難道自己拆嫡妻的台,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看笑話嗎?咬了咬牙,沉聲道:“不過,你不用避忌三、五年。之前是那道士法力不夠,所以才不能破了沖撞,我已經讓人去請個法力更高強的,回頭破了府裏面的忌諱,我就親自來接你回去。”
他溫聲安撫道:“你隻當是回娘家歇幾天,乖乖的啊。”
鳳鸾聽得心下想笑,端王殿下這是夾在妻妾中間,被逼得沒有辦法,連去請法力更高強的道士,都想出來了。可是沒敢笑他,不管怎樣,他都是在爲自己着想,不然換個尋常姬妾,----攆了,那還不是白攆了。
因而隻做一臉乖巧柔順之色,又聽話,“好,我都聽六郎的。”
蕭铎松了口氣,心裏的疙疙瘩瘩都被她熨燙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