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岫,不,現在良岫已經不存在了,隻留下傷痕累累,奄奄待斃的——端玉。
端玉慢慢醒轉過來,發現屋内除了自己空無一人。她虛弱地笑了,自己莫不是病糊塗了?自作多情地以爲,當今聖上龍蕭會守在自己身邊,這不是癡心妄想又是什麽?
口渴得很,費力地爬起身,想要下床去桌子旁給自己倒杯茶。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桌旁。拿起那把破茶壺,卻因爲手抖,茶水有一半都潑到了桌子上。
好不容易倒滿一杯,抓起茶杯,顫顫又急不可耐地送到嘴邊,第一口急急地喝下去,并未覺得怎樣,可是第二口,入了口之後才發現,茶水冰涼、苦澀。
端玉強咽了下去,人說饑不擇食,這渴了也是一樣的。
重又躺回床上,這才聽見,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是深秋,又是秋風秋雨,被子裏寒不可當,尤其是雙腳和小腿,單薄的被子暖不了早已凍得麻痹的腿腳。
自己像今晚這樣赤足站在龍蕭的寝殿延清殿之外,已有近半個多月了。
他與妃嫔在殿中縱情歡愉,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她知道那是爲了給她聽的。她聽了半個多月,卻沒有聽到真正的快樂。她太了解他,他,隻剩了報複和痛苦。
每次将她喚入殿内伺候,他都會冷冷地審視她的表情神色。
端玉知道,他想從自己的臉上看到痛苦,想從自己的眼睛裏看到淚痕。可是,痛苦隻能隐藏于心,淚痕早已幹涸,龍蕭啊!我能給你看的隻能是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屍走肉。
這份平靜換來的是更大的羞辱,今夜,她本是被命令站在最後一道帷幕之外伺候。她什麽都沒說,便自行脫去鞋襪,站在了床帳外,背對着龍床垂首默立。
時間不長,卻是龍蕭自己先受不了了,将她趕了出來。
她需要他的厭惡、痛恨、唾棄,甚至傷害,卻不要他同情、憐惜,還有愛……
她不配!
窗外風雨更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熬過幾個這樣的夜晚。要在死去之前完成自己許下的諾言,答應他不會讓他暴屍荒野,答應他要親手埋葬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頭顱和遺體,可是,他的頭不知正在哪裏懸挂示衆,怎樣才能将他取回來。
“鳳随……”
習慣性地呼喚鳳随,明明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回答,卻将這句話作爲了唯一的依靠。
“鳳随……”
“鳳随……”
她哪裏知道,跟随着她回到前世記憶的鳳随,正一聲聲地回應着她的每一句呼喚,可是她聽不到他、看不到他,感覺不到他手指的撫摸……
站在她咫尺之處,卻隔了五百年時光。淚光漸漸模糊了眼前這張憔悴的臉。
殿門被突然打開,幾個太監沖進來,一個爲首的站在床前尖着嗓子,傲慢說道:“聖上口谕,命宮婢端氏即刻到延清殿侍奉聖上,不得有誤!”
說罷,一使眼色,幾個小太監上前七手八腳将端玉從床上拉起來。
端玉雖然虛弱無力,卻有着一身傲骨,用盡氣力甩開幾人的手,“把你們的手拿開,不就是延清殿麽?我認得路,也走得去,不必鬧這麽大的陣仗。”
“呵!好大的口氣!”
一聲冷笑傳來,衆人急忙閃開一條路,皆彎腰垂首。
一個身影從屋外風雨中走入屋内。盡管屋内燈光昏暗,端玉的視線也日漸模糊,卻依然能認出那個哪怕立于千軍萬馬之中,也能一眼找到的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