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兩個徒孫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他與仲玺真人說話的時候, 竟然攔在他們面前。他們雲華門雖然講究自在随心,但也沒讓晚輩無禮到這個地步。他皺起眉頭, 揮袖運起靈力,把兩個徒孫掃到旁邊。
兩隻偷偷勾在一起的手指,如閃電般分開,快得隻剩下一道殘影。
兩人之間足足有兩步遠的距離,忘通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對小跑着趕過來的二徒弟潭豐道:“潭豐, 仲玺真人去客院。”說完, 他又看了看箜篌等三人,“你們跟我來。”
還沒來得及跟小師妹跟小師侄們說一句話的潭豐:“……”
朝桓宗拱手行禮, 潭豐帶着笑容道:“仲玺真人,請往這邊走。”
看着忘通離去的背影,桓宗漆黑如墨的眼瞳對上潭豐的雙眼:“有勞。”
“真人不必與我客氣。”潭豐仰頭朝空中發出一聲奇怪的鳴叫聲, 三隻仙鶴從雲層中飛出,落在他們面前:“仲玺真人請。”
林斛看了眼仙鶴的數量, 幸好在潭豐道友眼中, 他還有些許的存在感。
桓宗踏上仙鶴的背脊, 待仙鶴飛到空中時, 他低頭往下看了一眼。青石路上, 忘通、箜篌等人的身影若隐若現。
潭豐回頭見到桓宗在看地上的師父師妹, 笑着解釋道:“真人不要介意,師父對師妹向來很好,他們許久未見,定有很多話想說,一起走走路挺好。”
桓宗微微點了一下頭。
箜篌随忘通回了洞府,大師兄已經在那裏等他們。
成易對兩個徒弟溫言幾句,便道:“你們先回去休息,我與你們師祖與師叔有話要說。”
“等等。”箜篌叫住歸臨,“柔柔先回去休息,歸臨留下。”
歸臨垂首走到三人面前,想也不想便跪了下來。
忘通沒有替徒弟教徒弟的心思,把玩着一個玉雕件不說話。
見歸臨忽然跪了下來,成易表情微變:“發生了什麽事?”
“徒兒不孝,犯下滔天大錯,徒兒願意承受一切懲罰,隻求師父不要趕徒兒離開雲華門。”歸臨彎下腰,把頭抵在了地上。
洞府裏安靜下來,成易看着跪得規規矩矩的徒弟,扭頭看向箜篌。
箜篌歎了口氣,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成易。
“你有什麽想說的?”成易聽完事情經過,臉上不見喜怒,再度看向歸臨。
“徒兒拜入雲華門時,确實心思不純。但是……但是我後悔了。”歸臨覺得自己這種話既蒼白又無力,然而内心仍舊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
“你可做過有損雲華門的事?”
歸臨搖頭。
“你可後悔加入雲華門?”
歸臨繼續搖頭。
“雙清門主送你來給我做徒弟,我應該感謝他才對。”成易臉上不見半點怒意,“但是你犯了錯,我也不能罰你。就罰……”
“就罰他三年内,在沒有要事時,上下山峰都用步行,不能用坐騎。”箜篌幹咳一聲,“小孩子不聽話,就該讓他做長長記性。”
成易轉頭看了眼箜篌,失笑道:“既然你師叔爲你求情,我就饒你這一次。”
歸臨沒有想到此事竟然輕易就揭過了,他看了看成易,又扭頭看箜篌,眼眶裏好像起了風,酸澀得厲害。
“多謝師父,多謝師叔。”歸臨磕了一個頭,“徒兒必會好好修行,把雲華門發揚光大。”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能夠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成易彎腰拍了拍跪在他面前,眼眶泛紅的少年,“希望你日後的行爲,不會讓我後悔今日的選擇。”
“徒兒定不會讓師父失望。”肩膀上的手掌堅定有力,歸臨這顆飄蕩如浮萍的心髒,在這個瞬間忽然安定無比。他擡頭看着面容溫和的師父,微笑的師祖與師叔,終于明白,這就是溫暖的感覺。
“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忘通對歸臨道,“我有些事要與你箜篌師叔說。”
“晚輩告退。”歸臨行了一個大禮,沉默着退了下去。
待歸臨退下,忘通臉上的笑意淡去,他沉着臉看向箜篌:“箜篌,你可有事沒有告訴我?”
“沒……沒事……吧?”箜篌見忘通臉上笑意皆無,有些緊張有些心虛,“師父,徒兒這次出門,真沒惹什麽禍。”
“那你跟我說說,你跟仲玺真人是怎麽回事?”忘通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擱,“不要告訴我,你跟他剛才躲在後面,是在玩勾手指的遊戲。”
“既然師父已經發現了……”箜篌深吸一口氣,噗通一聲跪在了忘通面前。這一跪,她跪得幹脆利落,跪得無怨無悔,“請師父答應讓徒兒給桓宗一個名分。”
“給、給什麽?”忘通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給名分。”
“給誰名分?”
“桓宗。”
忘通張了張嘴,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好像哪裏都不對勁。
箜篌與仲玺真人究竟什麽時候産生的感情,還有名分這種東西……
“是徒兒的錯,師父不太想我與桓宗在一起,我卻偷偷與他互許了心意。與桓宗在一起後,又擔心會惹師父不高興,所以委屈他一直沒名名分跟着我,甚至不能明着告訴其他人,我們互有情誼。”箜篌朝忘通磕頭道,“是徒兒不好,請師父原諒徒兒這一次。隻是桓宗對我情深一片,我實在不能負他。”
忘通目瞪口呆地看着徒弟,半天都找不回正常的言語。
爲什麽他這個乖巧的小徒弟,說出的話就像是戲曲裏負心薄幸的兒郎,而仲玺真人就是受盡委屈的癡心人?
見忘通許久不說話,箜篌又磕了一個頭:“請師父保重身體,萬不要因爲徒兒的事情而生氣。”
忘通覺得,他不是被氣出毛病的,而是被吓出毛病的。既然敢讓仲玺真人沒名沒分的跟着,他這個徒弟當真是修真界難得一尋的奇人了。
成易見師父不說話,忙出來打圓場,“師妹,師父又不是喜歡棒打鴛鴦的人,你先回去休息,這件事稍後再說。”說完,他朝箜篌偷偷打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先走,他會好好勸導師父。
箜篌朝他感激地抱了一拳,起身對忘通道:“師父,徒兒告退。”
洞府裏一片死靜,忘通看了兩眼空蕩蕩的洞府大門,扭頭看向成易:“方才箜篌說,仲玺真人已經跟她在一起了?”
成易點頭。
“她還想我答應,讓她給仲玺真人一個名分?!”
成易再度點頭。
忘通沉默良久後忽然道:“成易,咱們家箜篌當真是女修中的豪傑。不僅修爲高,魅力還大,連仲玺真人這樣的男修,也甘願沒名沒分的跟在她身邊。所以說不管男修還是女修,隻要有一身本事,就不用擔心身邊沒有美色相伴。”
成易沒有料到忘通會是這個反應:“你不反對他們在一起?”
“反對?”忘通反問,“我爲什麽要反對?”
仲玺是修真界男修排行榜上的第一美人,又能與箜篌天地雙修,這樣的男人陪在箜篌身邊,又不是箜篌吃虧,他爲什麽要反對?
成易:“……”
總覺得師父與箜篌師妹之間,好像有什麽不能跨越的誤會。
箜篌從忘通的洞府出來,見歸臨站在不遠處,正雙眼放光的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不是讓你去休息?”
歸臨快步跑到箜篌面前,臉頰有些紅:“晚輩……有事想要跟師叔說。”
“嗯?”箜篌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歸臨。
“多謝師叔的救命之恩。”歸臨低頭看着鞋尖,“那天晚上若不是師叔你出手相救,晚輩早就沒命了。”
“師叔救師侄天經地義,有什麽好謝的。”好看的少年紅着臉,羞羞怯怯的站着,實在很容易讓人心軟。見他這個模樣,箜篌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就不要放在心上。現在你是栖月峰的弟子,一言一行就代表着我們栖月峰的顔面。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也不要忍着,打不過就叫我們,我們打不過還有你師祖,總歸不會讓你們吃虧就是。”
歸臨忍不住笑:“是。”
早就聽說雲華門非常護短,當這個被護的“短”是自己時,歸臨隻覺得自己通體舒泰。
他從收納戒裏掏出一個木雕寶盒:“這個是晚輩進城時買的,希望師叔不要嫌棄。”
箜篌接過木盒:“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歸臨點頭。
打開木盒,裏面放着一支做工很精緻的鳳钗,钗柄處還有禦霄門的标志。這……好像是禦霄門新出的發钗?
箜篌想起前幾日在飛舟上時,與幾位師姐談起禦霄門新出的鳳钗時,歸臨曾從她們身邊經過。她沒有想到歸臨竟然把這個記下,還花錢買了下來。
禦霄門的東西不便宜,這孩子剛進雲華門不到兩年,攢下來的靈石買了這支鳳钗以後,恐怕就不剩什麽了。
“鳳钗很漂亮。”箜篌沒有讓他不要買這麽貴的東西,反而珍而重之道謝,“謝謝,我很喜歡。”
“箜篌。”桓宗微笑着從仙鶴背上跳下,走到了箜篌身邊。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木盒,側首對歸臨微微一笑。
歸臨差點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不是他膽子太小,而是仲玺真人看他的眼神冷靜得有些可怕。
明明笑着,卻毫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