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淺不知道這麽短短的時間,能不能化去水中污濁之氣。
曼珠需要沙華,但沙華都是曼珠的*所變,那是上天對曼珠的*的懲罰,沒有一個沙華是自願的。
她去哪裏找沙華?
隻是短短的猶豫間,泉水中的血污之氣已經漫上了半空。鬼輪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
鳳淺笑歎,“罷了,你布陣吧。”
别說她腦子空空,沒有*,就算有,也不願意害了人家。如今不如盡人事,聽天命。
鬼輪看着鳳淺,眼裏慢慢凝了水氣,“固然沒有沙華,我也會盡自己之力,讓你盡可能長久地活下去。”曼珠隻要有足夠的靈氣補充,就能活得長久。
鳳淺笑笑,她并不奢望。何況化爲曼珠,都會被封了情脈,無心之花,活得太久,也會無趣。
鬼輪向容瑾行了一禮,“鳳君,對不住了。”甯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他這麽做是生生的拆散了鳳淺和容瑾。
“無妨。”即便是鳳淺不化回真身,他與她也是有緣無份。
“那麻煩鳳君退後。”
容瑾輕點了點頭,毫無猶豫地走開。
鳳淺笑了,最無情的應該不是曼珠,而是她的鳳君。不過這樣很好,起碼鬼冀和鳳冀家族之間的恩怨也算就此了結,從此三生界将歸于平靜。
幽幽的綠光凝成球形的陣勢,把鳳淺團團圍住。就在鳳淺想閉眼的時候,卻見容瑾緩步進陣,站上沙華的位置。
鳳淺驚了,鬼輪呆了。
“爲什麽?”鳳淺突然覺得喉間卡得厲害。
“你不是想和我生生世世再不相見,這樣就再不會相見。”
鳳淺望着他精緻的容顔,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容瑾凝看着鳳淺,或許是上天對他過去無能的懲罰,如果當年他不是害怕,毅然帶了她離開,他在她心裏或許也不至于什麽也不是。
夫妻本是同命鳥,這樣雖然永世不得相見,但終究是與她一脈相生,血脈相連,還有什麽比他們更親密?
這樣也好,在與他血脈相生的一瞬間,鳳淺看見了他深埋在内心深處的記憶。
徹底地呆住。
容瑾生出來的時候,并不像其他儲君那樣衆星捧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的母親臨産時,正好父親病逝,按照父親的遺願,在孩子長大以前,由皇叔暫時代管朝中事務。皇叔狼子野心,等了這麽多年,才等到大權到手,又豈能再拿出來。容瑾的母親生了一對雙生子,長子出生就出現智障的表現,她看出皇叔的野心,怕他以皇子智障爲借口,廢了儲君之位,在忠仆的幫助下,瞞下了一個兒子。健康的容瑾成爲皇叔心裏的刺。但前尊主死前,是當衆宣布的遺诏,他如果就此除掉容瑾,隻會引來公憤。于是,暗中把容瑾母子幽禁,不給吃食,任他們自生自滅。
容瑾母子三人,全靠着忠仆偷偷送水送吃的,才勉強活命。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容瑾,對鬼冀家族沒什麽深仇大恨。冷厲滅了鳳冀家族,鳳冀家族被屠殺,皇叔死了,容瑾得了自由。但冷厲千不該萬不該殺了與他相依爲命的母親,和智障的哥哥,還有一直偷偷給他們送吃食的忠仆。
容瑾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到處乞讨爲生,受盡了各種欺負。下層的生活,有一個好處,就是消息靈通,可以知道許多上面的人不能知道事情。他由此得知了鳳淺被九重山妖魔劫持的事。于是一個人去了九重山。
九重山雖然是個兇險的地方,但他這樣的小乞丐,還入不了大妖魔的眼,而小妖小魔,他自己可以搞定。
在九重山徘徊了好些日子,知道九重山根本沒有人去劫持過三生界的水明珠,反而有人丢了個小女嬰進九重山,那女嬰十分有靈氣,是各妖魔想得的美味。隻是那小女嬰被一個叫雲末的邪煞得去,死死護着。
他暗中查探到那個叫雲末的邪煞的行蹤,總算是遠遠看見了他的水明珠。
那時雲末正在和人打架,一點點大的女嬰被他背在背上。
九重山的血煞之氣比三生界更濃,鳳淺長到三歲,體内滿滿的毒素,如果再不解掉,她活不久了。雲末像是也發現了這點,大清早抱着鳳淺去到一個極兇險的地方。容瑾知道那個洞子最裏面,封着一頭萬年花妖,那頭花妖的内丹可解百毒。但它修爲十分厲害,由天上數十個厲害的神仙聯手才把它封住,所以即便是她的内丹再珍貴,天地間也沒有敢打它的主意。
雲末這次,真是走了險棋。雲末在洞口一棵野果子樹下設了石陣,把鳳淺放在陣中。樹上落下的野果子,能讓她勉強充饑,不至于餓死。
他輕無鳳淺的泛青的小臉,憐惜道:“如果我能活着出來,你身上的毒自然能解,如果我死在裏面,也就沒有人再能護着你,你也隻能随我一起在黃泉路上走一走了。”
容瑾雖然不喜歡雲末這樣碰他的水明珠,但對雲末卻也有些感激。等雲末進了洞,他靠近石陣,隻得三歲的鳳淺軟軟地趴在地上,因痛苦而瑟瑟發抖。他拼着陣波刮傷手臂,伸手進陣,把鳳淺翻了過來,月光下看清她在地上蹭得髒兮兮的小臉。懷中抱着一個還沒太成熟的野果子。
這就是他的水明珠,他的妻子。其他水明珠,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而她卻一邊忍受體内毒素引起的痛楚,一邊靠着這樣苦澀難咽的果子爲生。
小鳳淺縮成一團,小小的身體不住發抖,漸漸地終于受不了那痛,哭了出來,聲音也不像尋常小孩子那樣洪亮,而是低低地,斷斷續續地嗚咽。她太虛弱,而且怕哭得厲害了,引來其他厲害的妖魔,所以才會是這樣柔弱無助的聲音。
那聲音像一把劍直刺進他的心裏。他聽說,鳳君要和水明珠在一起,才能化解她體内的毒。他是鳳君,身上靈力不是尋常人可以比,但他終究隻是一個孩子,能靠近石陣已經極不容易,要想破陣,根本不可能。再說,他自身難保,就算真的破了陣,鳳淺失去了石陣的保護,結果隻能是他和鳳淺一起被妖魔吃掉。他不能靠她太近,于是咬破了手指,放到她嘴裏。
她病得已經有些迷糊,但有東西入進嘴裏,卻本能地知道吮吸,幾滴血下去,她抖的不再那麽厲害,慢慢地睡了過去。他開始的時候,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但見她不再抖了,心想這樣是對的。拽着她身上的獸皮,把她拽到石陣邊上,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泥塵,看見她秀麗的眉眼,十分可愛讨喜的模樣。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冷琴居然舍得丢掉。
那一晚,他趴在石陣外,和她隔着陣睡了*,在她被痛醒的時候,他便輕拍着她,哄她入睡。在她被痛醒的時候,盯着他仔仔細細地看,是孩童不會掩飾的警惕。直到确認他對她沒有惡意,才終于閉上眼,沉沉睡去。
後來的日子,看見她再次痛苦地發抖時,又再咬破手指喂她。沒事的時候,就在附近摘些不那麽苦澀的果子喂她,也喂自己。這樣一過就是兩年半,他不知道雲末這兩年半,在石洞裏是怎麽過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活着。因爲如果雲末死了,石陣也會随之消失,可是兩年半來石陣一直沒有消失,隻是時強時弱,弱的時候幾乎一碰就能破去,可見他在裏面也是幾經生死。
好在雲末進洞前,在石陣外種下了氣味刺鼻的臭果,那難聞的味道可以掩去鳳淺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不會引來妖魔,而妖魔害怕食人妖的煞氣,不敢靠近洞口,這地方還算安全。
這兩年半中,鳳淺體内的毒薄弱的時候,也會睜眼看他,會對着他笑。可惜這洞口的血煞之氣太重,重到她睡上一覺就會不記得之前的事。最後,他意識到,他的血雖然可以消除她體内的毒,但這消那長,她體内的毒,永遠去不掉,這樣耗下去,沒有一點用處。他得強大,強大到可以帶她離開九重天。
他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寫字,“容瑾。”
她歪着頭看他,跟着他念,“容瑾……”
他笑了,輕聲道:“對,我叫容瑾,是你的鳳夫。”
她不知道什麽是鳳夫,手心被他寫字時劃得發癢,‘咯咯’地笑。無論是家仇,還是帶鳳淺離開這鬼地方,他都需要無比的強大。
他最終下了狠心離開,去找能讓自己強大起來的方法。他害怕,他離開後,沒有了他的血,她又會痛得厲害,于是撕下了自己半縷魂放到她的體内。撕魂之痛讓他差點死去,痛醒了就用血喂她,往往喂到一半,又再痛昏過去。在他痛昏過去的時候,她也知道撿那澀果子擠汁喂他。
這樣日複一日,半年後,他終于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