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視線和鳳淺一對,轉了開去,冷清的身影沒入人群。舒悫鹉琻
鳳淺深吸了口氣,邁進門檻,她本是隻身一人,誰來誰去,又有何妨?
長樂府裏。
憐心笑盈盈地看着母親送給她的親信珍嬷嬷,“我娘怎麽說?”
珍嬷嬷道:“皇上說了,長樂郡主已經和甯王訂下婚事,雲公子不必再陪伴在長樂郡主身邊,隻要雲公子願意,就可以留在公主身邊。”
“他一直把我捧在心尖上的,怎麽會不願意?”憐心微眯了眼,她身體裏還有鳳淺的一脈魂,他要保住這脈魂,不惜一切,哪怕是用血來喂養她,也從不眨一眨眼,還有什麽不能答應她的?
有下人匆匆跑來,“公主,雲公子走了。”
“去了哪裏?”憐心臉色一變。
“不知。”
“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沒說。”
憐心的臉一層層地白了下去,“不可能,他明明知道我來了,不可能走的。”
“有什麽不可能的?”鳳淺邁進門檻。
憐心看見鳳淺,一掃臉上不安,恢複高傲的神情,“他向來事多,出去幾日,有什麽稀奇?”
“他不會回來了。”鳳淺走到椅子上坐下,“他不會留在我身邊,同樣不會去你身邊,憐心,你是不是做夢都不會想到,長大了,變成了我這模樣,反而會失去他?”
“笑話,我會失去他?”憐心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知道我在這裏,一定會回來,到時,我會讓你看明白,我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那你就慢慢地等吧。”鳳淺起身,長樂府已經沒有她留下的必要。
鳳淺回到玲珑軒,千巧迎了上來,“郡主,止烨公子在等你。”
鳳淺輕點了點頭,打發了千巧,自行進屋。
止烨坐在桌邊,手指輕敲桌面,瞧模樣已經等了一陣,見她回來,也沒起身,隻是坐在那裏看着她。
鳳淺走到桌邊坐下,“有事?”
“我們幾個都要離開了,你知道吧?”
雲末離開,鳳淺就想到了其他人也會各自散去,“你要去哪裏?”
“有點事要去做。”止烨忽地握住鳳淺放在桌上的手,“你就這麽放不開他?”
“誰?”鳳淺裝傻。
“小郎。”止烨緊盯着她的眼。
鳳淺再想裝得沒事一樣,嘴角的笑仍禁不住僵住,對上止烨的眼,最終收去臉上裝出來的無所謂,苦笑了笑。
“從我記事起,他就在我身邊,我餓得哭,他背着我在後山抓野母羊,他明明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卻不舍殺掉野母羊,隻爲了每天能擠點奶喂我。我病了,反複的發燒,他晝夜不睡,一遍一遍地爲我擦身退燒,整整五天沒合過一眼,等我燒退了,他卻病倒了。止烨,這樣的他,沒有心,我不信。可是他如果有心,又爲什麽要那樣對我?”
“因爲他不能有心。”止烨深吸了口氣,雲末和他都是不能有心的人,但不能有心并不是真的沒心。
他和雲末一樣,不知自己什麽時候,就會從這世上突然消失,這樣的自己,能給她什麽承諾?
既然給不了,就自斷情絲,不再奢求。
二人隔桌相看,再沒語言。
止烨凝看着她的眼,心道:“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如果還活着,一定會來找你。”
鳳淺看着他,心裏亂麻麻地一片,分不出是何種滋味。
門來突然傳來一聲咳。
止烨和鳳淺同時一驚,各自縮回手。
玉玄扛着大刀,站在門口,兩眼望天,故意不看他們,直到止烨起身,才神色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我得回水族了,覺……覺得該來打聲招呼。”
止烨‘咦’了一聲,“你以前要走就走,幾時做過打招呼的事?”
玉玄俏臉瞬間漲得通紅,怒道:“老子沒做過打招呼的事,難道你小子做過?你别告訴我,你來這裏,不是和她告别。”
止烨一本正經,“正在告别。”
“你以前離開,也不見你來和這小妖精告過别。”
“以前不想,現在想了,怎麽,不行?”
玉玄眼角抽了一下,美人臉越加漲紅得如同刷了豬血,論厚臉皮,他不是止烨的對手,“老……老子也想了,不行啊?”
止烨‘咦’了一聲,“玉美人成年了啊,也知道想了啊?要不要哥哥給你找個溫柔的姑娘,給你試試頭炮?”
鳳淺‘噗’地一下笑出了聲。
玉玄腦子沒轉過來,沒明白止烨那個“想了”和成年什麽關系,“老子來找小妖精的,找姑娘做什麽?”
鳳淺嘴角抽了一下。
止烨又恢複了平時的嘻皮笑臉,走到玉玄身邊,伸臂勾了玉玄的肩膀,“一般男人第一次都是瞬射,你确定不先找個姑娘試試,要在這丫頭面前丢人?”
話說到這份上,玉玄哪能還聽不懂,飛快地看了鳳淺一眼,蓦地想到鳳淺趴在他身上,小手在他身上亂摸的情形。
他長得比姑娘還漂亮,最怕被人說他娘氣,現在當着鳳淺的面,被說出第一次,而還有可能瞬射,又窘又急,怒道:“誰說老子瞬射了?老子……”
他雖然沒碰過女人,但男人生理反應不是沒有過,也悄悄用手解決過,從來沒有瞬射的事。
但自己給自己解決這種丢人的事,怎麽可能當着女人的面說出來。
惱羞成怒,提了大刀向止烨砍去,“你小子欠揍。”
止烨一旋身避開刀鋒,向屋外躍去,笑嘻嘻地打趣,“喲喝,難道美人背着我們的去外頭偷了腥?是哪家的姑娘?”
玉玄罵道:“偷你娘的腥。”罵完,見止烨眉梢揚起,才醒起,如果沒偷過腥,豈不是承認沒幹過女人,那麽他還是可能‘瞬射’,臉上更挂不住,急躍出屋,向止烨追去,今天不揍止烨一頓,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被止烨和玉玄一鬧,鳳淺的心裏郁積散了不少,等玉玄出門,才發現惜惜站在台階下。
眸子微微一沉,“你也是來告别的?”
惜惜平時覺得鳳淺特别讨厭,按理這時離開長樂府,應該很高興才對,可是這時鳳淺直問他是不是也要走,竟有些開不了口。
過了好一會兒,才晃了晃小金算盤,“你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
鳳淺把賣藥得來的錢遞了過去,“現在隻有這些,剩下的再寬限些日子,行不?”
惜惜看着她手中錢袋,突然覺得刺眼,轉身外走,“這點錢,有什麽用?等有錢了送到于家,别想賴。”
話出了口,自行怔住,他居然讓她送去于家……
她送去于家,就意謂着還會再見面。
他不是應該再也不想見到她,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他不懂,也不想懂。
鳳淺看着惜惜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突然間有些不舍。
她自從回到這裏,就和他們朝夕相處,吵吵鬧鬧,難有片刻消停,突然間靜了下來,竟有些不習慣。
長噓了口氣。
都走了,這個可算是真清靜了。
花裏胡哨的身影在眼前飄落。
碧玉扇柄挑起她的下巴,“鳳兒,他們全走了,再沒有人來打擾我們。不如今晚,花前月下,我們……”
鳳淺臉一沉,“滾。”
無顔瞟了眼她手上三生镯,意味深長地一笑,飄身離去。
等他離開,鳳淺才想起,忘了問他,是不是也會離開。
清風吹過,說不出的孤單寂寞。
夜風徐徐。
雲末靜立在一叢柳枝下,看着水中遊魚。
婉茹看着兒子孤寂的身影,暗歎了口氣,緩步上前。
雲末聽見腳步聲,轉頭過來,見是母親,行了個禮,就欲走開。
“末兒。”
雲末停下,“娘有事?”
“我知道你怨我。”
“不敢。”
“你是聰明人,知道娘爲什麽這麽做。”
雲末沉默。
“你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絕對不可以把心交給這人間任何人,特别是女人。”
“孩兒明白。”
“既然明白,爲什麽要把心丢在鳳淺身上?”今天的兩鞭子已經試出了兒子的心。
雲末無言。
“人類女子膽小怕事,私利心又重,一念之間就毀人毀己。你爹雖爲魔,卻不是任何凡塵男子可比,那樣有擔待,那樣的重義氣,一世英傑。可惜他錯愛,終究爲了我這麽個懦弱的女人毀了一生,丢掉性命。我苟且活到現在,絕對不能看着你走上你爹的路子。”
雲末依然沉默。
從小到大,母親對他極爲苛刻,無論做任何事,都不允許他落于人後,要他做人上人,要強大到無人能敵,除此外,對他教育最多的就是,絕不能對任何人有心――尤其是女人!
這些道理,他懂,但如果人心真能管得住,父親又怎麽會落到那樣的慘死?
“我知道你不喜歡白族,也不喜歡盈盈,但正因爲不會喜歡,才不會成爲拖累。末兒,白族可以做許多你不願做的事。”
“母親認爲還有什麽辛辣的事情,孩兒沒有做過,需要他們去做?”
這些年,他不擇手段,手上沾滿血腥,早已經不是善良之輩,何需養那些吸人血的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