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子夜,屋裏伸手不見五指。
爲了節約時間,所有丫頭都被吩咐去了喚人,包括千巧。
鳳淺自己走到桌邊,摸索着去點亮桌上燭台。
屋裏剛剛一亮,一股風忽地憑空而起,撲滅了鳳淺剛點着的燭光。
裏間幔帳後傳來輕微的聲響。
鳳淺全身汗毛“嗖”地一下豎了起來,戒備地向幔賬後看去。
幔帳後歸于平靜,又沒了任何動靜。
鳳淺壓低聲音輕問,“是不是有人在那裏?”
她不能确認屋裏是否有人,但直覺如果那裏人,那麽那人一定不想被别人發現,如果她這時候大聲叫喊的話,很可能吓到那人,由而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比方說傷人。
在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鳳淺不能确定對方是否強大到可以傷害她,所以采用了比較溫和的方式。
鳳淺想到剛才官兵們所說的靈獸。
自從她回到這世界以後,總聽說因爲捕捉靈獸哪裏屠城,哪裏又怎麽,她打心裏憎恨着爲了捕捉靈獸,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殘害他人性命的人。
靈獸被逼到這步,也從來沒聽見民間傳聞哪裏有靈獸傷人。
她本想拖延時間,等一二三四回來後,再做打算,但等一會兒和她一同前來晉甯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護衛全會聚在院子裏。
如果這屋裏藏着的真的是靈獸,她不能保證這些人突然發現官兵捕捉的靈獸就在她屋裏,會不會因爲害怕而做出本能的自保舉動。
被追捕的靈獸這時候是驚弓之鳥,雖然沒有傳出過靈獸傷人的事,但狗急了還會咬人,誰知道靈獸急了會不會反擊?
靈獸能在千軍萬馬中逃生,絕不會是他們這點人可以制服的。
另外,鳳淺不想成爲捕捉靈獸人馬中的一員。
如果幔賬後真的藏着靈獸,她甚至想幫它一把。
鳳淺不再點燈,試着向幔帳靠近,柔聲道:“别怕,我不會傷害你。”
幔帳後發出一聲極低的聲音,似警告她不要靠近。
那聲音低沉沙啞,但鳳淺卻聽出那聲音裏的隐忍和無力。
“你受傷了?”
幔帳後沒了回應,但鳳淺感覺到它的戒備。
鳳淺停了下來,沒馬上上前,從懷裏掏出一瓶金創藥,“我懂點醫……我想幫你。”
幔帳後依然沒有動靜。
“我要過來了,你别害怕,外面怎麽樣,我不清楚,但在這裏,你暫時是安全的。”
鳳淺等了一下,仍不見幔後有任何反應,壯着膽子慢慢走過去。
前行的過程中,她雙手前伸,手中除了一個小藥瓶,什麽也沒有,以此來表示她對他沒有任何加以傷害的意思。
他終于動了動,似在猶豫讓不讓鳳淺靠近。
鳳淺停下,給它考慮的空間。
她的舉動讓對方漸漸地放松下來。
“我怕吓到你。”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鳳淺微微一笑,“我膽子還算可以。”等了等,不見對方再說什麽,輕道:“那我過來了。”
對方沒有答應,鳳淺自動當他默認,快步上前,揭開幔帳。
屋裏太黑,沒有光亮,卻看見兩團赤紅的光華,鳳淺立刻想到了止烨的那頭黑豹的眼睛。
隻是這雙眼狹長而深邃,赤紅光芒下流動着琥珀般的琉璃光華,美得讓人挪不開眼,和那頭豹子的燈泡眼完全不同。
他見鳳淺沒有被吓到的樣子,似松了口氣,繃緊的身體放松下來,閉上了眼睛。
鳳淺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能勉強看見漆黑的一團龐然大物的東西,隐約能感覺到翅膀煽動的聲音,呼吸微微一窒,難道真的是靈獸?
感覺到他氣息微弱,從懷裏摸出火折了,剛要打燃,又聽他嘶啞的聲音響起,“别點燈。”聲音虛弱得象被風一吹就會化去。
“你好像傷的很重,我在黑夜裏沒辦法看東西,如果不點燈,我給你治不了傷。”
“無妨。”他似痛苦地喘息了一下,“如果你真想幫我,幫我打開這個。”
鳳淺感覺手上多了樣東西,似一個小小的瓶子,輕輕搖了搖,裏面裝着一粒固體的東西。
她摸索到瓶塞,那瓶塞雖緊,卻沒到難開的地步。
他竟連打開這個的力氣都沒有,可見傷得有多重。
鳳淺突然間有些心酸,倒出藥丸,聞了聞,“吞服?”
“嗯。”他伸手過來,手沒能碰到那藥丸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鳳淺上前一步,用沒拿着藥丸的手向他臉部的位置摸去,他瞬間僵住,想阻止她,卻無力阻止,偏了頭避開。
“别怕,我不會害你。”鳳淺的手追了過去,摸上他的臉,隻覺得手下汗濕的面頰線條剛毅美好,寬額濃眉,面頰削瘦,鼻梁挺而直,按照人在的審美觀,應該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你虛弱成這樣,萬一拿不住藥丸,掉到了地上,你又不讓點燈,我哪裏找去?”
他微微愕住,終究沒再避開那隻自己臉上摸索的柔軟小手。
鳳淺摸到他嘴的位置,才把藥丸遞了過去,喂他服下,“隻吃這麽一粒藥丸,身上的傷不處理,真不要緊嗎?”
“嗯。”
“也是,那些人那樣折騰法,都沒能把你怎麽樣,你恐怕象小強一樣,怎麽打也不會死的。”鳳淺把小瓶塞上,重新放回他手中,感覺到他身子微微一震。
迷惑擡頭,卻見他猛地睜開眼,直直地向她看來,驚得後退一步,“你怎麽了?”
“你說的小強……是什麽?”
“哦,小強啊……就是蟑螂。”
“蟑螂?”他愕然。
“嗯。”鳳淺突然發現,這不等于是在說他是蟑螂?尴尬地咳了一聲,“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人類用盡了辦法消滅蟑螂,它還是存在,我們叫它打不死的小強。”
“嘁。”他翻了個白眼,無語地把眼睛閉上了。
她居然說他是蟑螂這種惡心得讓人讨厭的東西。
而被人說成是惡心讨厭的蟑螂的他,居然特别的開心,真是瘋了。
鳳淺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惹了他生氣,不敢再亂說話,而他也不說話,頓時冷了場,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鳳淺正想找點話說,打破這份僵局,一陣風忽地刮起,門‘哐當'一聲,被吹開。
鳳淺陡然一驚,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在這裏别動,也别出聲。”
一縷發絲帶着淡淡的幽香在他面頰上拂過,軟軟的癢癢的,他的心忽地一跳,刹時間失了神。
等他回神,鳳淺已經飛快起身,拉攏幔帳,奔向外屋。
一個高大的人影慢慢地步上台階,邁過門檻。
屋裏很黑,而外頭到處點着火把,慢慢走進來的高大身影背着光,鳳淺看不見他的長相,被門外火光照亮的肩膀上,能看出繡工精美的繁瑣圖紋。
鳳淺身邊的男兒,除了無顔,基本上不喜歡穿這樣繁瑣富貴的衣服,但無顔喜歡豔亮,不會穿這種厚重顔色的衣服。
“你是什麽人?”鳳淺可以斷定,這個人,她見過,但不熟悉。
那人忽地一揚手,“嗤”地一聲,桌上燭台亮了起來,鳳淺看清已經近到三步外的男子面容,是俊美得讓人暈眩的臉,“我們又見面了。”
鳳淺的唇慢慢抿緊,她沒忘記他說過,“我叫雲夕。”
他明明是溫潤随和的笑容,鳳淺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向院外看去,她的人竟一個也不在,心裏突地一下,一種不好的感覺蓦地傳來,直覺,他是沖着裏面的靈獸來的,半眯了眼,警惕地瞪着他,“你來做什麽?”
“果然好膽識,以前真看低了你。”雲夕笑笑,淡睨了她一眼,徑直走向裏間。
“站住。”鳳淺心髒都跳到了嗓子眼上,厲聲開口。
他停下,回眸過來,笑了一笑,陰郁的眸子裏多了分趣味,這丫頭确實勾起了他的興趣,可惜,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鳳淺飛奔過去,攔在他身前,冷着面孔,“你當這裏是北皇的寝宮,想進就進?”
“不然呢?”他傲慢地睨了她一眼,他要去的地方,沒有人可以阻攔得下他。
鳳淺雖然剛才吩咐了一二三四她們去通知人,但院子裏也不該安靜得沒有一個人走動,這詭異的情形讓她不安,“你對我的人做了什麽?”
她的人沒有一點動靜,而他可以象無人之境一樣走來,問題隻能出在他身上。
“隻是讓他們小睡一會兒,郡主不必擔心。”
“你到底是什麽人?”
能在戒備森嚴的移宮無聲無息的搞定她的人,絕不會是北皇的男寵這麽簡單。
“郡主認爲呢?”他不答反問。
鳳淺眉心慢慢蹙緊,她想到了魂殿,但她不能把這兩個字說出來,因爲她說出這兩個字,對方就可以因此想到她知道蝶心蘭的事,再往前推測,就不能想出紅秀坊的事與她和她的侍郎們有關。
“不知皇上知道不知道閣下到了錦秀閣?”
魂殿的力量,不是她目前一個人可以對付的,如果硬碰硬,她不但保護不了藏在裏面的靈獸,還會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