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成易見箜篌蹭在門口不敢進去的樣子,現在知道怕了?他還以爲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話本内容當真理走天下呢。
“沒、沒什麽。”箜篌是不會承認,她在擔心自己沒有話本主角裏的好運氣,她理了理身上的皮毛坎肩,外強中幹道,“我就是整理一下衣服。”
成易笑出聲,牽起她的手:“師妹,不管你是什麽樣的資質,都是我的師妹,雲華門上下沒人敢讓你受委屈。”
箜篌咬着下唇:“沒用的人,也有價值嗎?”
宮裏的人說,景洪帝能讓她活着,是因爲她還有點用,才留下她這個前朝血脈。尚且年幼的她很早就明白,母後西去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人不計報酬對她好了。
來到雲華門,她不敢亂走,也不敢亂說話,怕給師父帶來麻煩,也怕師父師兄嫌棄她。
看着箜篌不安的模樣,成易蹲下/身,與她雙眼平視:“箜篌,師兄資質并不算頂級。若你擁有傲人的天資,師兄對你而言也是沒什麽用處的,那時候師兄是不是沒價值?”
箜篌連連搖頭:“不是,大師兄很好,師父與二師兄也好。”
“所以說,在我們眼裏,箜篌也很好,不管你是什麽樣的資質。”成易溫和一笑,把手伸到箜篌面前,“不要怕,師兄陪你進去。”
箜篌慢慢把手放進成易的掌心,大師兄的手很大,很暖和,可以把她的手完完整整包裹起來。像是……像是父親的手,給了她無限的勇氣。
五行堂的管事看到成易牽着箜篌進來,把正在玩的七巧闆偷偷塞進袖子裏:“見過兩位師叔。”這幾天宗門裏的事情少,他閑得沒事做,剛拿出七巧闆還沒玩到一刻鍾,就被兩位師叔發現了,實在是太寸了。
成易裝作沒有看到管事的小動作:“小師妹剛到師門,我帶她來測一下資質。”
管事心想,上次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成易師叔瞪了回去,這會兒又主動送上門,栖月峰做事,總讓人摸不到頭腦。
他把師兄妹二人引到後院,裏面擺着畫了符陣的五行石,有靈根的人隻要把靈石放到額間,便可以測出資質來。這位小師叔來自凡塵界,舉行拜師典禮前連資質都不敢測,恐怕資質好不到哪兒去。
聽管事說完要怎麽做以後,箜篌在桌上拿起了第五塊五行石,她覺得五這個字跟她有緣,說不定能給她帶來好運。
五行石觸手冰涼,貼到額頭上的那一刻,箜篌覺得有股涼氣竄進她腦子裏,有些冷,但是更多的卻是舒适,就像是大水沖走石闆上的污泥,變得清爽通透起來。
“閉上眼睛,放松身心。”成易見五行石沒有動靜,“慢慢來。”
院子裏安靜極了,除了飄揚的雪花落到樹葉上發出簌簌聲,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傳來。
等了片刻,五行石仍舊沒有動靜,管事想說,這位小師叔根本沒有靈根,也就無法踏上修真路。可是看着小師叔認真的模樣,他選擇了沉默。
也許再多等一等,五行石就有反應了。
又稍等了片刻,成易深吸一口氣,把手搭在箜篌肩上:“師妹……”
忽然箜篌周身氣流湧動,地上的雪花被卷到空中,成易被這股氣流吹得往後連連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身體:“師妹!”
箜篌聽不到成易的呼喚聲,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十分舒适的境界中,像是被某種很舒服的氣體包裹着,全身上下都在暢快的呼吸,輕飄飄的仿佛在天空中飛翔。
等她再度睜開眼時,看到的是狼藉一片的後院,還有被吹了滿頭滿臉積雪的管事,回頭看大師兄,看起來雖然沒有管事狼狽,但是衣袍上也沾了雪花。眼前的一切讓箜篌十分茫然,難道這是她造成的?
“你們有沒有什麽事?”箜篌連忙把五行石放回桌上,有些心虛,弄壞這麽多東西,不會讓她賠吧?
“我沒事,你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成易大步上前,把手搭在箜篌脈門上,确認她沒有受傷以後,才松了口氣,幸好沒什麽事。師妹年幼,若是經脈出現什麽問題,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五、五行石!”管事手裏捏着箜篌剛才放回桌上的五行石,聲音都開始結巴了。
成易朝管事手上看去,就看到那塊五行石碎了,斑駁的裂紋浮現在石頭表面,裏面的靈氣洩得幹幹淨淨。
箜篌揪着成易的衣角,往成易身後躲了躲。完蛋了,她來修真界不到十天,就要讓師兄幫她賠錢了。
成易掏出傳訊符,用靈力在上面一點,幾道符紋如閃電般飛出去。按照規矩,在門派内後輩請教長輩,應該親自到洞府門口拜見的,但是現在情況特殊,他也顧不上這些了。
箜篌見大師兄跟管事神情凝重,聲如蚊蠅道:“大師兄,我是不是惹大禍了?”
“沒有。”成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連忙安撫箜篌的情緒,對她笑道,“師妹,你有靈根,日後可以跟我們一起修煉了。”
就是小師妹的靈根可能有些複雜,需要等長老們過來才能弄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箜篌拉了拉成易袖子,讓他低下頭聽她說悄悄話,“那這裏弄壞了,要賠多少錢啊?”
“宗門就是你的家,你在家弄壞了什麽東西,難道還要你賠?”成易失笑,“萬事有師父與師兄在,你不用操心這些。”
“我在宮裏弄壞了東西,是不用賠錢,但會扣月俸。”按照規矩箜篌每年也有帝後賞賜下來的珍寶,但是這些都被身邊的女官管着,明面上是她的,可是她連摸都沒機會摸到。好不容易在地上撿到一粒不知道是哪位貴女丢的銀花生,結果買糖畫那天,她覺得數九寒天還要做糖畫的老人可憐,就把整顆銀花生都給了他。
現在雖然知道老人就是師父,但是那粒銀花生,她是不好意思向師父要回來了。
“這裏跟皇宮不一樣,你會越來越喜歡這裏的。”成易揉了揉箜篌的頭頂,箜篌今天的頭發是他紮的,左右兩個團子看起來簡單,他卻紮了好幾天,才勉強能看。
箜篌把一根斷掉的桌腿悄悄踢進桌子下面,安下心來。
忘通與兩位長老來得很快,忘通走進後院看到這裏滿地狼藉,神情頓時緊張起來:“箜篌有沒有事?”
“師父,我沒事。”箜篌從成易身後伸出腦袋,看起來有些怯生生。
“人沒事就好。”忘通走到箜篌身邊,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十分無賴地對管事道,“如果需要賠償,就從栖月峰總賬上扣靈石。”
管事:……
栖月峰欠宗門的靈石,早已經扣到五十年後了,賬面上哪還有靈石可以扣。
“師父,這次的事情不怪師妹。”成易把事情牽引後果跟忘通說了一遍。
“五行石碎了?”谷雨拿起桌上的五行石看了幾眼,從收納袋中取出一枚晶石,走到箜篌面前,“你怕嗎?”
箜篌拽着忘通衣角:“師叔祖,我不怕。”
谷雨彎腰摸了摸她的頭頂,把晶石放在了上面。瞬間晶石就亮了起來,四周再次卷起狂風,雪花肆意飛舞。見狀,谷雨連忙收起晶石,表情十分微妙的看着忘通。
“師祖,我小徒弟資質怎麽樣?”忘通被谷雨盯得心裏發毛,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谷雨師叔看着他,這會讓他想起八百年前被師叔關在小黑屋裏盯了三天三夜的恐懼感。
“天地有五行,相生相克,隻要生在這天地間,就不能逃脫這五行,也離不開這五行。”谷雨低頭看着還年幼的小姑娘,“有很少一部分生來受到天地厚愛,身負五行,攻守兼備。但是這既是福,也是禍。這種人若是吃不得苦,連普通的修士都不如,但若他們潛心修煉,便是修真界的佼佼者,幾乎無人能敵。”
忘通若有所思,半晌道:“師叔,你把話說得簡單些。”
谷雨把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道:“我的意思是說,你收了一個好徒弟,她身上有五靈根。”
兩千年前,修真界還覺得五靈根是最廢的資質,但是随着一位又一位五靈根修士成爲大能,各大門派才反應過來,原來五靈根修士隻要願意吃苦,修煉到後期比單靈根還要厲害。
然而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當大家不看重五靈根修士時,還有少量的五靈根修士出現。當所有宗門意識到五靈根修士的重要性,開始大肆招收五靈根弟子後,擁有五靈根的修士卻越來越少,幾乎絕迹。偶有五靈根修士出現,也被最顯赫的幾個宗門搶走,怎麽也輪不到雲華門。
所有現在修真界最吃香的就是五靈根修士,其次才是單靈根修士,真可謂是三千年河東,三千年河西,永遠沒有定數。
現在忘通随随便便從凡塵界帶個小姑娘回來,就身負五靈根,而且經脈強大,連五行石都撐不住對方身上對靈氣的吸引力,這比劍修煉出一爐頂級丹藥還要稀罕。
“你……”谷雨拍了拍忘通的肩膀,“以後不要亂跑,好好待在宗門教徒弟吧。”
難怪平時運道這麽差,這是把所有好運氣都攢在一塊,用來收徒弟了。
忘通愣了半晌,忽然彎腰抱起箜篌:“乖徒兒,你是天才!”
被師父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尖叫一聲,箜篌摟住忘通的脖子,回過神後對忘通身後的成易道:“大師兄,話本果然沒有騙我!”
成易:“……”
不,小師妹,話本真不能信啊,這隻是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