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主治醫生是歐景琛,這件事他也不知道。
說好了要給他買早餐,結果她中途打電話給他說“親戚”來了,得直接回家,讓朝輝把早點給他送去了公司。
因爲她說經期到了不舒服,他壓根就沒多想。
于是,他就錯過了很多發現的機會。
到了晚上快下班的時候,他忽然接到了甯心的電話。
“你晚上回來嗎?”她的語氣和平常無異,隻是聲音輕得很。
“怎麽了?思念我了?”
“臭美……”
他笑了下,忽然想起了什麽,獻寶似的對她說,“我今天意外學會到了一道菜,看視頻還挺簡單,明天休息在家我做給你嘗嘗。”
之前甯爸爸和甯媽媽來的時候他就在想,他也得學着做飯才行。
得把他家甯心養的白白胖胖的。
忘了是在哪看到過一句話,愛女人的男人會把妻子當女兒養,不愛女人的男人卻把她當老媽子用。
他那麽愛他家甯心,當然也得把她當成“女兒”來疼愛才行。
雖然,有些時候他也很依賴她。
可正是因此,他才更希望自己也能多照顧她一些。
至少讓她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你确定自己會做飯嗎?”甯心對他說的話感到很驚奇。
“我這不正在學嘛。”
“确定學得會?”
“……”
一定要這麽打擊他才能聊天嗎?
得意的笑了笑,林司南信誓旦旦的說,“放心吧,我敢保證自己做出來的美食會驚豔到你。”
“難吃到極緻,也會令人感到驚豔。”
“……”
要是有一天她忽然不這麽怼他,他想他一定很不适應。
“晚上想吃什麽,回去的時候我順道把菜買了。”
聞言,甯心卻沉默着沒吭聲。
見她沒說話,林司南輕輕喚了一聲,“甯心?在聽嗎?”
“什麽?”
“我問你晚上有沒有什麽特别想吃的?”
“都可以。”
“也是……”林司南輕歎,“輝哥的廚藝好,做什麽都好吃。”
“林司南。”
“嗯?”
“沒認識我之前,你每天都吃什麽度日?”
一聽這話,他不禁失笑,以爲她是在嘲笑她。
但是,她其實是在關心他。
現在有輝哥做飯,他每天都能吃到可口的飯菜,可要是……他們走了呢……
“那時候……我都出去鬼混來着……”他說的吞吞吐吐,理智告訴他不該說實話,但感情上卻不允許他撒謊。
當着現任女友說這樣的話,換作别的男朋友就是作死的節奏了。
可是甯心卻并沒有生氣。
語氣依舊平靜,叮囑他回家的時候小心開車。
挂斷電話,她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
歐醫生和她說,她的病情比較特殊,手術後痊愈的幾率占五成。
他介紹了他的老師給她,說是有他執刀,成功幾率會更大。
隻不過——
還是一樣有風險。
從醫院離開的時候,甯心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某個瞬間,她甚至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否則,怎麽會有這麽戲劇性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車禍、失憶、絕症……
這些是言情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橋段,沒想到有一天,居然就出現在了生活中,并且讓她切身體會了一次。
當時她很想打電話給林司南,可号碼撥出去,她卻又後悔切斷了通話。
既無助的想找他,又矛盾的不想他爲此煩心。
他最近已經夠忙了,林家那麽亂,他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何必還讓他爲了這件事操心呢!
甯心并不是被家裏寵壞了的小公主,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不止慌亂到隻顧着恐懼和憂慮。
恐懼,是粉碎人類個性最可怕的敵人。
從歐景琛的辦公室走到醫院大門這短短的一段距離,她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目前,她還不想讓林司南知道這件事。
反正需要去國外做手術,她剛好可以騙他說想家了,等到手術成功之後再回來找他。
而如果……
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她猛地閉上了眼睛,沒再往下繼續想。
無論她被父母保護的有多好,總有一天需要自己勇敢長大,擡頭看着刺目的陽光,合上書頁忘記美好的童話。
因爲,現實世界裏不會有小說或是通話故事那樣的結局。
從此以後,他們永遠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這世上沒有單純的快樂,幸福也總是會夾帶着一些煩惱和憂慮。
*
結束了和林司南之間的通話,甯心就一直在等他回來。
從傍晚到深夜,他始終沒回來。
中間林司南有打過電話給她,他說家裏出了事,今晚趕不回去了,說完就匆匆挂了電話。
他的語氣很急,讓她猜到林家肯定是出了大事。
至于大到什麽程度,她是在幾日之後才聽說,原來文靜在這一晚自殺了,而林司南整夜都守在醫院裏沒離開。
這一晚,甯心一整夜都沒有睡。
伏在茶幾上,寫了一頁詩……
今夜,我寫下最傷感的詩。
入夜,繁星點點,
遠遠地,閃着藍光。
夜風在空中旋轉、歌唱。
今夜,我寫下最傷感的詩。
我愛你。
多幸運,你也剛好愛我。
像這樣的夜晚,我們擁抱過。
每每那個時候,我都仿佛醉在了你多情的眸中。
今夜,我能寫出最傷感的詩。
想到,我不再擁有你。
唏噓,我或許會失去你。
傾聽無邊的夜,想到沒有你,會覺得愈發空曠。
詩句落入我的靈魂,就像露水生于草坪。
但願——
我能守住自己的這份愛。
寫好之後,甯心封在信封裏,将它放到了林司南的書架上的一本書中。
是他聽她說過之後買的一本泰戈爾的詩集,她想,他應該再也沒看過,以後或許也不會主動去翻閱,因爲都是她在念給他聽。
如果情況是樂觀的,那麽她會重新寫一首詩給他。
相反,這首詩就剛剛好。
微微皺眉,甯心環視着空蕩蕩的房間,眸光黯淡。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林司南,我們的愛情到這裏就可以了,我不想它溢出來……
這樣想着,第二天一早,甯心就給林司南打了一通電話。
他一夜沒睡,于是很快接起。
“甯心,怎麽了?”
“林司南……我有點想家了……”她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聽得他心口一澀。
“等我忙完家裏的事,馬上就陪你回去,好嗎?”
抽了抽鼻子,甯心才又接着說,“你忙你的就好,我隻是昨天晚上忽然夢到了爸媽,所以,很想回去看看他們。”
“現在?!”
“不可以嗎?”她反問。
“……可以。”
他隻是覺得很突然。
知道自己這麽說他肯定會覺得奇怪,于是甯心接着說,“我知道最近林家出了事,你也忙的沒有時間陪我,剛好我回家待一階段,等你忙完了,我再回來,好不好?”
“對不起……最近都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聽她這樣說,林司南果然就打消了疑慮,隻當是她最近自己一個人太無聊了,所以才想爸媽了。
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沒怎麽離開過家,這次要不是因爲和他談戀愛,她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外面。
而自己最近忙着家裏的事很少陪她,她心裏失落無聊也很正常。
讓她先出國去也沒什麽不好,總好過林家的事情把她也卷進來。
甯心聽到他道歉,聲音悶悶的說,“不是你的錯,而且我也沒有怪你。”
“那我忙完了去接你。”
“……我等你。”
“什麽時候走?”想着兩人又要分開,林司南心裏就覺得沉悶的難受。
“還沒決定,想先和你商量之後再定。”
事實上,甯心撒了謊。
機票她早就買好了,隻是不想讓林司南生疑,所以她才故意這樣講。
幸好,在面對她的事情上,他永遠那麽單純,無論她怎麽說,他都相信。
“我去送你。”
“不用了。”甯心柔聲拒絕,“你好好忙家裏的事就好。”
能讓他這麽費心思,一定是林母出了什麽事。
隻是他沒說,她也就沒有問而已。
何況……
現在的她,也沒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情了。
挂斷電話之前,林司南不知是怎麽,忽然問了一句,“甯心,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爲什麽,他心裏剛剛冒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總覺得她這次走,好像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似的。
沉默了一會兒,林司南才聽到她說,“迷途漫漫,終有一歸。”
林司南……
等我回來。
*
甯心走了。
和上次一樣,出國回了家。
連同朝輝和邊策他們一起,忽然退出了林司南的生活。
她走的那天,他沒去送她,一來是因爲她不許他去,二來也是因爲他不敢去。
很怕在機場見到她的時候,他就不舍得讓她走了。
而且——
看着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文靜,林司南眸色深深的移開了目光。
那天晚上,他忽然接到了家裏傭人的電話,說是太太在房間裏服食安眠藥自殺了,已經在送往醫院的路上了。
于是他趕緊掉頭,開車折去了醫院。
當晚雖然就洗了胃,但爲了确保沒有意外情況,還是住院觀察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文靜的心理狀态很不好。
原本林司南也懷疑她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可經過心理醫生的檢查,再加上他自己的觀察,他就知道是他想多了。
因爲,文靜那天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問他父親來了沒有。
由此可見,死亡于她而言,隻是一種手段而已。
傭人能夠剛好發現她的情況,并且及時送到醫院治療,藥量也控制的不多,這些都不得不讓他懷疑,這是不是她故意鬧出來的狀況……
苦肉計。
她竟然真的有這麽瘋狂!
“司南……”
“您醒了,感覺怎麽樣?”扶着文靜緩緩坐起,林司南在她身後墊了一個枕頭。
搖了搖頭,她沒說什麽,隻是視線在病房裏轉了一圈。
見狀,林司南覺得奇怪,“媽,您看什麽呢?”
“甯心怎麽沒來?”照理說自己出了事,甯心怎麽都該來看看才對。
聽她提起甯心,林司南神色微變,“她回家了。”
“回家?!”
“嗯。”
“怎麽忽然回家了呢?”
“她想她爸媽了,就回去看看。”将文靜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可是文靜見他這個模樣,隻當是他們分手了,神色頓時焦急起來,“你和我說實話,你們不會是已經分手了吧?”
“沒有。”
“你别騙我。”文靜明顯不相信,“真的嗎?”
“媽……”
林司南無力的閉了閉眼,“您先多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别再管别的事情了。”
“我不管?”她瞪着他,“我不管難道任由你胡鬧嗎?!”
前兩天她就聽說,林楦有意讓林染畢業之後到林氏實習,這個舉動背後的意義是什麽,公司裏的人誰不知道。
也就隻有他,還雲裏霧裏的不當回事。
但事實上,林司南不是搞不清楚狀況,他隻是并不把林氏集團當回事。
至少在他心裏,金錢和地位壓根沒辦法和親情相提并論。
即便林染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兩人身體裏留着相同的血液,爲什麽一定要爲了那些錢财鬧得不可開交呢?
如果他想,他自己并非賺不到錢養活自己。
所以,他無法理解母親的想法,就像她覺得他不可理喻一樣。
“一提到這些事情你就不說話,你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文靜氣的臉色通紅。
“反對的話我說過很多次,但每次都惹得您不開心,所以我認爲并沒有再說的必要,可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林氏集團的繼承權,我不會去争,爸願意給誰就給誰。”
“你……”
“媽,你到底在不安什麽?怕我像爸一樣會對你置之不理嗎?”但這又和繼承權有什麽關系?
“我是爲了你好!”
“真的爲了我好,就請您不要再逼我了。”想到什麽,林司南臉色稍霁,“媽,我現在隻想安心過自己的生活,和甯心一起。”
忽然聽他提到了甯心,文靜眸光微亮。
“你一定要好好和甯心相處,有甯家在背後,你就比林染多了一個籌碼。”
“甯心不是我用來争繼承權的工具,媽,我已經很不堪了,不想在她那裏變的更不好。”林司南緊緊的皺着眉頭,“而且我聽說,甯伯父準備卸任了。”
“你說什麽?!”
“您沒聽錯,甯伯父準備讓出自己的部分股權,以後不會再參與嘉華集團的一切經營決策。”也就是說,甯家隻會從中得到分紅而已。
或許是這個消息太過震驚,文靜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
她怎麽也不敢相信,甯遠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卸任。
嘉華集團又不是經營不善,他幹嘛放着好好的董事長不當?
看着文靜眼中的疑惑,林司南隻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發涼。
大概在她的心裏,很難想象出甯家父母的想法。
就算他照實告訴了她,說他們隻是爲了多陪陪甯心,不想讓她夾在中間爲難,估計她也不會相信。
因爲,在她心裏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親情。
意識到這一點,林司南忽然覺得心塞。
“也就是說,甯心現在不是嘉華集團董事長的千金了?”文靜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聽着她充滿質疑的語氣,林司南心底微涼,“現在還是,但以後就不是了,但這有什麽關系嗎?”
“怎麽可能會沒有關系!”文靜很激動,“沒有背景的話,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那一刻,林司南的眸光徹底寒了下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她會把這樣殘酷的一面直截了當的展現在他面前。
“媽,這次,我沒辦法答應你。”
事關甯心,他決不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