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被無數人吹捧的绫波, 心裏多多少少有那麽點不是滋味,尤其是她發現箜篌竟然連容貌也與她不相上下時, 心中更是五味陳雜。沒辦法,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男修有好勝心, 女修也一樣。
傳入秘境後, 她發現自己跟師兄師弟們分開了,沒走多遠就看到元吉門一位女弟子掉進峽谷, 她順手把人撈了起來。若是救個貌美的男人便罷了, 救個嬌滴滴的女修算什麽?
帶着拖油瓶一路走一路斬殺幻妖, 好在拖油瓶知道哪家鋪子發钗做得精緻, 哪裏的脂粉最細膩, 才讓她一直忍到現在。
但是在大量幻妖圍攻這一刻, 她發現拖油瓶竟然把她最新款的裙子踩髒了, 上面大大一個腳印, 黑糊糊的讓她難以忍受。裙子變得不漂亮, 她連揮劍的心情都沒有了。
必須先施幾個清潔術再說。
“都什麽時候了, 還管裙子?”箜篌飛身過去, 舉起水霜劍攔住撲過來的幻妖, 擡腳踹飛一隻白毛藍臉猴。
“你怎麽在這?”绫波回過神,飛身來到箜篌身後,斬去一隻企圖偷襲箜篌後背的幻妖,“你的劍術好像是雲華門的基礎入門劍法?”
呵,這是在嘲諷她劍術不好?
箜篌淩空劈掌,靈氣穿透幻妖的胸口,幻妖瞬間消失:“讓仙子見笑了,劍道隻是我的副道,我主修音律之道,不敢像仙子這般,臨陣不懼。”
這小黃毛丫頭竟然在暗諷她臨戰時不認真,看起來乖乖巧巧,心機倒不少。
兩人齊齊揮劍,斬退撲上來的幻妖,绫波道:“你幫我頂着,我先用兩個清潔術。”
箜篌:“……”
不是說劍修不容易受外物影響?堂堂昭晗宗的天才弟子,就這樣兒?
绫波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箜篌回答,低頭就往裙子上扔清潔術,箜篌幾劍擊退圍攏過來的幻妖,扭頭瞪绫波:“好了沒?”
“好了。”绫波道,“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劍術。”她飛身而起,手中的劍發出燦爛的銀光,幻妖們放聲慘叫,已折損大半。
“看到了麽?”绫波落地斜睨箜篌,“這才是真正的劍術。”
箜篌扭頭看向旁邊:“桓宗。”
绫波:“……”
早知道琉光宗的桓宗在這裏,她還顯擺什麽劍術,這不是丢人麽?
“感覺如何?”桓宗站在旁邊沒有動手,是爲了增加箜篌的實戰經驗。
“還不錯。”箜篌收起劍,朝桓宗身邊走去。見他過來,桓宗朝她攤開手掌,“你剛才做得很好,不過卻隻注意到面前的敵人,忽略了後背。若日後你獨自遇險,這種情況會很危險。”
把手放進桓宗的掌心,溫暖的觸感再次包圍了她,她朝桓宗眯眼笑:“下次我一定注意。”剛才是因爲有绫波與桓宗在,所以她下意識裏就忽略了自身保護。
桓宗也猜到了這點,他無奈失笑,卻又不忍心她真的獨自涉險,隻好道:“等離開秘境,你就與林斛多練練手。”
聽着兩人竊竊私語,绫波的目光落到兩人的身上,這真是純潔的男女友誼?是她交的朋友太少,對交際還不夠了解?
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的金玲,早已經認出了桓宗與箜篌,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是大宗門弟子。想到之前在兩人面前丢了那麽大的臉,金玲就恨不得馬上從這兩人面前消失。
然而秘境裏太危險,她不敢亂跑。
以前仗着宗門裏的師兄師弟都捧着她,她在修行方面并不是太上心,進了密林才知道修爲的重要性。不管是昭晗宗的绫波,還是雲華門的箜篌,她們的修爲都比她高強,她成了三個女人中,墊底的那一個。
顔面無存,還欠下一份大恩,欠的對象還是她讨厭了十幾年的绫波。
人生真是處處都是轉折點,她的人生中轉折點有些大,她差點有些反應不過來。在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沒有獻殷勤的師兄師弟,掉入峽谷裏靈氣全失爬不出來時,她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
她總想着靠别人,但總有靠不住的時候,這種想法真的沒有一點錯?
看到箜篌與绫波肆意舉劍戰鬥,而自己隻能躲在一邊時,金玲忽然感覺到羞恥,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她悻悻地低着頭,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而桓宗這個長得好看,卻不會過日子的男人,已經引不起她半點興趣。
四人之間,陷入一種難言的寂靜中。
不多時,忽然大霧彌漫,整個密林陷入濃濃迷霧中。
“法陣方位改變了。”桓宗握緊箜篌的手,“記住,千萬不要松手。”
“桓宗……”
桓宗聽到箜篌聲音虛弱,甚至帶着顫抖,側首看去,箜篌滿臉是血,甚至連身上的皮肉都開始往下掉。桓宗瞳孔有瞬間的放大,随即松開“箜篌”的手,“迷猴獸?”
有種猴子可以模仿人類的模樣,創造出幻境讓人類産生恐懼、驚慌,這種負面情緒就是他們變得強大的糧食。
“吱吱吱吱。”發現自己被拆穿,迷猴獸匆匆逃竄,桓宗舉起劍,即将一劍劈下去時,看到躲在樹幹後隻有巴掌大的小迷猴。
小猕猴的臉又幹又瘦,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逃竄的迷猴獸,伸出了毛絨絨的手臂。
“今日饒過你們一次,若再有下次,便讓你們身首分離。”利劍入鞘,桓宗掐算着陣法的方位,開始尋找箜篌的蹤迹。
迷猴獸撲到樹幹後,把小迷猴抱進懷中,從樹幹後伸出一顆腦袋,偷偷看着桓宗的身影消失在迷霧中。
“桓宗,你的手怎麽變粗糙了?”箜篌隐隐覺得有些不對,桓宗的手掌溫軟厚實,怎麽幹燥得像老樹皮一般?
“因爲我的……手……斷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箜篌回頭看去,她手裏牽的不是桓宗,而是一隻手臂,桓宗站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眼神幽暗的看着她。
箜篌停下腳步,默默扔掉手中的手臂,拔下發間的水霜劍就追着這個“桓宗”砍:“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敢冒充桓宗?!”
她心目中的桓宗那麽完美,那麽好看,那麽風度翩翩,這種玩意兒算什麽?
、
“也不看看你那小短腿,也不看看你那駝背勾腰的樣子,哪裏有桓宗半分風采?!”
“桓宗”的動作很快,被箜篌追得吱吱亂叫,卻隻被箜篌傷到幾根毫毛。箜篌氣不過,掏出一件法器抛了出去。法器在空中化作金色大網,把“桓宗”禁锢在樂網中。
“還想跑?”箜篌走近金網,把網兜往上一提,才看清這個僞裝桓宗的怪物是一隻十分醜陋的猴子。
“吱。”被箜篌抓住的猴子雙手合十,圓滾滾的眼睛直直看着箜篌,似是求饒。
“現在知道求饒了?”箜篌聞到猴子身上的腥臭味,這是常年居住洞穴之中,又不洗澡留下來的味道。她一手拎着猴怪,一手叉腰,故意吓唬它:“我還沒有吃過猴肉,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原本還雙手合十求饒的猴怪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這就暈了?”箜篌戳了戳猴子毛絨絨的腦袋,“剛才膽子不是挺大麽,這會兒又裝死了?”
箜篌在這隻猴子身上沒有察覺到煞氣與血腥氣,這也是她剛才沒有一劍捅死它的原因。
“行了,别裝了。”箜篌打開金網,“再不走,我就真的要吃猴子了。”
原本還暈着的猴怪,聽到這句話,噌地一下爬了起來,前後肢并用,連滾帶爬跑出箜篌的視線。箜篌覺得有些奇怪,這隻猴子除了能夠僞裝成他人以外,就沒有其他的能力,那是靠着什麽把她與桓宗分開,還讓她半點都沒察覺到?
掏出一把用來扇精火煉器的扇子,箜篌扇着四周的迷霧,好能夠看清腳下的路,但她又不敢走得太遠,怕等下桓宗找不到她。
“桓宗,你在附近嗎?”
“桓宗?”
四周沒有應答聲,迷霧中除了她的呼喊聲,什麽聲音都沒有。沒有風,沒有其他生物,什麽都沒有。箜篌取下鳳首钗捏在手中,警惕地望着四周。
咔嚓、喀嚓。
有腳步聲傳來,這個腳步聲不疾不徐,每一步的距離都分毫不差。
一陣風起,白衣玉冠的桓宗出現在不遠處,他朝箜篌招手:“箜篌,快過來。”
嗡。
箜篌的手指搭在鳳首的弦上,厲聲道:“滾!”
迷霧中危險重重,桓宗絕不會站在原地讓她走過去。平日桓宗走路的步調确實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仗量過,但絕不是什麽時候都這個樣子。
那日在雁城,當她被邪修襲擊時,桓宗的步調是急切又混亂的。沒有人能夠在親近之人遇到危險時,還能與平日完全相同。
鳳首曲想,不遠處的桓宗果然化作一團濃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箜篌的手覆蓋在弦上,曲停霧濃,四周再次安靜下來。下一刻,霧中再次傳來腳步聲,還有一聲輕咳。
“桓宗?”箜篌往聲音來處望去,手卻沒有從鳳首弦上拿下來。
從濃霧中走出來的桓宗,穿着一身從未穿過的豔麗的紅衣,紅衣上法光重重,就像是點亮的紅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