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事實并非如此。
從一開始的時候,言明輝所有的舉動就都在顧安塵的掌控中。
除非把人送進牢裏或是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否則言明輝根本就不會老實。
這一點,無論是顧安塵還是向書禮都再清楚不過了。
剛好溫知夏在這個時候提出了對向南依的治療方案,于是顧安塵就決定利用言明輝和齊婧來幫他完成這場戲。
沒有人比他們更适合。
齊婧的精神狀态其實和向南依的心理問題有些相似,表面看起來似乎很正常,但那是因爲她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一旦心中的天平失衡,她的精神狀态就會變的混亂。
而觸及她發生變化的那個點,就是向書禮的感情生活。
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她用了二十一年的時間說服自己,接受向書禮獨愛南伊的事實,但她這個終于能接受的事情被打破後,她就崩潰了。
于是,假面被撕裂,深埋于心底的邪惡再次蘇醒。
她和言明輝之間雖然算是合作,但兩個人所求的東西并不完全相同。
後者不止是想讓向書禮和顧安塵感到痛苦,他還想要錢,以此确保自己今後的生活。
當然了,這些都在顧安塵的意料當中。
唯一的意外,是他沒想到對方把顧青梧也一起帶走了。
不過,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那棟别墅裏一早就安裝了針孔攝像頭,裏面發生的所有事,顧安塵和向書禮都會在監控視頻上看的一清二楚。
正對面的山腰上,有Vincenzo和他的狙擊手。
任何地方偏離了他們的計劃,顧安塵都會讓他們開槍。
可即便知道這場綁架案是假的,甚至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但當顧安塵站在屏幕前,耳邊聽着齊婧刺激向南依的話時,他仍然忍不住想要一槍打死對方。
如果不是溫知夏的存在提醒他這是在給小一治療,他想他會親自毀了這場戲。
因爲他并不知道,齊婧對向南依說出的會是那樣斑駁的過往。
原來……
她5歲那年承受的,是這樣殘酷的真相。
抱着向南依的手緊了又緊,顧安塵沉默的上車,斂眸擋住了自己眼底翻湧的思緒,可緊繃的下颚還是昭示着他内心的憤怒。
向書禮一路跟到了車邊,見顧安塵仍舊抱着向南依不撒手,他猶豫了下,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該說什麽呢?
自己身爲父親,卻連女兒小時候經受過什麽都不清楚,現在再說什麽不過是徒勞而已。
見溫知夏從旁邊走過來,向書禮神色微變,“知夏,小依她……”
“伯父,您先别擔心,我們先帶小依回去再說。”
“好。”
餘光瞥見燈光大亮的别墅,向書禮讓顧安塵先帶向南依回家,他則是返身走了回去。
與齊婧錯身而過的時候,他的腳步猛地頓住。
内心深處幾乎在一瞬間升起了殺人的念頭,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被他握的“咯吱”作響,素日溫潤的眸中此刻暗沉一片。
在此之前,向書禮從未将當年南伊的離世與齊婧和言明輝扯上任何聯系。
可原來,居然有這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妻子、他的女兒,都曾被這兩個人傷害過,而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不知道是有意激怒向書禮還是爲了發洩心中的不甘,齊婧幽幽嘲諷了一句,“這種無力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瞬間,向書禮轉身朝她走去,卻被Aaron及時攔住,“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
“她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怕對方不信,Aaron刻意壓低聲音對他說,“等她和言明輝出獄之後,Vincenzo會讓人把他們帶走,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猛地掙開了Aaron的手,向書禮依舊面色沉沉的朝齊婧走去。
因爲她的雙腿中了槍,所以是被兩名警察擡着。
目光落到她腕上的手铐,向書禮忽然開口,“你現在應該很遺憾這兩槍沒有打在你的頭上吧?”
“你……”
“我會定期去監獄裏看望你,告訴你我們一家人的近況,讓你知道我過的有多好。”頓了頓,他擡頭看向了别墅的方向,語氣微變,“我和青梧之間……還要多謝你……”
說完,他果斷轉身走進了别墅,沒再去看齊婧因爲憤怒不甘而愈見扭曲的嘴臉。
向書禮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清楚齊婧的軟肋是什麽,所以他毫不客氣的踩了上去,但這卻并不足以纾解他内心的傷痛。
至于言明輝,或許不需要他說什麽,對方自己就已經崩潰了。
等他穩定下來,他一樣會去“探望”他。
Aaron沉默的看着向書禮的背影,不禁如釋重負的呼出了一口氣。
好在他沒亂來,不然還真不好收場。
順着向書禮走的方向看了過去,Aaron見顧青梧赤腳站在客廳裏和丁局在說話,他微微皺眉,随即擡腳朝她走去。
然而下一秒,他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失神的看了一會,他勾唇笑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唇角微微揚起,卻莫名讓人覺得透着一絲苦澀。
*
顧青梧剛和丁局說完話,見向書禮面沉如水的走向自己,她下意識的就朝他走近了幾步,卻見他忽然蹲下了身子。
“安塵和小依呢?”
“我讓他們先回家了,知夏也一起過去了。”
握住她的腳踝,向書禮将剛剛被她丢棄到一邊的高跟鞋撿起穿到了她的腳上。
他做的自然,顧青梧卻微微一愣,“……謝謝。”
“是我該說對不起。”因爲他的事,連累了她。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她潇灑的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往心裏去。
局勢盡在掌控當中,她就算被言明輝他們抓來也沒什麽危險。
何況,她也是有意在配合對方。
那種情況下如果不順着他們的意思走,那很有可能安塵的計劃就失敗了,利用齊婧的機會隻有這麽一次,她當然得爲小依博一下。
就憑他們那點小能耐,在她眼裏還不夠看。
畢竟,她也不是白有個挎槍的爹,射擊格鬥這些她從小就會,否則老爺子也不會同意讓她一個人去國外生活。
再加上和Vincenzo的關系,她會的就更多了,隻是鮮少有人知道而已。
剛才要不是爲了暴揍言明輝一頓,她也不會激動的把鞋脫了。
這種爛男人,就該把他直接閹了才解氣!
而後,爲了顧青梧的這句話,某位前妻奴就在言明輝出獄之後真的這麽做了……
至于現在,他則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直接離開了。
*
簡單處理了一下别墅這邊的事情,顧青梧和向書禮就匆忙趕回了顧家。
雖然沒指望向南依瞬間恢複正常,但當他們看到顧老爺子和溫知夏一臉凝重的時候,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小依呢?!”
“知夏,情況怎麽樣?”
搖了搖頭,溫知夏緊緊的皺着眉,“還不清楚,顧先生在卧室陪着她。”
聞言,向書禮二話不說就往樓上走,可才推開門就見向南依抱膝蜷縮在床上,緊緊用被子捂住了自己,顧安塵坐在床邊耐心的哄着。
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向書禮看着這樣的女兒,眼眶瞬間就紅了,“小依……爸爸在這兒呢……”
誰知他才一開口,向南依卻像是被驚到了一樣,身子猛地瑟縮了一下,徹底躲進了被子裏。
“她……”這是怎麽回事?
爲什麽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像是誰都不認識了一樣。
沒有理會滿臉驚憂的向書禮和顧青梧,顧安塵沉默的坐在床邊,神色專注的望着縮在被子的人。
除了揪着被角的兩隻手露在外面,她整個人都藏在了被子下面。
顧安塵伸出手去要握住她,可指尖在觸及她的手掌時,卻微微一頓,想了想,他忽然用食指輕輕撓了她一下。
向南依指尖微顫,将被子揪的更緊,卻并沒有躲開。
于是,他一點點的嘗試,直到最後将她的手徹底握在掌中。
溫熱的指腹輕輕劃過她的掌心,帶來些微的癢意,他開口,聲音是面對她時慣有的溫柔,“小一,你平時就喜歡這樣撓我的掌心……”
她或許聽進去了,或許隻是下意識的,曲指在他掌心輕觸了兩下,被他緊緊握住。
向書禮和顧青梧站在旁邊看着,神色卻越來越沉重。
溫知夏走了過來,輕聲對他們說,“伯父、顧阿姨,我們先去外面說。”
“……嗯。”
沉重的點了點頭,三人各懷心事的走了出去。
才掩上卧室的門,向書禮就迫不及待的朝溫知夏問道,“知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依怎麽忽然變成了這樣?”
“看情況,她現在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了5歲。”
“你說什麽?!”
“當人的内心被痛苦徹底占據,所有美好的記憶就都會被篡改扭曲,所以就算她現在有此後十幾年的記憶,也大多是不好的回憶。”
這個道理,其實和抑郁症有些類似。
心理不再樂觀以後,看待所有的事物都将具有悲劇色彩。
“可她五歲之前我一直都有陪着她。”爲什麽現在,會連他都排斥呢?
“因爲您帶給她的時光都是美好的。”
“那現在該怎麽辦?”
“正常情況下,在小依5歲這年發生的事情,讓她内心産生了極大的恐懼和逃避心理,所以這段記憶丢失了,但是今天事發的時候,顧先生在她身邊,他的出現等于是給她力量克服這種恐懼,也就是說,他現在是打開她所有記憶的鑰匙。”
這和她最初預料的結果差不多,而且剛剛看小依的反應,她并沒有那麽排斥顧先生,所以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等向南依把眼前的這個男人,和心裏的那個名字相重疊,一切就都會好了。
“要等多久?”
皺了皺眉,溫知夏搖頭,“抱歉……我無法給您一個準确的期限……”
究竟需要花費多長的時間走出這段陰影,要看小依自己。
早在同意這樣治療之前,溫知夏就已經告訴過他們最壞的結果是怎樣,現在的情況至少還不算太差,向書禮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他無法忍受的是,小依現在這樣,他身爲父親卻什麽都做不了。
似乎除了等待,無計可施。
*
比起其他人内心的焦灼和擔憂,顧安塵反而是最淡定的一個。
隻是,淡定的有些讓人心裏發慌。
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問,似乎對于向南依的情況半點都不擔心,卻又好像,他已經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面對任何可能的結果。
安靜的坐在床邊,從握住她的手開始,他就沒再放開,卻沒不再有下一步的舉動。
目光落到她的另一隻手上,顧安塵眉心微低。
她依舊緊緊的攥着拳,像是擔心遺失掌心裏最重要的東西。
那裏……
是他送她的那枚手環,代表着她對他全然的信任。
溫熱的掌心輕輕覆在她的手上,他沒敢強硬的掰開她的手,隻能這樣一點點的試探,直到她緩緩将被子掀起一條縫隙,露出一雙憂郁的眼眸。
他溫柔的望着她笑,眸中卻落下了一滴清淚,不偏不倚滴在了她的手上。
指尖微微一顫,她猶豫着伸出手撫過了他的眼睫。
“小一……”
小一?
那麽熟悉的稱呼,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喚過她。
慢慢放下了手裏的被子,向南依抱膝坐在了顧安塵的對面,神色專注的望着他,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動作輕柔的幫她攏了攏長發,他不着痕迹的朝她靠近了一些,見她沒有躲開,眸光不禁微亮。
拇指輕輕摩擦着她的手,他輕聲道,“我幫你把手環重新戴上,好不好?”
她依舊沉默,卻握緊了不松手。
見她拒絕,顧安塵卻并沒有輕易放棄,“是我送給你的,你不記得了?”
秀眉微微蹙起,她下意識的按住了自己的頭,像是想要想起什麽的樣子。
“小一,我是顧安塵。”
顧安塵……
顧安塵……
眼神疑惑的望着他,向南依最終卻還是緊握着那個手環朝他搖了搖頭。
盡管,她并不知道手裏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隻是恍惚間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是她對他的信任,不能丢棄。
她承諾過,所以不會食言。
想到這些,向南依眸光微暗的垂下了頭。
爲什麽,她記不起自己到底是對誰作了承諾呢……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都沒再說話,就這樣近在咫尺的坐在一張床上,心卻隔着一層紗。
望得見卻看不清,摸得到卻連不上。
夜裏的時候,向南依忽然發起了發燒,溫度反反複複一直降不下去。
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時,她含混不清的呢喃着顧安塵的名字,發燙的手緊緊的拽着他的手,卻始終不曾真正醒來。
第二天體溫恢複正常之後,她仍然記不清所有事。
不過,卻莫名開始依賴顧安塵。
隻是除了他,别的人她依舊排斥,也自始至終不肯開口說話。
顧安塵帶她搬出了主宅,兩個人回了市中心的那套公寓去住,他幫她在學校裏請了長假,自己也不再進公司。
除非必要的文件讓韓諾送到家裏來給他簽字,其餘的事情都交給了顧青梧處理。
他們很少出門,大多數時候都是整天呆在家裏,并且謝絕了所有的訪客。
包括林司南、包括白芮。
那個家像是他們的小世界,他陪她待在那裏,從此與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