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護法看着鳳錦走向倒在樹叢後的憐心,臉色漠然地從牆頭飄身而下,從容離開。舒悫鹉琻
她不走正路,閃身進一旁的樹林,朝着無人的僻靜處撤離。
蓦地,見前方樹下,背對她站着一個一身紅衣,撐着一把金傘的女子。
傘面上血紅的曼珠沙華,豔得刺眼。
這片林子枝葉茂密,又過于僻靜,本有些陰冷,極豔麗的紅,不但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反而森然詭異。
冷護法冷不丁見着這麽樣的一個人,生生地感不到活人的氣息,腳底一陣發寒,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前方豔紅的身影。
“什麽人?”
女子一聲低笑,慢慢轉身過來。
雪白的面龐,秀麗的眉眼,在那襲紅衣下卻是别樣的冷豔。
冷護法吓得差點驚叫出聲。
鳳淺明明被她掐死在鎮南王府後花園的西門裏,常聽說人死了,魂魄會停留在附近,如果是怨魂在人間徘徊的時間也就更長。
但她兩手血腥,鬼魂卻從來沒見過。
鳳淺斷氣的時候明明是一身白衣。
人死後的魂魄,難道不是應該和死前一樣?
怎麽會是一身紅衣?
冷護法望着面前美極的少女,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你是人,還是鬼?”
“你說呢?”
鳳淺微歪了頭看她,神情帶了幾分天真無邪。
她看見憐心的身影隐去,以爲這是憐心爲了對付她設下的圈套,故意四處逛了一下,錯開時間,然後從岔路避開對方可能想到的所有道路,翻牆爬樹地前往後花園的西門。
她到的時候,遠遠看見憐心一個人到達約會地點,并且試圖躲藏,然後就看見憐心被人從後面捂住嘴掐‘死’的全過程。
鳳淺隔得太遠,要救已經來不及,而且對方的手法又快又準,以那身手,掐死一個人,也就幾秒鍾的事,如果對方非要弄死憐心,就算她開口叫人,也救不了人。
因爲真要殺一個人,可以直接割喉,或者擰斷脖子。
按那個人的身手看來,後兩種會比現在的方式更加順手,而且更加立竿見影。
反而掐‘死’還能有一線生機。
所以她選擇了不打草驚蛇。
正因爲這樣,憐心才沒有死透,被後面趕來的鎮南王救下。
那人放開憐心,翻上圍牆的瞬間,她看清了那人的相貌,竟是以前跟在诏王身邊的冷美人。
如果當初她在政國公府被掐死,也是這女人所爲,那麽由雲末調查這件事,也就成了笑話。
在冷美人隐身在牆頭的時候,她就神不知鬼不覺借着假山的遮掩,翻出圍牆,并查看周圍地形,以及冷美人來時不經意中留下的一個腳印,準确地判斷出冷美人進入鎮南王府來路的路線。
冷美人從這條路來,自然也會從這條路離開,于是鳳淺先行進入樹林,在前面等着她。
鳳淺的判斷果然沒錯。
沒一會兒功夫,就看見冷美人向這邊而來。
她提前離開鎮南王府,沒有看見鳳錦被懷疑殺死憐心的一暮,以爲她們讓她去後花園是是想殺了憐心,嫁禍給她。
但她想不明白,雲末把憐心寵在了心尖上,怎麽可能舍得對憐心下黑手。
聽冷護法這麽一問,恍然大悟。
原來,冷美人要殺的人是她,而不是憐心。
憐心和她本長得極像,隻是憐心的瞳孔色淡,但如果背光,或者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混淆。
她和政國公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憐心不可能不知。
鳳淺想知道死因,憐心自然也會好奇,于是憐心才會去後花園。
陰差陽錯,卻被冷護法誤以爲是她,而被錯殺。
她身有寒疾,玉玄他們卻突然全部離開,太不正常。
鳳淺甚至想過,以憐心和雲夕的關系,或許是母親舍她扶持憐心,她的生死已經不再重,所以才撤走玉玄他們。
但今天的這件事,讓她感覺一切和雲末有關。
雲末要複仇,而她又是一個不聽話的棋子。
他要成大事,自然要鏟除異己。
憐心和她一胎所生,同是虞皇的親生女兒。
他有了聽話的憐心,又何必再要她這個不聽話的棋子。
那麽除去她,也就合情合理。
雲末,是到了你對我下手的時候嗎?
對雲末的恨,刹時間,又添加了一筆。
鳳淺嘴角的笑越加甜美,而打心底的冷,卻慢慢滲入眼底。
憐心一直被雲末藏着,即便是冷護法也不知道憐心的存在,更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和鳳淺長得幾乎一樣的人存在。
鳳淺以前總是一身白衣,而幻影中把尖刀刺進诏王後心的少女,也是一身白衣,所以她認定,那就是鳳淺。
她認定鳳淺已死,卻突然看見她白衣變紅衣地出現在面前,以爲是鳳淺化成厲鬼來找她報複,哪能不怕。
鳳淺嘴角的笑蓦地收去,“上次在政國公府,也是你做的?”
冷護法是地宮裏的一号人物,雖然害怕,卻仍能保持冷漠的外表,冷笑了一下,“是我,又怎麽樣?”她在腰間抽出一把窄窄的彎刀,“你活着,我不怕你,難道你死了,我還能怕你?大不了,我再殺你一次。”
她握緊刀柄,手心卻冷汗涔涔。
從來沒聽說過,凡間的尋常刀劍能殺得了鬼。
鳳淺瞥了一眼她手中彎刀,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也好,我就拿你來練手。”
不等冷護法出手,金傘一轉,化出萬道金光,向冷護法臉部旋轉而去。
鳳淺從小冊子上學來的功夫雖然時間還短,很她悟性極強,又有上一世的基礎,再加上這些日子在三生镯裏修煉得來的内力,被激發出來,加上噬魂本是神器,不是尋常凡間兵器可以抵擋。
那招竟不輸于一等的高手。
冷護法不知面前的少女,到底是人是鬼,才遲疑着沒敢貿然出手,現在明明不會武功的鳳淺,突然使出這樣淩厲的招式,驚得一身冷汗,沒敢硬接,慌忙向身側閃避,十分狼狽。
鳳淺接下來的招式竟無一不狠厲,把冷護法吓得魂飛魄散,但她終究是身經百戰的高手,很快看出鳳淺招式雖然辛辣淩厲,但招式松散,可見對這套功夫運用還不熟練。
她之所以這麽難以抵抗,全靠着她手中的那把金傘,當即揮刀砍向金傘,哪知刀刃和傘沿一碰,她的彎刀像豆腐做的一樣被傘沿削斷。
傘沿削斷彎刀沒有停下,來勢毫不消減地向她削來,吓得她花容失色,慌忙向後急滾才險險避開。
沒等她躍起,一條金绫如鬼魅一樣纏上她的脖子,瞬間抽緊,刹時間勒得她呼吸困難。
她雙手抓住金绫,不但沒能把金绫拽開,金绫反而越加縮緊,再不能呼吸,窒息的痛苦随之傳來。
頭頂傳來鳳淺森冷地聲音,“不能呼吸的感覺如何?”
當初在政國公府,她便是這樣無法呼吸,痛苦地失去知覺。
現在,她把這樣的痛苦奉還回去。
冷護法擡頭,漂亮的臉蛋漲得發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不怕死,但這種被勒得不能呼吸的感覺真的非常痛苦。
眼前秀麗傾城的面龐漸漸模糊,絕望得閉上眼,突然脖子上一松,出于本能地猛吸了口氣,大量的空氣猛地湧進,像刀子割過喉嚨,喉嚨火辣辣地痛,嗆得她一陣猛咳。
鳳淺冷眼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冷護法,她知道,如果真打實鬥,她絕不是冷護法的對手,這次巧勝不過是靠着噬魂的力量,以及那小冊上詭異的身法。
但這廢材身體短短時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是她以前可以比的。
這個發現,讓她欣喜。
“我今天不殺你,你回去告訴诏王,這筆賬,我記下了,改日一定向他十倍讨還。”
冷護法雙手捂着喉嚨,不能止住咳嗽,看向鳳淺手中金傘,那更加可怕的金绫已經不知道收去了哪裏。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在鳳淺之上,但她不知道鳳淺手中拿着的傘是什麽做的,可怕到這程度,她有把握勝得了鳳淺,卻沒把握勝得了她手中的那把傘。
踉嗆起身,飛奔而去。
鳳淺輕抿了唇,撐了傘慢慢地回走。
一個黑色的身影在暗處無聲無息地隐沒。
冷護法蹒跚跑出林子,剛把手指放到唇邊,喚馬的哨子還沒吹響,忽地看向前面五步處站着的披着黑色鬥篷的高大身影。
她在鳳淺面前,差點死掉,也沒皺皺眉頭,看着那個筆挺的背影,手腳卻忍不住地發抖。
“宮……宮主!”
男子慢慢轉身,臉上的鬼面具在光暈下森然可怖。
“可要解釋?”雲末淡看着她瞬間慘白無色的臉,聲音一如既往的聽不出喜怒。
冷護法驚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向他的眼,那雙黑不見底的眼靜如止波。
突然意識到,他一直跟在她後面,她做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底下。
搖了搖頭,她第一眼看見他,就愛上了他,但愛慕之情隻能深埋在心裏,不被任何人知道。
因爲,他絕不允許身邊的人對他有任何私情。
他一旦知道她的私心,她就再不能留在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