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清冷的眸子掃視了一眼,見江氏也裝扮的很是體面,但是臉色蒼白,目光散亂,想來過的并不好。
公冶墨上前扶住夜雪,衆人要上前見禮,被公冶墨制止了,蕭别離引着他們走進将軍府的正堂,卻見公冶淩竟然也在。
夜雪感覺到公冶墨的氣息一凜,身上那沉冷的氣勢彰顯無遺。
蕭家族群龐大,一番禮節下來也到了中午,蕭别離便引着兩人到正殿用餐。
雖是家宴,但也不能廢了君臣之儀,公冶墨與公冶淩被讓到主位上,夜雪坐在公冶墨的下首,蕭慕魚則坐在公冶淩的下首,蕭别離坐在對面主陪,左右是兩位夫人。
其他族人也都不敢有失,多坐在後排陪宴,族長蕭峰禮,原要作陪,但他身爲老将,戰功赫赫,公冶墨與公冶淩便請蕭别離替了他。
蕭别離舉起玉杯,道:“說來也巧,今天正是墨王爺與小女雪兒回門的日子,淩王爺又正好來探望慕魚,若平日,想這樣都湊到一起倒也不易。”
公冶淩亦舉杯,唇畔漾着溫潤的笑意,道:“正如将軍所言,這一杯倒是不得不幹的。”
蕭别離哈哈一笑,道:“正是如此,來,幹杯。”
衆人都捧起酒杯陪着飲了。
蕭别離又讓道:“兩位王爺一番盛意,家裏也無甚招待,粗茶淡飯加薄酒,希望嬌客莫要嫌棄。”
公冶墨淡淡的點了點頭,道:“将軍客氣。”
公冶淩手中的折扇“啪”的一拍,笑道:“七皇弟莫不是不好意思?竟還叫将軍,按照民間的習俗可是要改口叫嶽父的。”
蕭别離忙道:“無妨無妨,天家豈能與民間同!”
公冶墨沉了一沉,唇畔勾起一抹冷寂,向蕭别離舉杯抱拳道:“淩皇兄言之有理,墨疏忽了,嶽父大人海涵。”
蕭别離忙直起身子舉杯還禮道:“墨王爺客氣了。”
公冶淩搖了搖折扇,笑意不變,一雙溫潤的眸子不經意的掠過夜雪,卻轉向蕭慕魚道:“你的身子餘毒未清,少飲些酒。”
夜雪夾菜的動作略頓了頓,擡起鳳眸看向蕭慕魚,隻見她臉色略顯蒼白,但穿了身嫩粉的衣裙一襯,卻另有一番花蕊般的嬌嫩氣質。
蕭慕魚含羞道:“多謝王爺關懷,除了還是有些呼吸不暢,奴已經沒有大礙了。”
公冶淩笑道:“若如此,倒要讓欽天監好好挑個日子了。”
蕭慕魚一聽立刻羞紅了臉,低頭道:“這個王爺與奴的爹娘定就好,豈有詢問奴的道理……”說着,臉更紅了。
夜雪搖着宮扇,冷眸看着兩人的互動,公冶淩說他們二人有了肌膚之親,公冶墨說他們其實早有情,她冷眼看着,怎麽不像是那麽回事。
或者古代的男女都特别含蓄?
蕭慕魚突然轉向夜雪,一雙含羞帶怯的美目竟露出挑釁來。
夜雪微挑了挑眉梢,向蕭慕魚舉了舉玉杯,淡然道:“恭喜姐姐好事近了。”
蕭慕魚毫不扭捏的與夜雪對飲了一杯,嫣然笑道:“妹妹同喜。”
公冶淩卻轉向夜雪,笑道:“雪兒,你……不打算恭喜我麽?”
夜雪将視線轉向公冶淩,腦海中關于這人的記憶非常完整,這讓他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可是不管記憶有多完整,蕭夜雪再怎麽癡心愛着他,都與她一點關系也無。
剛開始時的不甘和執念現在已經淡去了許多,即便還有些微的幽怨,應該也不會再流淚了。
夜雪緩緩擡起酒杯,淡然道:“恭喜你。”要去飲杯中酒時才發現,原來杯子竟是空的……夜雪斂眸看着空空的玉杯,一時間有些怔愣。
幾人都看出了夜雪的失神,蕭别離與江氏便想去遮掩,張氏卻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樣子,蕭慕魚眼中顯出幾分得意,又偷眼去看公冶淩,卻發現公冶淩竟一直看着夜雪,唇角溫潤的笑容都淡了許多。
公冶墨握着玉杯的手緊了緊,便放下杯子,沉寂的眸子一閃,冷然道:“夜兒這幾日神思總是恍惚,飲食也不甚好,還有些作嘔,本王很是憂心。”
江氏想了想,瞅了眼蕭别離,轉向夜雪懦懦的問道:“雪兒,你……莫不是有了?”
公冶墨眉梢一挑,沉冷的聲音沉吟道:“說來那幾日,本王确有些過了,算算日子倒也不差。”
大家面面相觑,墨王這日子是從哪天開始算的?
但一想便明白了,自然是那時,他們的奸情大白于天下之前,墨王那樣說,便讓人不自覺的想到閨房偷香的各種香豔場面。
香豔過後,便又去觀察公冶淩的表情。
公冶淩不動聲色的緩緩将手中的銀箸放下,一雙溫潤的眸子斂着,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夜雪也放下手中空杯,與公冶墨相處的這段時間很是平靜,讓她忘記了許多事情,她那樣慵懶度日,竟覺得留在這個古代也不錯,到底還是忘了,她是公冶墨的棋子,是公冶淩的污點,是蕭家營營汲汲的工具……
夜雪默默的歎了口氣,淡淡道:“我有些醉了,去歇一歇,你們慢用。”
中午的日頭毒,夜雪便走上水榭的涼亭,到底是鄰水的地方,陰影處很是清涼。
夜雪搖着宮扇,懶懶的趴在欄杆上看水中的錦鯉。
突然聽見有人走近,夜雪微皺了皺眉。
“你真的懷了墨王的孩子?”蕭慕魚一走進涼亭便問道。
夜雪冷眸擡了擡,并不想理她。
蕭慕魚卻以爲夜雪默認了,水靈的大眼閃了閃,道:“你都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就不要再與淩王眉來眼去。”
夜雪突然想到一件事,眉梢挑了一挑,冷冷道:“你已經與公冶淩有了婚約,不要再傷害無辜了。”
蕭慕魚繡眉一皺,道:“我何曾傷害無辜?”
夜雪擡起清冷的鳳眸,看着她,道:“上次你中毒的事情,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蕭慕魚被夜雪看的後退了一步,聲音沉了幾分,盯着夜雪道:“我是個受害者,怎知怎麽回事?難道……難道是我自己給自己下毒麽?”
夜雪緩緩起身,淡淡看着蕭慕魚,冷然道:“如果我是那下毒之人,定會下足夠的份量将你毒死,豈會下那麽一點,憑空惹出許多事來。”
蕭慕魚又後退了一步,美目中現出恐懼的神色,道:“你……”
夜雪上前一步,冷眸清冽了幾分,道:“公冶淩并非看不出你那份心思,他沒有揭穿你并不是因爲晶珠不願追究,說到底還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蕭慕魚怔愣了半天,美眸中現出惡毒,厲聲道:“你少在我面前清高,你幫着墨王羞辱了淩王,你以爲墨王娶了你就真的是出于真心,我告訴你,你舍生忘死追随的那個男人,一樣是爲了将軍府的兵權和那把該死的龍鱗匕首。”
夜雪隻覺腦中閃過亮光,這幾日所知道的事情瞬間連成一條線,原來如此。
蕭夜雪與公冶淩也算情投意合,好事将近,卻在大婚前夜被捉奸。
醜事鬧得滿城風雨,公冶淩必然毀掉婚約。
夜雪被浸豬籠準備水下逃生,卻被公冶墨抓回,承認兩人的奸情,草率的娶她進府。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不隻是爲了羞辱公冶淩那麽簡單,或者說,羞辱公冶淩隻是捎帶的額外回報。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與将軍府攀上關系。
現在大照王朝的政局正在新舊交替的當口,太子竭盡全力結交朝中大臣,公冶淩與公冶墨兩人除了結交重臣還結交商賈與江湖人士,除此外,三人都極盡可能的争取将軍府的支持。
蕭家除了掌握着大照王朝近半數的兵權外,還有一件極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孫明禮囑咐蕭别離快些找到的密诏。
據孫明禮說密诏被影衛送進了将軍府,幾天後,那影衛的屍體出現在碧水湖上,密诏從此再無蹤迹。
如今皇帝陷入昏迷,三方勢力都急需找到密诏。不過,似乎蕭别離也不知道密诏在什麽地方呢……
原來,密诏竟藏在龍鱗短劍中……
夜雪又向前一步,逼着蕭慕魚與她對視,聲音裏暗含壓力,冷然道:“你怎會知道密诏之事?”
蕭慕魚靠住涼亭的柱子,咬了咬唇,道:“是……我,我在淩王府聽來的。”
夜雪後退了一步,淡淡道:“不要告訴别人,否則……”
蕭慕魚自知剛才失言,此刻心中驚恐難安,聽夜雪這樣說,便茫然的點了點頭,點過頭,又覺得不妥,問道:“你……你不會……”
夜雪搖着宮扇,慵懶的靠在欄杆上,淡淡道:“如果你乖一些,我不會告訴公冶淩的。”
蕭慕魚恨恨的瞪着夜雪,咬了咬紅唇,卻什麽都沒說,憤然轉身去了。
蕭慕魚窈窕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花樹後,夜雪清冽的視線便轉向了一叢高大的喬木,冷聲道:“出來。”
月白錦服的身影緩緩轉出來,優雅的邁步走進涼亭,溫潤笑顔沒有一絲被抓住偷聽時的尴尬。
夜雪清冷的鳳眸緩緩從那溫潤的眸光中移開,淡淡道:“你怎麽來了?”
“其實……”公冶淩走到夜雪身邊,修長的手扶着欄杆,道,“我與墨皇弟幾乎是一前一後出來的,而我卻總是先一步找到你。”
夜雪想了一想,淡然道:“他恐怕找不到我。”
公冶淩向夜雪靠近一些,鼻端若有似無的嗅到她身上的桂花香氣,不禁道:“你不是總嫌桂花的味道俗氣,如今怎麽也用起來了?”
夜雪靜靜看着水中錦鯉,漫不經心道:“想是我總在桂花樹下午睡,沾染了一些。”
公冶淩修長的手沿着欄杆覆上夜雪放在欄杆上的小手,聲音溫柔似水道:“雪兒……”
夜雪清冷的眸子擡起,掃了一眼公冶淩,緩緩轉向被他覆住的手,溫涼的觸覺令她的心跳亂了一拍,腦中現出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蕭夜雪與他初次相遇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