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修長,相貌極美男子。
他眉極濃,斜飛入鬓,眼角細長,眸子裏凝着一抹化不去的郁郁陰霾之氣。
那抹陰霾之氣絲毫不影響他容顔的俊美,反而讓他多了幾分孤寂蕭索,讓人生出一股莫名的憐惜,希望能陪在他身邊,讓不再孤獨。
他仔細地爲身前婦人梳理着一頭花白的長發,動作輕柔,象是怕重一點,就弄痛了她。
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無顔口中的國師本尊雲夕。
婦人對着鏡子撫了撫眼角掩不去的絲紋,又從鏡中看向身後男子依然年輕俊美無匹的臉龐,歎了口氣。
三十年了,她已經漸漸老去,而他還和三十年前一樣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星兒,何必歎氣,等找到那藥引,煉出神藥,你就能恢複當年的容顔,和我一樣青春永駐。”他叫的是太上皇的乳名。
太上皇神色微微一黯,爲了這個藥引,他們花費了三十年時間,每次那藥引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每當伸出手的時候,藥引卻突然消失,她不知道這樣的遊戲還要玩多少次,她這一生到底能不能等到藥引到手的一天。
“雲夕,你說,我還能等到那一天嗎?”
“向來自信的星兒今天是怎麽了?”雲夕放下手中梳子,修長的手指撫向她的眼角細紋,“即便是這樣,星兒的美貌也是無人能及的,又何必傷懷。”
太上皇臉上一燙,打開他的手,“你又來拿我開心,你真當我看不見如今的模樣嗎?”
雲夕笑了笑,“藥引本指日可待,可惜虞真縱着鳳淺壞我大事,現在十三号被幽禁,把那事生生地給耽誤了。”
太上皇有些不悅,“如果不是十三号多事,非揪着那魔族小子不放,又何至于鬧成這樣?”
“我們這麽多年找不到藥引,都是魔族人從中作梗,揪出和我們作對的那魔族家夥,才能盡早得到藥引。那件事,十三号雖然太過冒進,有失妥當,但也算不得多事。”
“那你的意思呢?”
“虞真明知道星兒想把金蓮嫁給甯王,卻公然然讓鳳淺搶下這門親事,還煽動群臣逼星兒自廢臂膀……星兒要這樣縱容虞真到什麽時候?”
被幽禁的是他的損耗元神複制出來的傀儡,而殺的是他這些年來精心培養起來的精兵。
他哪能不心疼,哪能不怒?穿越之特工不易
再加上這件事,把他抛到了浪頭上,所有人都緊盯着他,十三号被幽禁,不能出來爲他辦事,把他的計劃全盤打亂。
而他本尊又不是可以見光的時候,這往後的日子處處受限。
這麽多年沒能得到他想要的,這一受限,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如果不是鳳淺橫插一手,一定能把藏在背後的那人揪出來,隻要知道他是誰,一切就盡在他掌控之中。
本來隻差一步,卻突然間變得遙不可及。
他真是恨死了半路跳出來搞事的鳳淺。
以前他對鳳淺是不屑的,哪怕是鳳淺來虞國探望虞真,他都不屑去看一眼。
而現在,他真想看看那小丫頭長成什麽樣子,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能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讓這些人發生這麽大的變化。
太伶俐的小姑娘,是不能留的。
太上皇沒有因爲他的一翻話而激怒,“鳳淺任性妄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不過她一直養得遠遠的,與我們沒有任何關系,而這次碰巧和十三号撞上,以她那目中無人的性了,沖撞十三号,不正是她的本性?她向來這樣,你理她做什麽。”
“現在的鳳淺,隻怕不是星兒想象中的那樣簡單無腦。”
“我知道,在這件事上,你受了委屈。如果你實在氣不過,改日,我把她召來,當着你的面,好好地訓她一頓,給你出出氣。”
雲夕臉冷了下來,“這麽說,星兒真不打算追究虞真?”
太上皇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雲夕,我一直不想認老,可是不認老,終究是老了,我老了……彪兒死了,虞熙雖然聽話,但她終究不是我親生女兒,我這江山終究是不能給她的。而真兒……她是我唯的女兒……當年我迫她骨肉分離,她心裏自然怨恨我,但不管她如何怨恨,我終究是她的母親。至于,鳳淺……隻要她好好地,真兒就是我的乖乖女。”
雲夕能在性情暴虐的太上皇身邊三十幾年,并不是光靠臉長得好就能行的,關鍵是他懂得進退。
他聽了太上皇的話,心頭冷笑,暗罵老狐狸,她分明是想用虞真來壓制他的權勢。
胸膛裏是騰騰的怒火,他臉上神情卻越加的溫柔,“星兒怎麽會老,星兒永遠都不會老。”
太上皇笑了一下,如果沒有他在旁邊,她或許還可以自欺欺人,可是看着他三十年如一日,仍然年輕的臉龐,不認老都不行。老婆,醫我
他忽暧昧地笑道:“是不是星兒好些日子沒和夕兒恩愛,變得不自信了?”
太上皇臉一紅,嗔怪得瞪了他一眼,“我一把老骨頭了,豈能比得你在外頭養的那些美嬌娘?”
“又胡說,夕兒哪有養什麽美嬌娘?”雲夕眸子不容人察覺地一沉,突然把太上皇打橫抱起,“還是讓夕兒來讓星兒知道自己有多年輕,有多誘人。”
他笑得溫柔款款,心頭卻是鬼火亂竄。
今天一大清早,他就收到诏王送來的禮物。
大箱子裏裝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他的妾……
他雖然不愛這個女人,但她聽話,好用,對他更是癡心一片,爲了他什麽都肯做。
可以爲他辦很多,他不方便出面的事。
他們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卻把她活着送回來。
她的神情分明知道了些什麽很重要的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什麽也不能告訴他。
他恨不得扒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知道些什麽。
那種想知,而不能知道的滋味,激得他怒火沖天,親手一刀結果了孟廷嬌的性命。
看着孟廷嬌明知道回來後會是死,但死在他手下,仍痛苦得流下了眼淚。
他看着那滴淚,竟隐隐地的有些心疼。
她終究是陪了他近十年,又無怨無悔的女人。
他實在壓不下這怒氣,才會急着進宮,迫太上皇處置那些向他公然挑釁的人。
虞真是第一個。
太上皇的臉越加的紅了,他做她的情人,已經有三十年,但他随便一句話,仍讓她如少女懷春一般羞澀。
至于對他的話,她雖不全信,卻也有七分信。
他三十年來,有一半的時間,他都留在她的身邊,平時與她同居同起,和她過着象夫妻一樣的生活。
她容不下他另有女人,他雖然在宮外,另有外宅,但外宅裏也從來沒有養過女人。
至于男人一次半次在外頭玩樂偷腥的事,她也就睜中眼閉隻眼了。
屋裏侍女退下,殿門緊閉,如雲的煙紗羅帳落了下來,起起伏伏的喘息和申銀聲過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碧玉佛
雲夕側着身,看着蒙蒙欲睡的婦人,輕道:“三十年了,我在你心裏,還是比不過那個人。”
太上皇眼皮略動了動,“你又多心了,我對他不過是少女時的萌動,怎麽能比得我們三十年的夫妻之情。”
他不是她皇夫,但他的地位又豈是她當年的皇夫地位能比。
“如果你對他真不再有情,爲什麽對甯王那般寵愛,竟連婚事,都由着他自己來。”
“寵愛他的,何止是我一個,如果你不寵他,他又豈能活到今天。”
雲夕默然。
過了一會兒,見太上皇沉沉睡了過去,緩緩擡手,薄薄的煙霧從指甲縫裏揚開。
太上皇吸入薄煙,睡得越加人事不知了。
雲夕披衣起身,步下龍榻。
轉動榻下一隻雕龍床角,龍榻無聲地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地道。
他步下地道,龍榻緩緩合攏,他推開一扇石門,裏面竟是一間碩大的密室。
密室裏的兩個角落,分别挂着兩塊簾子。
他走到其中一塊簾子旁,抛開簾子,簾子後是一個大鐵籠子,籠子裏躺着一長着翅膀的男子,他胸膛被剖開,開口處有許多赤紅小蝶留連不去,被剖開的胸膛裏可以看見裏面有一顆赤紅的珠子。
男子雙目緊閉,氣息弱得似有似無,身子因疼痛不住微微顫抖。
雲夕站在鐵籠子前,端詳了那怪人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隻要肯招回那脈元魂,就可以得個好死,再用不着受這罪。”
籠子裏的男子一動不動。
雲夕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男子冷笑了一下,“你還是死了這個心吧,總有一天雲溟會來取你性命。”
不錯,他招回元魂,就可以立刻死去,但也不用受這罪。
但他的元魂一位歸位,他的兒子就能感應他還活着,而且會跟着感應找來這裏。
他的兒子還太年輕,對付不了這個惡魔。
當年雲夕爲了奪取魔君之位,四處爲惡,不惜煽動族人骨肉相殘,他的親弟弟雲溟忍痛大義滅親,廢了他的元神,把他逐出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