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若是真的仲玺真人, 爲何會說出……如此輕浮的話?
最可憐的還是琉光宗弟子,他們對仲玺師叔抱着無上的崇拜,這次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用宴,哪知師叔根本就不坐他們這邊,跟着箜篌仙子走了。
雲華門弟子是所有人中表情最自在的,見箜篌與桓宗過來,紛紛起身讓座, 好像這樣的事他們已經經曆千遍萬遍,熟練得不用多說一句話。
【箜篌師妹這次真是賺盡了顔面,我看對面昭晗宗的眼珠子都要瞪下來了】
【都冷靜一點,不要露出驚訝的表情。】
【師姐放心, 我們絕對不露怯!】
【交流大會雖然還沒開始, 但我覺得,我們已經賺盡了風頭……】
歸臨與李柔坐在角落裏, 作爲小輩, 他不知道師叔師伯們在偷偷用傳心術說話。他看着仲玺真人與箜篌師叔衆星拱月般坐下, 再看四周那些或好奇或震驚的眼神,低頭喝了一口茶。
徒弟跟其他女人跑了, 金嶽不僅不生氣, 反而笑容燦爛。其他人見到這一幕, 心中更加怪異,難道琉光宗打算與雲華門聯姻。雲華門勢力雖不如琉光宗,但是箜篌仙子天資過人,與仲玺真人在一起也算是相配。
大家心中即便有無數想法,但是在這種場合,也不好談論兒女之情,宴席開始後,就說起了邪修的事。
來琉光宗的路上,有好幾個宗門都受到伏擊,說明邪修已經蠢蠢欲動,修真界與邪修界的平靜,堅持不了多久了。近千年來修真界雖無人飛升,實力也不及以往,但幸而還有幾位大能能夠撐腰。
“邪修界來勢洶洶,不知那幾位已經不出世的真人,可否願意出山?”修真界最厲害的那位大能,便是那位渡劫失敗,早已經消失不見的散仙大能。修真界有很多關于他的傳言,有人說他因道侶的死去而後悔,所以自絕經脈,投胎轉世去了。
也有人說他早已經隕落,所以這麽多年才沒有出現在人前。
真相已無人得知,但是在如今爲難時刻,他們還是希望這位大能還好好活着。
邪修界的那位尊主已經沉睡多年,近些年突然醒了過來,他的修爲究竟有多高,修真界無法度量。若是兩邊光明正大的打鬥一場,他們還不至于這般擔心。怕就怕邪修髒手段不斷,總是拿普通百姓開刀,他們修真界的修士再多,但總有看不住的時候。
“邪修陰謀不斷,在徹底擊退邪修前,還要勞各位道友嚴加戒備。我輩皆是修行之人,不能眼睜睜看着普通百姓死于邪修之手。雖求長生,但也不能忘記正義。”金嶽端起酒樽,裏面裝着的不是酒,而是靈液,“諸位,請。”
“理應如此。”衆人神情凝重,但還是仰頭喝下了這杯靈液。
他們喝的不是靈液,而是一道守護普通百姓的誓言。
箜篌仰頭喝下靈液,把玉樽放到桌上,轉頭與桓宗四目相對。兩人相似而笑,箜篌心中的緊張消失得無影無蹤。
坐在對面的圓塵大師看着相視而笑的年輕男女,臉上的笑容溫和,轉向紅言真人時,卻帶上些許感慨,她還要如此堅持嗎?
紅言沒有擡頭,也沒有看他,她面無表情地摩挲着玉樽,像是高不可攀的山間白雪,不染塵土,寒冷刺骨。
昭晗宗這邊,绫波看着箜篌身上的法衣,莫名覺得對方身上的衣服比自己好看。她抓過坐在身邊低頭用點心的師弟,用傳心術問:【今天是我好看,還是箜篌仙子好看?】
師弟連忙表示:“當然是師姐你。”
绫波冷哼一聲:“就知道你們男人說話,總是虛僞又不誠實。”
師弟:“……”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宴席結束,金嶽起身親自送衆人出殿,桓宗作爲金嶽的親傳弟子,也要陪在金嶽身邊。不過趁着人多的時候,他把一個錢袋塞在了箜篌手裏。
“這是什麽?”箜篌接過錢袋,不明白桓宗爲什麽送她這個。
“靈石。”桓宗伸手護在箜篌四周,送她出了殿門,“一日後交流會正式開始,不要緊張,隻是論道比拼一番,大家都是點到即止。”
箜篌點頭,見月星門的紅言真人往這邊看,猜到她可能有事找桓宗,便道:“那我先回去。”她踮起腳,在桓宗耳邊小聲道,“回來的時候,給我傳音。”
“好。”桓宗伸手摸了一下箜篌鬓邊的步搖。
箜篌笑着跑開,把桓宗留在原地又無奈又好笑。
靈慧與幾個雲華門女修站在不遠處等箜篌,見她跑過來,都露出促狹的笑:“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爲咱們的小師妹,要留在琉光宗了。”
“咳。”箜篌幹咳一聲,扭頭道,“你們别打趣我,走了走了。”
“嘴上雖然謙虛,内心卻很快樂嘛。”靈慧道,“來,告訴師姐,坐擁如此了不起的男人,是一種什麽感覺。”
“當然是有了心肝寶貝的感覺。”箜篌臉有些紅,用神識掃了一下桓宗給她的錢袋,心裏疑惑更甚。桓宗給她幾百枚靈石幹什麽,難道這些靈石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趁着師姐們不注意,她把錢袋放進了收納戒裏。靈慧注意到她這個動作:“仲玺真人送了什麽小禮物,竟然偷偷的不讓我們看。”
“不給不給。”箜篌捂着手指上的戒指,笑眯眯的往前面蹦了幾步,“這是我心肝寶貝兒給我的,誰看都不行。”
“見色忘師姐,小師妹這是欠收拾了。”靈慧單手叉腰,一手攬住箜篌的腰,“小美人,你竟然敢背叛我,與其他男人在一起,十分的憤怒,我要懲罰你。”
其他師姐一擁而上,摁住箜篌就開始……撓癢癢。
連翹與其他師姐走在一起,聽到不遠處傳來女子的笑聲,忍不住停下腳步往笑聲處望了望。幾位漂亮的女笑鬧在一處,臉上的笑容美極了,讓連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師妹?”一位師姐見連翹還站在原地,忍不住道,“你怎麽了?”
“沒有。”連翹趕緊跟上,眼中的愉悅消失無蹤。
正殿的賓客幾乎已經散盡,金嶽轉身看着還未離開的紅言:“紅言道友?”
“金嶽道友,我有一事要告知于你。”紅言看了眼金嶽身後的桓宗,“仲玺真人命中大劫已到,可找到了破解之法?”
金嶽面上的笑意漸消,他請紅言坐下:“紅言道友可算出了什麽?”
紅言搖頭,神情凝重:“九死一生。”
金嶽回頭看心愛的徒弟,他神情平靜,仿佛對紅言說的話全無反應。
“不僅是我,就連望宿師兄算出來的結果,也是同樣如此。”紅言提到了最擅長推演的望宿。月星門與其他宗門不同,因爲宗門裏講究天地陰陽,所以宗門中有兩位門主,一爲男,一爲女。在推演某些涉及大氣運的事件時,必須男女兩盟主共同出手,才能聆聽天道的聲音。
做門主的人,必須輕情愛,輕喜怒,雖可結道侶,但又不能沉湎男女情愛。所以盡管月星門并不禁男女情愛之事,但是曆代做門主的男女,從未有一人結過道侶。
“三百年前,我與師兄爲仲玺真人起過卦,他是我們修真界的希望。五十年前,我與師兄又爲他起卦,得到的卦象卻是九死一生。”當着桓宗的面,紅言也沒有掩飾,“仲玺真人對我們修真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想金嶽宗主應該也明白。”
桓宗盤腿在桌邊桌下,徐徐地爲自己還有兩位長輩倒了茶,他把茶杯奉到紅言面前:“真人今日特意提起此事,難道是有破解之法??”
“十幾年前,我在凡塵界偶遇一女,發現她命格十分奇特,對仲玺真人命格助益之相,所以我把她帶回了宗門。雖不能幫着仲玺真人完全破解命格,但卻能助你命格有所好轉,如今她已經學會蔔卦之術,所以這次我特意把她帶了過來。仲玺真人收她做侍劍女使也好,讓她做你的女眷也罷,皆由真人自己做主。”
“真人……”桓宗微微皺眉,“晚輩不過是修真界芸芸修士中的一人,生死已由天定,又怎能讓一位女子成爲改變命格的工具?”
“那是她生來的命運。”紅言語氣淡淡,“就如同仲玺真人你一樣,修真界的命運,也肩負在你身上。”
“劣徒不過三百餘歲,修真界的未來如何,他又如何承擔得起?”金嶽臉上的表情稍淡,“紅言門主,你擡舉了。”
紅言擡頭看着金嶽,她聽出了金嶽對仲玺的維護之意,她眼瞳微閃,随後諷笑道:“身在其中,誰又能獨善其身。難道你想我們修真界從此再也沒有人飛升,直到所有人都隕落,世間再無修士?”
金嶽沉默。
“若是再無人能夠飛升,那也是天道注定。”桓宗道,“紅言真人,請恕晚輩不能答應。”
“爲何?”紅言不明白,“我那個弟子并無不願。”
“因爲晚輩不願意。”桓宗站起身,神情冷淡,“晚輩做晚輩該做的,生死天定,卻不能冷眼看着一名無辜的女子陷入我命格的泥潭。”
“更何況……”他神情溫柔下來,“我已有心悅之人,又怎會留他人在身邊。”
紅言知道他說的是誰,眉峰更冷:“難道你不怕死?”
“以前不怕,現在怕。”桓宗把手背在身後,背脊挺直,驕傲如松柏,“但有所爲,有所不爲,請紅言真人理解。”
“你爲了一己私情,棄整個修真界不顧,實在是……實在是……”紅言真人把手中的茶杯捏成粉末,“實在是讓人失望至極,沒想到你們琉光宗,盡是如此。”
“琉光宗幾千年來,盡心保護天下道友與百姓,問心無愧。”金嶽知道紅言并沒有惡意,他搖頭歎息道,“可是紅言道友,弟子不是我們手中斬妖除魔的劍,你可明白?”
紅言不言,臉上的神情更加的冷漠。
金嶽長歎一聲:“紅言道友,你心有執念,已成心魔,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