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簇菩提樹的綠葉随風搖曳着,雖早已過了菩提開花的季節,但花謝結下菩提子,晶瑩剔透,上有龍睛、鳳目、麒麟眼,顆顆看透凡事塵煙。世人喜歡将其串起,戴在腕上,用手掌和歲月将其打磨得圓潤光亮。但是,又能有幾人真正将它放進心裏,讓菩提入心?
窗内,一盞土陶蓮花香爐中一炷檀香在平靜的空氣中垂直上升,升到半路就又淡淡散開。香爐前,蒲團上,端坐着一位女子,黑發绾成極爲簡單的發髻,一襲灰袍,頸上挂着長長的佛珠,手中撚着珠串,口中輕輕地頌着《心經》。
對于這個安靜的女子來說,《心經》可以讓人心靜,《心經》可以讓人心空,《心經》讓人忘了自己的過去,也不在意自己的未來,隻管過好現今。
“安側妃,安側妃!您猜誰來了?”剛剛站在女尼中的那個小尼姑,匆匆跑進屋内,帶進來的一股風攪亂了一炷輕煙,也攪亂了女子口中的《心經》。
她略帶嗔怒地責怪道:“靈珠,你怎得又忘了,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叫我安側妃,要叫我安居士,或者叫我安姐姐也可,你這是怎麽了?”
叫靈珠的小尼姑吐了吐舌頭,一臉愧疚,“我錯了,安居士,以後再也不敢了。”
“嗯,你剛才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什麽?是誰來了?”
小尼姑見居士如此問,馬上又來了精神,湊上前來道:“我剛剛在院子裏看到法空師太帶着尼姑們迎來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太子府的仆婦,還有幾個搬東西的下等仆人,您猜那兩個仆婦攙扶着誰嗎?”
小尼姑故意賣關子,安居士卻不聽那一套,“不說就出去到齋堂幫忙幹活兒去!”
“嘿嘿!我錯了安居士,那兩個仆婦一左一右攙着的是雲側妃呀!”
“雲側妃,是哪個?”安居士一臉不解。
“人人都叫她雲側妃,我仔細一看,原來就是雲夫人啊!”
“怎會是她?”聽到雲夫人這個詞,安居士心中一跳,心緒也如被擾亂的一室香煙一般亂了。
“千真萬确是她,隻是看上去她瘋瘋癫癫的,全沒了當初在府中的跋扈樣子。奴婢看送她來的那兩個仆婦也不是很敬重她,是不是她在府中作惡的事被太子發現了?”
“靈珠,背後莫議他人是非。”
“可是,居士,您忘了是誰害得咱們被關在這深山老林裏五年都不得出去?您忘了您的冤屈了嗎?”
安居士,不,從前太子府的安側妃聽了侍女靈珠的話,轉過頭去靜靜地看着窗外的菩提樹,良久才淡淡地說道:“我怎會忘了,我的屋子裏無端就有了一顆夜明珠。太子妃讓雲良玦帶人闖進來抄檢的時候,我還傻子一樣蒙在鼓裏。待到她變戲法兒一樣從那積了塵土的書箱子裏拿出那個鑲着各色寶石的匣子時,我才第一次見了它的模樣,才第一次聽說這是太子妃的陪嫁——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居士自嘲一笑,眼光極其平靜,“我無才無貌,也無顯赫家世,但我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孩兒,怎會做這種爲世人所不齒的偷盜之事?但是,誰會相信我的話?有誰肯靜下心來聽我說話?隻憑一面之詞,這破綻百出的栽贓陷害就此定案。”
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居士知道自己又有些失态了。雲良玦的到來如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打破了自己内心長久以來努力維持的平靜。
“太子妃還算是心善,隻是将我們送到了這裏,讓我們爲自己從未做過的事情而誦經忏悔。說來,我還應該感謝這位雲側妃,若不得她‘相助’,我怎會潛心向佛,獲得心靈與精神上的自在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