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漠愣住了,竟不能動彈。
良岫貼在龍雲漠耳邊,輕輕地說道:“殿下,良岫今生,終是負了你,若有來生,萬望不再相見。”說罷慢慢将自己的臉緊緊貼在了龍雲漠的胸前。
龍雲漠聽言大驚,不知是想掙脫她的懷抱,還是欲伸手拉住她,手臂一伸,良岫借了他的力,向後倒去。
湖心亭本就不大,那竹榻又是緊貼着亭子的一側擺放着,由是良岫仰面倒進了澄玉湖清碧如玉的湖水中,不見了蹤影。
湖面一陣波動,待一道道漣漪悄悄散開,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龍雲漠又一次沒有抓住良岫,一切來得太突然,良岫那突然一抱和俯在耳邊的低語留給他的震驚還沒有結束,不容人琢磨回味,良岫已然滑入湖中,半分蹤迹不見,甚至,漣漪都是那樣細微。
又是這種滑出手心的感覺,又是!這感覺怎的如此熟悉?
湖水如此溫暖、柔和,緊緊包圍住良岫冰涼纖瘦的身子,一直将她拖往湖的最深處,仿佛湖水是有生命的,它準備把良岫吞下并将她融化。
良岫沒有掙紮,懸在湖心半沉半浮。不能呼吸,卻讓良岫的心變得更甯靜。帶着絨刺的荷梗輕輕碰着那裸露着的胳膊;湖中的遊魚也搖擺着遊過來,用喙觸着良岫的面頰。一切都是那樣柔軟美妙。讓良岫幾乎忘了這柔軟和美妙即将奪去她的生命。
因爲不能呼吸,胸口的壓力大增,憋悶讓胸口隐隐作痛。
世界如此安靜,良岫知道自己不會糾纏它很久了,當第一股水被吸進胸腔,尖銳而短暫的劇痛之後,便是長久的安甯。良岫不曾溺過水,但聽姑母講過,溺水之人若隻是灌了一肚子水,或還有救。若水入了肺部,嗆了水,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人們都說人在将死之時,會憶起過往的種種。可是良岫卻發現,自己隻想得起現在,再也記不得過去,也不再奢望有什麽将來。
時間如此漫長,尤其是等待死亡的時間,耳鼓嗡嗡作響,肺部開始了一陣陣燒灼焦躁的感覺,良岫知道自己到了極限。
“放棄吧!這條隻剩了空殼的命,留着還有什麽意思?”耳邊又響起自己的聲音。是啊,沒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連性命都顯得多餘。隻是今生,負了那水上之人,死亡又怎能償其萬一?
就在良岫準備放棄之時,忽然,眼前水流淩亂起來,一個人躍入水中,劈開了一池靜水。他周身騰起無數白色水泡,水泡一路向上竄去,最後變得扁扁的沖出水面,瞬間消失,人卻疾速向自己墜落下來。那是什麽人,在水中還能如此靈敏?難道是這湖中的精怪,來收拾自己殘破的靈魂嗎?
正恍惚間,隻覺口中被人渡了一口氣,正是因了這一口救命的氣,讓良岫略略清醒了些,将迷蒙的眼光彙聚到來人的臉上,是金!
他,沒有跳下來!
而金似乎也和良岫一樣吃驚,年輕清俊的臉上,竟滿是迷惑的神色,仿佛是看到了令人迷惑的什麽。
轉而,金不再猶豫,隻是他并未第一時間将良岫拉出水面,而是伸出手,将良岫面上幾乎完全脫落的面紗重新爲她戴好之後,托住良岫的腰,雙腿奮力地擺動,以閃電般的速度,将良岫一把托出生天。
湖心亭中的龍雲漠,白着一張臉,幾乎在良岫出水的瞬間一下子抱住了她軟塌塌濕淋淋的腰身。
良岫已然失去知覺,綿軟無力地倒在龍雲漠的懷裏。龍雲漠隻覺懷中人渾身冰涼,全無氣息,悔恨和絕望讓大腦一片空白,隻緊緊地把良岫貼在自己寬闊的胸膛上,臉埋進她濕漉漉的頭發,不停搓着她瘦弱的脊背,身體前後搖晃着,在良岫耳邊顫聲輕喚:“你不能死,你怎麽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