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生死,成滌冰冷的眸子倒是沒有一分變化,他死死的盯着夜雪,仿佛要将那張絕美的面孔銘記于心,然而隻一瞬間,成滌便在重力的作用下,落下了萬丈懸崖。
夜雪冷漠的看着他消失在雲霧間,又轉身看了一眼上方更加松動的雪壁,突然便向齊無病沖了過去,大聲喊道:“無病快逃,雪崩……雪崩……”
混戰的衆人全都怔住,這才注意到頭頂上巍峨的雪峰,這個時候,太陽雖然已經落山,但因爲雪山巍峨,山頂上還有陽光,正好能看見那雪峰的輪廓。
随着夜雪話音的落下,隻見那龐大的雪峰,仿佛被天神巨斧劈離了山體一般,緩緩向着衆人直砸落下來。
夜雪沖到齊無病身邊,推他道:“快跑,有多快跑多快,不要回頭,快跑啊!”
齊無病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夜雪的手臂,道:“好。”
夜雪甩開他,冷聲道:“不要你管我,我自有逃生的辦法。”
齊無病眸光一柔,伸手将夜雪禁锢在懷中,再也不說什麽,腳尖輕點地面,一個飛身便帶着夜雪使盡全力向山下沖去。
夜雪知道齊無病已經決意如此,隻得配合的環住他的腰,清冷的聲音道:“你一個人逃,尚有一線生機,何必要跟我死在一起。”
齊無病唇角勾起溫暖的笑意,溫和的聲音道:“不求生同寝,但求死同穴,也不錯。”
“轟隆隆隆隆……”随着一聲沉悶的巨響,那龐大的雪峰終于落了下來,砸在終年積起的龐大雪堆上,就像石頭砸向水面,瞬間激起了千層雪浪……
隻聽“咔嚓”聲不斷,被凍實的雪面蔓延開閃電一樣的裂縫,接着便是“沙沙沙沙……”雪粒子相互摩擦的聲響,那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大,縱然是齊無病施展輕功,帶着夜雪跑的飛快,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依然如影随形。
夜雪的側臉緊貼着齊無病的胸口,可以清晰的聽見他漸漸沉重的氣息,緩緩擡起鳳眸,便看見齊無病緊鎖眉宇,夜雪知道他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不覺微微勾了勾唇角,清冷的聲音道:“我沒有想到你會來。”頓了頓,又道,“想必你已經聽若水說了那些話,爲什麽還要來救我?”
齊無病此時已将真氣全部集中在胸口,全力以赴的向山下狂奔,因爲那口氣提的太猛,撞擊的胸口脹痛難忍,此時隻要他一開口,定會噴出鮮血來,縱然聽見夜雪的話,卻也無法開口回答,隻将攬着夜雪的手臂又緊了緊,眸中波動着潋滟柔光。
夜雪唇角的笑意越發深了,雙臂環住齊無病的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輕聲道:“無病,謝謝你這樣信我,今生遇到你這樣一個朋友,我,已經不枉此生。”
那天,她故意在若水在場時,說出自己要出賣齊家,便是想利用若水對自己的嫉恨,将那些話變成讒言帶給齊無病,隻希望他能聽信若水帶回的消息,對自己失望,那樣,自己的生死便不會再對齊無病産生影響,她再畫出假地圖,将成滌诳上雪山,想辦法制造雪崩,與他們同歸于盡……
古人有一死酬知己的說法,她蕭夜雪在有些時候,也是有那種情懷的,更何況,埋在心中多年的死結已經解開,她如今的内心是平靜而淡泊的。
雖然再不能見公冶墨一眼,有些遺憾……
夜雪按住自己的胸口,鳳眸中一片釋然,雖然與公冶墨相識至今,兩人諸多争鬥,甚至到現在,他們之間也沒有全然的信任,但是他爲了她,曾失去理智,他曾将她帶進自己的秘密,他本該無所謂多一個女人少一個女人,但是卻爲了她守住了身子,這一點,别說對他一個古人來說,即便是她原來那個一夫一妻的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夜雪自然不會将齊無病與公冶墨做對比,因爲他們對她來說,都是極重要的人,無論是誰,她都願意以死相酬。
夜雪的指尖突然閃過一抹寒光,隻聽她清冷的聲音道:“無病,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夜雪說着,便将銀針刺進了齊無病手臂上的麻穴,齊無病甚至都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麽,隻見前一秒還被自己緊緊抱在懷裏的女子,此刻竟墜落下去,于是想都沒想便向夜雪沖了上去。
可是他的速度怎麽追的上夜雪,眼見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夜雪見齊無病回身來追自己,忙高聲喊道:“不要管我,你快走,求你……快走……”
齊無病隻覺得心口一陣劇痛,終于再也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而血霧中,夜雪那張絕美的臉已經越來越遠。
他隻看見她對自己說着什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他愛她已經勝過自己的性命,他隻要她活下去就好。
齊無病溫和的眸中閃過決然,隻見他迅速從腰間摸出七根銀針,手法利落幹脆的刺進了自己身上的幾處穴位,銀針一刺入,齊無病便痛苦的大叫起來,可是,隻一瞬間,齊無病便恢複過來,此時,夜雪便清楚的感覺到齊無病周身的氣場完全變了。
夜雪心中立刻升騰起強烈的不安,她突然後悔自己擅自做出的決定,可是此刻,已經爲時已晚。
隻見齊無病竟能在空中停留,他一向整齊的發已經散開,在空中無風自舞。
齊無病看着夜雪,身形突然一閃,竟憑空消失了。
夜雪難以置信的看着空中尚未消散的幻影,完全忘了自己現在已經掉落在雪地上,半個身子都埋在了雪裏,而身後,便是洶湧翻滾的巨大雪浪。
“雪兒,别怕,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耳邊突然想起齊無病溫柔的聲音,夜雪尚未回過神來,便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夜雪隻覺得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帶離,當她回過神來,漸漸看清眼前的情景,隻見身體竟然脫離了地心引力,靜止在了半空中。
夜雪忙擡眸,卻隻看見齊無病的俊美卻蒼白的側臉,他發覺夜雪在看他,便将視線轉向夜雪,唇角依然是夜雪所熟悉的溫暖淺笑,柔和的聲音道:“雪兒,對不起,我不能代替你活下去。”
不待夜雪再問出什麽,齊無病便霸道的将夜雪的頭壓在自己胸口,雙臂緊緊将她嬌小的身子禁锢在懷裏,腳尖微微一點,竟踩着空氣瞬移起來。
夜雪乖順的趴在齊無病懷中,眼睛的餘光看着身後被遠遠抛下的雪浪,這種超越時速二百五十公裏的雪崩這麽多的速度,是人靠自己本身永遠都無法做到的,而齊無病卻真實的做了出來,這就是逆天。
人若逆天,便隻有死路一條。
夜雪伸出手臂,環住齊無病的腰,清冷的鳳眸閃過不舍,輕聲道:“我不值得你這樣,你明知道,我對你,無以爲報。”此刻她突然後悔那一晚叫出公冶墨的名字來制止他的侵犯,如果早知道有今日一劫,她當時便應該随了他的心意。
夜雪咬了咬粉唇,又道:“無病,你若還想要我,我不會再拒絕。”
齊無病微微一怔,繼而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他寬厚的手掌在夜雪背上寵愛的撫摸着,溫柔的聲音道:“我當然想,非常想,可是,卻不能。”
夜雪聽了,越發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鳳眸一陣酸澀,迎着寒風微微有些刺痛,她緊緊的環住齊無病,清冷的聲音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顫抖道:“無病,别離開我。”
齊無病卻靜默不語,隻是抱着夜雪,默默加快了速度。
以這種速度,兩人很快便到達了齊家大宅,可是,令兩人想不到的是,此時的齊家大宅,竟又住進了另外一夥人,他們身上披着白狐的大毛披風,披風上繡着一輪冰月,這是月華冰魄。
公冶淩,終于來了。
齊無病的周身,被一股極強烈的氣流包圍,這股氣流,仿佛存在于異空間,完全不受周圍影響,就連寒冷都被阻隔在了氣流的外面。
雪山的夜不會太暗,夜雪被齊無病護住身邊,兩人立在主屋的屋頂上,看着身上繡着月華冰魄紋章的人清理院子裏橫七豎八的屍首,與一些找不到主人的殘肢,因爲天氣寒冷,地上與牆上的血迹無法清洗,隻能用雪鏟一點點的鏟掉。
齊無病雙眸閃爍着冰冷的殺意,一瞬不瞬的看着院子中堆成山的屍體,他一共帶了三百人與他們周旋,前前後後已經折損了近一百人,又被他帶進雪山七十人,因爲遇到雪崩而全軍覆沒,無一生還,這些是留守在大宅中,保護齊悅兒的一百多人,誰知竟全部成了公冶淩的刀下亡魂。
“悅兒……”齊無病因爲擔心,便不小心小聲說了出來。
夜雪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便說道:“如今他們人多勢衆,不宜硬闖,我們在這裏觀察許久,卻隻見一些低等侍衛清理現場,竟連略體面一些的上官都沒有,我推測公冶淩并不在此,可是,如果他在别處落腳,又爲什麽叫人收拾,這種情況,是不是能說明公冶淩正帶人出去做什麽事,但不久他還會回來?”
齊無病關心則亂,聽了夜雪的分析,也覺得很有道理,便道:“看來,應該是這樣。”
夜雪轉向齊無病,看着他蒼白的幾乎透明的俊臉,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齊無病薄唇抿了抿,才道:“雪兒,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夜雪下意識的握緊齊無病的手,清冷的聲音盡量平緩道:“最快的辦法就是下去問一問這些人。”
齊無病點了點頭,一隻手攬着夜雪,腳尖輕輕一點,便落在了那些侍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