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句話卻把江氏的眼淚招了下來,抱着夜雪泣道:“我的孩子,我的雪兒,你這是要安娘的心麽,你的心意娘知道,可是……可是……”
夜雪微微皺眉,看來,自己的情況并不好,鳳眸微微斂了斂,道:“墨呢?他不在這裏?”
江氏這才緩緩放開夜雪,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道:“王爺一直守着你,我看他整個人憔悴的厲害,便叫他去休息一下,不過,他不肯,我隻好說他看上去不太好,雪兒醒來看到會擔心,他這才去了。”
夜雪靠在一個巨大的軟枕上,道:“既如此,便不要叫他了。”頓了頓,又道,“娘,我餓了。”
江氏含淚看着夜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轉身走到桌子旁邊,一邊将粥盛到碗裏,一邊道:“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醒,便一直都叫她們準備着,正好你醒了就能吃到。”
夜雪接過江氏遞給他的粥,問道:“我昏睡了很久麽?”
江氏點了點頭,坐在床邊,道:“睡了五天了。”
夜雪挑了挑眉梢,又問道:“我怎麽了?怎麽會突然昏睡?”
江氏一怔,視線有些飄忽,默了一默,才道:“這個,娘也不是很清楚,等王爺醒來……”
“夜兒……你醒了……”随着疲憊的聲音,公冶墨挑起墨色紗簾,走了進來。
夜雪略怔了怔,想不到幾日不見,公冶墨便瘦了一大圈,臉色也蒼白的可怕,比她更像大病了一場。
江氏忙站起身,道:“百裏先生吩咐你醒了就要吃藥的,我去拿來。”說着便緩步出了房門。
公冶墨在夜雪身邊落座,沉冷的聲音道:“夜兒,你覺得怎麽樣?”
夜雪轉眸見公冶墨烏緞般的發絲還滴着水,便随手拿起旁邊的幹淨布巾替他擦拭,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如你所見,我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适。”
公冶墨抓住夜雪的手,放在唇畔吻了吻,他似乎想要說什麽,可是沉冷的聲音卻隻叫了聲:“夜兒……”
夜雪清冷的鳳眸微微一沉,道:“墨,你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公冶墨垂下眼睑,似乎在考慮。
夜雪清冷的眉梢微微一挑,道:“可是關于我的病情?”見公冶墨冷寂的赤眸微微一怔,夜雪又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脆弱的女人。”
公冶墨長臂一撈,将夜雪攬進懷裏,臉頰蹭了蹭夜雪頭頂的軟發,許久,沉冷的聲音才緩緩道:“本王知道,我的夜兒,是那樣淡漠清冷的女子,她不會爲任何事感到驚訝,也不會爲任何人稍稍側目,她隻想她願意想的事,隻看她願意看的人……”
“你……在說什麽?”
公冶墨發出一聲輕笑,沉冷的聲音又道:“夜兒,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在這裏,永遠不會離開,所以……”公冶墨扶住夜雪的雙肩,冷寂的赤眸對上她的鳳眸,道,“所以,夜兒,你要相信我。”
夜雪微微一怔,清冷的鳳眸閃了閃,道:“若是之前,我定不會信,可是現在,我已經忍不住會去信了,墨,你應該懂得。”
公冶墨再次将夜雪擁進懷裏,薄唇卻靠近夜雪的耳邊,道:“夜兒,你懷孕了。”
夜雪隻覺得腦中白光一閃,便再也無法思考,就連身體都僵住不能動。
隻聽公冶墨沉冷的聲音又道:“夜兒,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說着,便收緊了雙臂,将夜雪擁的更緊。
夜雪在公冶墨的懷裏愣了很久,腦中思緒紛繁雜亂,一會獨自一人縮在牆角,捂着耳朵,卻還是能夠聽見外面的驚雷陣陣,一會又是獨自在雨夜裏奔跑,冰涼的雨水幾乎讓她喪命,一會又想到獨自跋涉在沙漠,那種絕望的寂寞,讓她緊緊關閉了自己的心……
如果有了孩子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總是獨自一人了,青羽曾說,隻有孩子,才是完全屬于自己的。
可是,公冶墨竟然說,他們不能要這個孩子……
“爲什麽?”沉默許久,夜雪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公冶墨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沉冷的聲音隻得答道:“夜兒,因爲懷孕,你身上隐藏的毒,發作了。”說着便放開夜雪,看着她續道,“齊無病曾說過,若要解毒,除非菩提門的禁術……”
“夜兒,若要使用禁術,這孩子一定保不住,若是施術時小産,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而且,你現在身中劇毒,這孩子就算生下來,也必然活不過七歲……所以……”
“所以,便不要她了麽?”夜雪清冷的聲音含着從未有過的落寞,纖柔的素手下意識的撫摸着小腹,輕聲道,“想不到,我這樣理智的人也能做出這樣不理智的決定。”
公冶墨見夜雪如此,冷寂的赤眸一暗,忙問道:“夜兒,你的決定是什麽?”
夜雪清冷的唇角緩緩勾起,道:“墨,我願意耗盡自己的生命生下他,哪怕隻有七年,這樣短暫的一生,我也想将他她帶到這個世上來。”
“不行!”公冶墨冷寂的赤眸深沉如寒潭,夜雪卻一眼看清了深處洶湧的怒火,又聽公冶墨沉冷的聲音道,“本王不許你爲了任何人放棄自己,你的命,是本王的。”
公冶墨一把将夜雪擁進懷裏,薄唇緊緊抿着,終于還是說道:“夜兒,你想讓他成爲孤兒麽?”
夜雪伸出手臂,抱住公冶墨,緩緩合上了哀傷的鳳眸,薄唇微微開合,輕聲道:“我懂了。”
是的,懂了。
母親懷了孩子自然想生下他,其他的全然不去考慮,即便自己因爲一些逼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放棄陪伴孩子的機會,也必然會盡自己的所能安排好孩子的一切,才會離去,她的母親,當時懷胎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麽?
如果是這樣,她還有什麽值得去恨的。
現在,在她的體内,也孕育着一個小生命,可是她卻不能将他帶到這個世上來,她可以爲他的七年放棄自己的一生,卻不能讓公冶墨也……
她該怎麽做,才能保住孩子,又不連累公冶墨陪她赴死?
夜雪忍不住收緊雙臂,清冷的聲音輕輕道:“墨,爲什麽是你。”
如果換做别人,必不會像公冶墨這樣重情,如果換做别人,也不會像公冶墨這樣霸道,如果換做别人,更不會像公冶墨這般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可惜……是你。
公冶墨感覺到夜雪的異樣,冷寂的赤眸越發深沉,他輕撫着夜雪的長發,道:“夜兒,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所以,不要做傻事。”
夜雪點了點頭,放開公冶墨,清冷的鳳眸一轉,道:“菩提門的禁術,到底是什麽?”
走出房間,夜雪才知道,原來菩提門的總舵,是在這樣山明水秀的地方。
站在這樣的高度,向下可觀山嶽,頗有幾分氣吞萬裏的豪邁,向上可望雲霞,仿若誤入飄渺仙境,如此奇妙的地方,再配上四季恒溫,常年都是初秋時節的怡人溫度,果真是,滿山紅葉落不盡,半池秋水浮碧瀾。
面對這樣的景色,即便是夜雪,也不免有些贊歎,暫時忘記了許多煩惱。
公冶墨從未見夜雪有過這樣放松的時候,自己的心情不免也跟着好了起來,拉着夜雪的手,道:“既然夜兒喜歡這裏,等朝中事了,我們便在這裏隐居可好?”
夜雪由公冶墨拉着,走在楓葉飄落的小徑上,隻覺得這樣幽靜閑适的生活是那樣不真實,聽了公冶墨的話,不覺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如果可以選擇,我甯願從此後天高海闊,走到喜歡的地方便停下來住上一段日子,夠了便再重新踏上旅途,就這樣用自己的雙眼,看遍世間美景,用自己的腳步,丈量名山大川,用自己的一世,追尋一場失落的繁華……”夜雪擡眸見公冶墨正看着自己,鳳眸微微閃了閃,唇角一勾,道,“我說着玩的。”
公冶墨沒有回答,隻拉着夜雪的手默默向前走。
林蔭小徑越來越崎岖,最後便沒了路,公冶墨卻還是帶着夜雪,一直往大山深處走去。
又轉過一塊大石,公冶墨終于停了下來,回頭對夜雪道:“夜兒,把菩提令放進去。”
夜雪依言,将那塊烏蓮菩提令放進石頭的凹槽中,然後地底便傳出了機關開啓的轟隆聲,很快,那塊巨大的山石緩緩向一旁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來。
夜雪取回菩提令,淡淡道:“原來菩提令不僅能号令菩提門,還是進入這裏的鑰匙。”
公冶墨拉着夜雪的手,帶着她走進山洞,沉冷的聲音道:“這裏是菩提門的聖地,隻有曆代掌門才能進入,本王從接下菩提令到現在,也是第一次進來。”
夜雪腳步一頓,道:“你帶我進來,沒關系麽?”
公冶墨回眸看着夜雪,唇角微微勾着,道:“現在菩提令是你的,你自然可以進來。”
巨大的石門在兩人進去後,便緩緩關了起來,好在這山洞做的很是科學,雖然隐秘,通風卻好,而且每隔幾步,岩壁上鑲嵌的一種明亮的晶石用來照明,周圍的環境能看的很清楚。
隻是一進來,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人走了許久,走廊突然出現向下的台階,他們隻得順着台階一路向下,直下了一百零八步台階,山洞便豁然開朗起來。
豈止是開朗,想不到這山中,竟然有一處天然的洞窟,仿佛整座山體都被掏空了一般,洞頂是無數的晶石,閃閃爍爍的,将山洞照的亮如白晝。
隻是,山洞的岩壁上,零散的擺放了許多棺椁,看上去有些像是那個世界的懸棺,隻是這些棺椁,全部都是用一種墨色的玉石雕刻而成,棺椁上多以烏蓮爲裝飾,隻有一具,也是被放在最上面的一具,裝飾的圖案,竟然是龍紋,一條黑龍,盤繞着墨色的棺椁,形象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帶着棺椁騰飛上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