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她不得不編造謊言,“聽三哥哥說,外頭傳言王氏和她表兄走的親近,他這次出門……”露出一副緊張兮兮的神色,“别是去找人怄氣了吧?”
“什麽?!”大夫人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氣得發抖。
當即吩咐人去清虛觀尋找兒子,嚴令不論捆着、綁着,都要把人給帶回來!又再三叮囑侄女,“二丫頭,這話千萬不可說出去了。”
鳳鸾反複保證不會亂說,方才回去了。
因爲心事太多,晌午吃飯都沒有什麽胃口,随便吃了點兒,然後吩咐道:“看着長房那邊,要是三哥回來記得叫我起來。”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鳳鸾覺得自己有點口渴,她嘟哝了一聲,“水。”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葡萄架下面,夏日陽光耀眼,照得周遭景物一團金色的模糊,看不太清楚。她擡手障目,心中有點糊塗問道:“我睡多久了?”
丫頭端了茶水過來,笑道:“夫人才睡了一小會兒。”一面扶她起來,一面壓低聲音歡喜道:“剛才高公公跟前的人來傳話,說是王爺等下過來。”
鳳鸾迷迷糊糊道:“好,你去準備一下。”
丫頭當即笑嘻嘻的去了。
鳳鸾想了想,蕭铎要來,那是今夜自己要侍寝了?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抗拒情緒,有點……,不願意伺候他。
這個大膽的念頭剛剛冒出,自己先吓了一跳。
哪能拒絕自己的夫主同房呢?
“你倒挺會享受的。”金色陽光中,端凝有如磐石一般的男子聲音響起。
鳳鸾擡頭望了過去。
在皇子們中,蕭铎是身量最爲高大挺拔的那個,加上常年習武,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精神抖擻,沉穩有力,走路總是一貫的大步流星氣派。今兒穿了最襯他的黑色,錦袍上用金線繡着四爪的盤龍祥雲圖,陽光映照下,整個人看起來神光熠耀。
他的衣袖寬大宛若鲲鵬之羽,姿态風流坐下,“醒了沒有?”
鳳鸾回道:“醒了。”
像是被這句老實話給逗樂了。
蕭铎的眼裏透出笑意,墨玉般的瞳,閃着比平日稍顯柔和的光芒,但卻仍是看不到底的深淵。他伸出寬大的手,手心帶着常年握弓留下的薄繭,略顯粗糙,輕輕滑過那潔白如玉的臉龐,最後……,手指停在殷紅的唇上。
鳳鸾又羞澀又緊張,紅了臉,“王爺,這是外面呀。”
蕭铎不以爲意,“這裏是本王的王府。”丫頭們早就退遠不見,他更加肆無忌憚,手指探進櫻桃小口裏面,輕輕旋轉,眼裏的笑容越發暧昧。
鳳鸾的臉瞬時滾燙起來,張嘴不對,閉嘴含着他的手指也不對。
“給我生個孩子。”蕭铎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将自己揉進她的身體,呼吸帶出灼熱滾燙的溫度,“若是生個女兒,長大了,和你長得一樣……”
孩子?自己和他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不!”鳳鸾忽地尖叫,驚魂不定從夢中猛地醒來。
因不願驚動的丫頭們進來,省得還要遮掩情緒,翻了個身,茫然盯着精緻的绡紗繡花紗帳,眼前盡是前世的各種畫面……
她的心頭湧起一陣複雜情緒。
說起來,當初被蕭铎羞辱以後沒去尋死,除了貪生,和他本人也有很大關系。試想要死換做一個腌臜不入眼的,對自己做了那種事,隻怕不用等到事後,自己當場就一頭碰死了。
----但他是端王蕭铎啊。
皇室蕭家是有名的愛出美男子,太子璀璨如玉,肅王清瘦儒雅,成王俊朗飄逸,就連皇帝本人,年輕時也讓一衆嫔妃春心萌動。至于蕭铎,他的長相或許不如太子那麽精緻,不及肅王那般清雅,不比成王俊秀,但卻是最最男人的那一個。
當年他随意一個親昵的小動作,都讓自己臉紅心跳。
那時候,自己不免給自己找借口。
想想看啊,反正每個女子成親以後,都會和男人做那件事的。蕭铎和自己,不過是把時間提早了一點點而已,唔……,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啪!”鳳鸾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詩書禮儀呢?道德廉恥呢?堂堂奉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幼承庭訓、飽讀詩書長大,竟然是這等不知羞恥的東西?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下一瞬,又是緊緊握起了拳頭。
自己的确是貪生怕死了,可是自己做錯了什麽,要被命運那樣殘酷對待?鳳家的人又做了何等十惡不赦之事,要一個個相繼死去?
可惜……,沒有人回答。
一個小丫頭立在門口,聲音略高喊道:“二小姐,三爺從外面回來了。”帶着幾分急切,“大夫人請二小姐趕緊過去。”
寶珠在外面應道:“小姐正在睡覺,等我通禀一聲。”
小丫頭催促道:“煩請二小姐快些。”她跺腳,“三爺的事,大老爺知道了,聽說馬上就要回府收拾三爺,可耽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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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鸾起來梳洗打扮耽擱了一會兒,加上鳳府宅邸大,一路過去上房绮霰齋不近,等她趕到的時候,長房已經熱鬧起來了。
裏面響起三爺鳳世達的痛呼聲,“啊,哎喲!痛、痛痛……”
鳳鸾趕忙提裙上了台階。
内室的丫頭們早摒退幹淨,隻剩下幾位主子。
大老爺鳳淵長了一副典型的鳳家人模樣,身量高大挺拔,眉目舒朗,正當年富力強的不惑之年,舉手投足之間,都透着久居上位的沉穩端凝。他做官做久了,又承了奉國公的爵位,自有一種掩不住的肅穆。
鳳鸾一進去,便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
鳳淵不論在國公府,還是朝堂上,都幾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此刻正在狠狠的教訓自己兒子,“你這個不争氣的東西!”擡手狠狠打了下去,“打斷你的腿,往後就不會給我出去惹禍了!”
鳳世達“嗷嗚”一嗓子,叫道:“爹,你可是我的親爹啊,兒子的腿斷了。”
鳳鸾聽得想笑,沒敢笑。
大夫人在旁邊抹淚,“老爺,這小畜生已經知錯,你饒了他罷。”
“大伯父!”鳳鸾眼看伯父的火氣越來越大,再打下去,三堂兄隻怕要打壞了,心裏一時着急,話便沖口而出,“大伯父,侄女有幾句要緊的話說。”
鳳淵停住了手,皺眉道:“什麽要緊話?”
話已出口,鳳鸾不能當着長輩的面撒謊,得編個理由,飛快琢磨之際,忽然間福至心靈,----如果自己預言一件事,然後成真,伯父是不是就會相信自己的話?有了一定可信度,再說做了一個關于鳳家覆滅的“夢”,伯父就會聽進去吧?要知道,大伯父可是鳳家在官場上份量最重的人了。
當然了,首先得讓他相信自己的預言。
鳳鸾上前低語,“大伯父借一步說話,是有關範家神威将軍的。”
鳳淵眉頭一挑,顯然對她的話很是意外。
“請大伯父去書房說話。”鳳鸾咬牙道。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沒人敢吭聲,就連呼吸似乎都暫時停住了。
大夫人抿了嘴不說話,就連一直哼哼唧唧的鳳世達,亦是心下咂舌,一臉吃驚的看着堂妹。乖乖,阿鸾居然敢請父親去書房說話?平時看她是個乖巧的,這膽大起來比自己還離譜啊。
鳳世達怕堂妹挨罵,趕忙打岔,“爹……”
“走罷,我們去書房。”鳳淵收了神色,擡腳先出了屋子。
鳳鸾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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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松風水閣内,鳳淵問道:“範将軍有什麽事?”
鳳鸾飛快的斟酌說詞,回道:“前幾天我做了個噩夢,夢見範将軍驚了馬。”她握緊了拳,說出了前世範家的悲劇,“人摔死了。”
她說的是前世真實的噩耗。
可是在鳳淵聽來,卻是胡說八道、荒誕不經!先不說做夢不足當真,單說範将軍本人,那可是沙場征戰多幾十年的統帥人物,豈能騎馬摔死?他不由啼笑皆非,要是兒子們敢這樣胡說,當面就得賞一嘴巴子。
但阿鸾……
鳳淵把那個秘密壓了下去。
他緩和了下情緒,說道:“罷了,我知道你和老三兩人要好,你替他求情,原是兄妹情深。”說到此處,語氣稍微頓了一下,“隻是以後不許這樣了。”沒有直接說她撒謊,而是道:“夢中的事不可信,子虛烏有。”
“是,侄女領訓。”
鳳淵又道:“回去告訴老三,他若是聽話去給範家、杜家賠罪,往後不再惹禍,今兒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他若是還不知道反省,非要擰着來的話。”他一聲冷哼,“反正我兒子多,打殘一個也不心疼。”
“大伯父放心,侄女一定勸好三哥哥去賠罪。”鳳鸾知道此刻不宜多說,自己得等待時機,等範将軍的事變成現實,才能讓大伯父重視自己的“夢”,然後對鳳家的未來擔心,進而開始謀劃如何抽身。
一切需要時間等待。
鳳淵揮了揮手,“去罷。”
他每天操心的都是朝堂政事,家裏的這點小插曲,沒有太放在心上,對鳳鸾的“謊話”更是早撇開了。依舊是天不亮就早早起床,上朝、散朝,然後回吏部辦公事。這天剛剛敲定了兩個折子,正在謄抄,就有小太監匆匆趕來。
“外頭剛得的消息,範将軍今早不慎驚馬摔落,已經過世了。”
吏部頓時炸了鍋,“啊?!範将軍驚了馬?”
“幾時的事兒?”
“不能夠啊。”吏部官員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範将軍那可是生在馬背,長在馬背上的人,會水的人哪能在河裏給淹了呢?别是聽錯了吧。”
小太監苦着一張臉,“諸位大人,小的豈敢亂說話?腦袋還想要呢。”
鳳淵更是驚駭,阿鸾的夢……,如此大事居然被她夢中了。
----難道她沒有撒謊?
饒是鳳淵經曆過千百種政局風波,也不免爲這等詭異之事震驚了片刻,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緒,旋即回了府。
到了松風水閣,吩咐道:“叫阿鸾過來一趟。”
丫頭去了沒多會兒,飛快回來。
“二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
“是。”丫頭解釋道:“聽說過幾天,二小姐要參加太子妃的壽宴,方才和二夫人一起坐車出了門,去珍寶閣挑首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