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宗道友,這麽早就起了?”成易走到箜篌面前,把托盤放到她懷中,“喏, 你想吃的早餐。”
“謝謝大師兄。”箜篌端着托盤朝成易笑了笑,桓宗把遞出去的靈果收回來,被箜篌一把抓住了碗,“我還沒吃呢。”
“我幫你拿進去。”桓宗看了眼她手裏的托盤, “小心别把早飯弄倒了。”
“飯食我準備了兩份, 桓宗道友與箜篌一起用。”成易看着桓宗碗裏那些珍稀靈果, 不想讓琉光宗弟子覺得他們雲華門連一頓早飯都舍不得請。
隻可惜他本來準備跟箜篌一起用早飯的,隻能把這個機會讓給桓宗了。
“多謝道友,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桓宗連委婉的拒絕都沒有, 直接答應了下來。
“不客氣。”成易維持着微笑, 内心毫無波動。
“大師兄, 你也一起啊。”箜篌道,“這裏有點心靈果還有你做的早餐, 我們三個人吃綽綽有餘。”箜篌轉身把門大打開,讓桓宗與成易進門, “你們不要站在門口,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門口有花兒呢。”
門口是沒有花, 但原本是有結界的。成易走到桌邊坐下,揭開托盤上的蓋子,裏面擺着一罐肉粥,一籠蒸餃,幾道小菜。
把粥分成三份用碗裝好,成易問箜篌:“昨夜睡得可好?”
箜篌點頭,端起肉粥喝了口。
成易與桓宗的視線對上,桓宗對成易點了點頭,成易對桓宗禮貌微笑,兩個陌生的男人面對面坐着,寂靜的氣氛中帶着幾分尴尬。
“箜篌,方才我看到你屋子外面有結界,就順手撤去了。抱歉,我這麽做可能有些失禮。”桓宗對箜篌歉然道,“我忘了這裏不是我們平時住的時候。”
“結界?”箜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扭頭問成易,“師兄,是你立的?”
“這裏畢竟不是雲華山上,所以我就在門外立了幾個防禦結界。”成易之前就猜測結界是被桓宗毀去的,但又覺得琉光宗的弟子做不出這種事,沒想到對方真幹得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無。就算這裏是我們的附屬門派,多保持幾分警惕是沒有錯的。”成易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若是不喜歡,今晚我就不立結界了。”
“還是師兄想得周到。”箜篌連忙道,“沒有不喜歡。”
三人用完飯,成易見桓宗坐着不離開,想着自己說的話也不算什麽宗門機密,便直接開口道:“近來修真界不夠太平,你在修行方面也有所突破,不如等此事了了,與我一起回雲華山?”
箜篌啃靈果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擡頭看向桓宗,桓宗垂眼睑沒有表情。
“你出門以後,師父與幾位師叔都很想你,就連青元師叔都像我問了幾句你什麽時候回去。”成易原本也不想這麽早就把箜篌叫回去,但是近來修真界不太平,他無法放心。
“師兄,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我現在暫時還不想回去。”箜篌放下靈果,“還請師兄轉告諸位長輩,讓他們不要爲我擔心。”
成易擔憂地看着箜篌,師妹該不是看多了話本,産生了拯救修真界的念頭,準備與邪修們一決雌雄,所以才不願意回去?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内容,成易既覺得師妹不會如此幼稚,又擔心她真的受到了話本影響。
在不危害宗門的前提下,雲華門的長輩并不愛做爲難後輩的事。聽到箜篌拒絕,成易心中雖然還有疑惑與擔憂,卻沒有強行要她回去,隻是歎氣道:“你若是現在不想回去也沒關系,隻是在外面千萬要注意安全。遇到壞人先不要沖動,一定分辨他還有沒有幫手,能不能打得過他們才出手。”
“師兄你放心,我知道的。”
“外出遊曆手冊看完了沒有?”
箜篌繼續點頭:“全都記住了,一條都不會忘。”
“記住了沒用,還要活學活用。”成易把收納戒裏的符篆法器等物拿了出來,“這些是我出門前長老與峰主們交給我的,他們跟我說,若是在豐城遇到你,就轉交給你。”
“這麽多?”箜篌一邊把桌上的東西往自己收納戒裏掃,一邊問諸位師叔師伯的近況。
“他們都很好,就是青元師叔與師父還是老鬧口角,我出門前他們比劃了一場,毀了五行堂幾樣法器。珩彥師伯動怒,罰了師叔與師父幾十年的月俸。”成易知道自家師父有多窮困,财運有多差。之前因爲周興在雍城鬧事,周倉爲了弟弟,賠了雲華門很多東西。師父也趁此機會,把欠賬還了大半。好不容易手裏不再拮據,他就又惹出事來,這分明就是天生不帶财的命。
“師父與青元師叔鬧了這麽多年,還沒消停?”箜篌嘀咕了兩句,想起桓宗還在,爲了給宗門長輩留幾分顔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成易幹咳一聲,看師妹在桓宗跟前随意的模樣,可見兩人交情确實不錯。他扭頭去看桓宗,對方果然神情如常,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事實上,從他見到桓宗以後,就沒見過他變臉色。
“我已經與閣主在吉祥閣内部排查了一遍,暫時還未發現被邪修滲透的疑點。師妹趕來這邊,也是想讓吉祥閣查一查這個事?”成易知道箜篌的性格,不會沒事找事,但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壞事發生不去管。
“嗯。”箜篌點頭,“這一路上,我遇到好幾個用心險惡的邪修。他們大多修爲普通,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挑撥修士之間的關系。”
“想要高樓倒塌,便要讓它從内部開始爛起,邪修界野心甚大。”成易見師妹神情凝重,笑着勸道,“你也不用太過焦慮,有琉光宗、昭晗宗、九鳳門這些大宗派在,我們修真界不會有事的。”
委婉地在桓宗面前拍了一下琉光宗的馬屁,成易道:“我等下要陪閣主去加固吉祥閣的防禦法陣,你若是無聊便在豐城裏面四處轉一轉。我們師兄妹多日未見,你在豐城多留幾日再走,可好?”
“好。”拒絕成易回宗門的提議,箜篌已有所愧疚,現在成易讓她在豐城多待幾日,她哪裏還舍得拒絕。
知道成易确實有事要做,箜篌便帶着桓宗逛豐城。
豐城地界算不上大,但是整座城被管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從外地來的修士,也都遵守豐城的規矩,并沒有做出過火的事情。最大的問題就是街上總有鶴發童顔的老人自稱“鐵口神算”,拉着路人相面算卦。
“公子姑娘請留步。”一個身穿青衫,手持算命幡的幹瘦老頭叫住箜篌與桓宗,“二位不是豐城本地人吧?”
“你怎麽知道?”箜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算命幡上“胡半仙”三個字,對這個假算命先生勇氣報以很高的評價。
“我是豐城有名的鐵口神算,城裏的人雖然不能認周全,但是像二位這般出衆的人,若是見過一面就絕對不會忘記。”胡半仙道,“但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二位,說明兩個定不是本地人。”
“我還以爲你是算出來的。”箜篌見胡半仙時不時捋胡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下巴上的山羊須。
“小老兒能力有限,并不能看姑娘一眼,就算盡你的前塵未來。”胡半仙嚴肅道,“若真有人這麽說,隻有少部分是真正的高手,而大部分都是騙子。”
“那你算命需要什麽?”箜篌問。
胡半仙認真的看了他們很久,忽然搖頭:“二位的命我算不了。”
“爲何?”箜篌追問。
“孤龍哀鳴,獨鳳泣血,龍鳳呈祥,二位命格太尊貴,老朽算不了。”胡半仙滿臉震驚,對箜篌與桓宗的好命格是誇了又誇,實際算出來的東西卻沒多少。
這位“胡半仙”吹得實在太過,箜篌聽得臉都發紅了,塞給他一把玉币,拉着桓宗的袖擺就走。這哪裏是算命,分明就是變着花樣拍馬屁。
路過一家書齋,箜篌走進店:“老闆,近來可有妙筆客的新書?”
“妙筆客,誰啊?”書齋老闆仔細回想着近幾年賣得比較好的話本,好像沒有哪個作者叫妙筆客。
“就是《風雨錄》《劍修實錄》《修仙記》的作者。”箜篌見老闆連妙筆客的名字都沒記住,就知道這裏肯定沒有妙筆客新寫的話本。
“你說他啊。”聽到這些話本名字,書齋老闆就知道是哪位作者了,他從角落書架上取出一冊書,“這是送到這邊的最後一冊,沒有其他新的了。”
箜篌接過來一看,這套書她在離開雍城的時候,就已經買了:“這套書後面,就沒有出新的了?”
“沒有了。”書齋老闆搖頭,“這幾個月一直沒有新書送過來,怕是不再寫了。”每年花錢送書到他們這些書齋裏寄賣,怕是已經知道自己的書并不受歡迎,所以放棄了。
“我知道了,多謝老闆。”箜篌把話本還給書齋老闆,早就習慣了到書齋買妙筆客新出的話本,現在得知他有可能已經不再寫了,她心裏很是失落。
走出書齋,箜篌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兒:“桓宗,妙筆客該不會真的不寫了?”
桓宗看着被箜篌踢得翻了個面的石頭,沉默着。
“也許他近來有事耽擱,暫時不能寫書。”箜篌不敢想另外一種可能,比如說妙筆客是個普通人,現在已經垂垂老矣,手顫眼花不能再提筆寫字,或是已經……
連忙搖頭把這種念頭從腦海中趕出去,箜篌摸着下巴道:“桓宗,你說吉祥閣弟子能夠算出妙筆客什麽時候出新話本嗎?”
桓宗:“……”
“還是讓他們幫着算上哪兒能找到妙筆客吧。”箜篌很認真的思考着這個可能性,“這樣我也知道,他究竟是誰。”
“不過一個寫書人,何須知道他是誰?”桓宗道,“若是一個形容醜陋之人,豈不是壞了你們這段緣分。”
“嗯?”箜篌問,“此話從何而起?”
“他寫書,卻無人賞識。你喜歡看書,又剛好欣賞他的作品,那便是一段緣分。緣分到如此地步,便是剛剛好,若是強求反生不美。”桓宗看着箜篌,“留有想象的緣分,恰到好處。”
“你說得也有道理。”箜篌點了點頭,随後笑道,“看來你真的也很喜歡妙筆客,竟然爲他說了這麽多話。”平日提起不相幹的人,桓宗想來是能隻說三個字,就絕對不說四個。
桓宗看着她,再度沉默起來。
兩人在豐城逛了一圈,見識了一番豐城的風土人情,回去的路上,看到那個叫胡半仙的鐵口神算,正拉着一對外地來的小夫妻,說得頭頭是道。
“二位當真是龍鳳呈祥的面相,夫旺妻,妻旺夫……”
看到小夫妻被胡半仙哄得掏出了一枚靈石出來,箜篌小聲跟桓宗道,“這個胡半仙除了龍鳳呈祥,就沒有别的說法了?”
對她跟桓宗說是龍鳳命,看到其他男女就說龍鳳呈祥,龍鳳命太不值錢了。
桓宗目光落到那對年輕夫妻身上,大約是胡半仙說的話取悅了他們,男人又給了胡半仙好幾枚靈石。
看起來就像是養尊處優富家公子的男人,卻很敏銳地注意到了桓宗的眼神,他轉過頭與桓宗視線對上,面上的表情看起來若有所思。
桓宗對他略點了一下頭,收回了目光。
眼見白衣男子與漂亮女子走遠,季暄收回目光,對身邊的女子道:“如敏,有沒有覺得方才的男人有些眼熟?”
“你是說那位穿着白衣,相貌出衆的公子?”被喚做如敏的女子朝兩人離開的方向望了望。那對男女相貌如此出衆,走在人群中就像是最亮眼的反光體,讓人很難做到忽略他們,“殿下認識此人?”
“或許是我看錯了。”男子緩緩搖頭,但凡認識他的,又怎麽會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他。修真界的皇室地位雖不比十大宗門,但由于他們是被天道承認的天龍之子,所以在淩憂界有很獨特的地位,就算是各大宗門的宗主,與他們皇族相處時也是客客氣氣。
“人生百态,形形色色,相貌上有相似之處也不奇怪。若不是他與殿下你的眉宇有幾分相似,我也不會注意到他。”如敏把手放到男子掌心,對他溫柔一笑。
男人嘛,該哄的時候還是要哄的,尤其是有長得比他好看的人出現時。
這次他們是來請吉祥閣閣主出山算卦的,可不能因爲一個容貌好看的男人,鬧出矛盾來。
“真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眉尾,難怪他總覺得那個男人似曾相識,原來是因爲他們長得有些相似。不,應該說,那個男人與太廟裏很多祖宗的畫像有些許相似之處。
不過……他們褚家曆代祖宗畫像裏,沒一個有這個男人好看。
此刻某個門派中,因爲得知一個驚天大秘密而興奮不已。
“老祖宗的往事記載中,當真提過雲華門有鲛人鱗這件事?”坐在主座的男人國字臉,高鼻梁,相貌十分端正公正。
“千真萬确,老祖宗的回憶錄中也提到過。回憶錄中說,雲華門開派祖師曾在海邊遇到鲛人,後與鲛人成爲密友,鲛人便贈了他幾片鲛人鱗。”
“我記得去年琉光宗宗主親自傳信到各個宗派,詢問藥材一事,其中一味藥就是鲛人鱗?”門主那張正義凜然的臉,在此刻多了幾分幸災樂禍,“若是讓金嶽知道珩彥手裏有鲛人鱗卻不願意換給他,雲華門與琉光宗的關系會不會因此變得惡劣?”
“門主,這樣會不會太過了些?”另外一人不安道,“現在邪修不安分,若琉光宗與雲華門因此心生嫌隙,讓邪修乘虛而入怎麽辦?”
“這……”國字臉門主的内心滿是猶豫與掙紮。這麽好的離間機會,不利用一下,他連打坐都不感興趣了。做了,怕邪修跑來搗亂。不做,他怕心魔來他心裏搗亂。
算了,琉光宗那麽厲害,肯定不會讓邪修趁虛而入的,他還是去挑撥一下,不然内心是無法平靜的。
“來人,把有關雲華門如何獲得鲛人鱗的記錄抄錄下來,再安排一個臉生的弟子,去驿站把東西寄到琉光宗,記得去其他地方寄,不能讓人看出他的身份。”這個世界上沒有敲不斷的幫門兄弟情,隻有不努力的門主,他一定要讓宗門進入十大排名。
十大宗門裏,雲華門最大的特色就是弟子和睦齊心,與各大門派都保持着友好和諧的宗門友誼,也正是靠着這些,雲華門宗才能在修真界一直屹立不倒。
若是失去這些優勢,雲華門與沒牙的老虎無異。
不能怪他隻盯着雲華門下手,誰讓雲華門看起來是十個宗門裏最好攻破的?
兩天後,寄托着某個門派跻身十大排名希望的包裹,由飛劍使者送到了金嶽手上。金嶽以爲又是徒弟寄來的土儀特産,但是當他拆開包裝得十分精緻的錦盒後,發現裏面隻裝了一張紙,紙上抄錄着幾句話。
“映塵真人與鲛結爲好友,映襯贈其修煉法冊,鲛以鱗甲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