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岫平日裏不愛哭,尤其是爲了自己,似乎眼淚早已流盡了。今天在這個異域男孩兒面前卻哭得一塌糊塗。并非爲了博取同情,而是無法克制。
尨降最見不得人哭,又見她手腕上那道似乎被反反複複割開的傷口,鮮血汩汩而出,一時也有些慌亂,好在他對于止血很有經驗,緊緊壓住她的上臂,并快速地用那塊紅布将傷口再次包紮上。
“可汗不要管我的傷,讓這血快點兒流幹淨了,良岫也就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良岫就自由了!”
“不要胡鬧!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本汗帶你去草原,在那裏你可以像蒼鷹像駿馬一樣自由。”
“你會給我自由?你也不過是想利用我,你是個糊塗的可汗,你要把你的部族送上絕路了,卻還在這裏承諾給我自由?”
尨降騰地站起身,“你說什麽?!”
良岫卻不管他的怒氣,隻管繼續說道:“尨降,我說你是個糊塗的可汗!就算是你現在就殺了我,我也一定要說!你口口聲聲說是大夏人殺了你的妹妹烏莎娜公主和薩拉武士,你可親眼見了?沒有!你是聽誰說的呢?就是你口中的那些‘朋友’,那些将你關進這結界三天四夜一口飯一滴水都不給你留下的‘朋友’!那些把你當做發情的野獸,妄圖利用你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朋友’!你應該爲交到這樣的‘朋友’而感到羞恥、汗顔!人們都說慧眼識金、慧眼識英雄,你的眼睛卻隻能看到這樣的人,可見你不僅糊塗而且眼瞎……”
“不要說了!你給我閉嘴!”
尨降氣得幾乎發瘋,用手捂住良岫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
可是掌心裏觸到了良岫柔軟的兩瓣嘴唇,卻又讓他在憤怒之餘,怦然心動。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話,父汗母妃那麽寵愛自己,從未大聲說過自己,何況是罵自己;後來的烏莎娜媽媽,雖然也像媽媽一樣照顧自己,可是她隻是個父汗寵愛過的女奴,她沒有權力指責自己;叔父、那幾個結拜兄弟不肯嚴厲地對待自己;族人,對自己的敬畏讓他們不敢開口。
可是眼前的這個柔弱的女子,盡管手腕流着血、眼裏流着淚,躺着一動也動不得,卻在大聲地指責自己,不,應該是在痛罵自己。
被人痛罵的感覺令人難以忍受,可是,她說的哪一句話又是錯的、沒道理的呢?
雖然被她罵着,可是爲何心裏卻如春天裏碧藍的聖湖湖面一樣,被東風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似乎永遠都不會散去。
他不能克制地松開捂住良岫的手,沒等良岫說話,便吻住了她的嘴。
良岫掙紮不得,隻覺得無法呼吸。少年軟軟的口髭輕觸着自己的面頰,兩片飽滿的嘴唇像着了火一樣燙人。
而尨降卻隻覺馨香滿口,根本就無法停下來。
如果說上一次将良岫抱在懷裏欲親熱,是帶着某種欲望和醜陋的目的,那麽這一次,尨降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
心動于她的面貌?她臉上的那塊忽隐忽現的紅斑,并不能爲她增色;心動于她的身材?她瘦弱纖細根本比不上自己部落中的少女豐滿健康;她的命運?她的痛苦?她的眼淚?還是她的倔強、她的正直……
尨降說不清,真正愛上一個人的原因,有誰會說得清?
她或許不是最漂亮、最風情、最溫柔、最善良、最博學、最聰明……但是,她身上總有那麽一點恰到好處地觸動你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讓你喜歡、讓你心動、讓你難以割舍,這或許就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