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女兒他再是了解不過，她素來習慣隐忍，特别是對她有恩的人，但凡不觸及到她的底限，她是絕對不會抱怨别人一絲一毫的。
尤其，是對知達他們。
“小依，你和爸爸說實話，是不是你二叔他們對你說什麽了？”
“真的沒有。”
“那……”
見向書禮緊張的模樣，向南依猶豫的輕咬了下唇，最終試探的對他說，“爸爸，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不要生氣啊？”
“保證不生氣。”
“其實寒假的時候去A市，發生了一些意外……”
越說下去，向南依的聲音就越小。
她把當時遇到趙俨和何怡昕的事情通通告訴了向書禮，還有老房子拆遷向知達和陶婕的态度，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顧先生暗中使的那些手段。
向南依盡量說的很隐晦，特别怕向書禮因爲這件事對顧安塵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可是又不能不說，萬一過階段去了二叔家，他們不管不顧的都嚷嚷了出來，情況反而更糟，還不如她先說了。
即便顧安塵的手段聽起來有些狠絕，但畢竟是爲了她才這樣。
何況，她知道他對她有多溫柔。
終于将所有事都說完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向南依試探的望向向書禮，想要猜測他心裏是什麽想法。
隻不過，結果是令人失望的。
他的神色很平靜，隻除了眼神略微變的有些黯淡。
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他開口，向南依輕聲喚了一句，“爸爸……”
怎麽不說話呢？
握住她的手，向書禮一臉自責，“小依，對不起，是爸爸不好。”
“您……”向南依茫然的看着他。
“要是爸爸在你身邊的話，就不會發生那些事了。”想到剛剛聽她說手臂被人劃傷，向書禮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你是不是怕爸爸因此埋怨安塵什麽？”
“嗯。”她誠實的點了點頭。
“爸爸沒有立場指責他，否則就等于我不希望他保護你、對你好。”
如果他當時在場的話，他也會恨不得拿着刀子去捅那個叫趙俨的幾刀，但是這樣的話，還是不告訴小依的好。
想到了什麽，向書禮疑惑的問道，“這些事是安塵告訴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猜到的。”
“他選擇了隐瞞你，而你選擇了假裝被他隐瞞，是嗎？”
“……嗯。”
摸了摸向南依的頭，向書禮欣慰的笑了，“那麽小依，你希望爸爸怎麽做？”
她想讓他怎麽樣，他就怎麽樣。
在他女兒面前，手足之情他就隻能暫時放在一邊了。
畢竟這麽多年來，他活着唯一的希望和盼頭就是小依，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她，他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給她委屈受。
從前他沒有能力和條件，但從今往後不會了。
愣愣的看着向書禮，向南依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不管我提出什麽要求，您都會無條件的答應嗎？”
“當然了。”
聽到這聲保證，她才像個小孩子似的笑了。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希望咱們去二叔家的時候，爸爸可以表達對他們的謝意，也可以給他們錢或者是别的你想送給他們的東西，但不要讓他們予取予求，因爲欲壑難填。”
“好，爸爸答應你。”
“或許……”微微蹙眉，向南依盡量說的很委婉，“二叔和二嬸兒他們說的話會沒有那麽好聽，但你不要難過。”
“有你在爸爸身邊，不管别人說什麽我都不難過。”
更何況，活了這些年，還有什麽難聽的話是他沒聽過的！
隻是那時她年紀小，并不記得了而已。
遠的不說，就說當年把她送去A市，他費了多少力氣才讓知達收留她，其實那時候他心裏就隐隐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并非重情之人。
否則，即便自己不開口，他作爲叔叔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小依出事。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向書禮從回憶中抽身而出，看着向南依眼角的那顆淚痣，眸光漸漸變暗，“小依，爸爸也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早該讓她知道，卻偏偏拖到如今的往事。
他也曾猶豫過，到底要不要讓她知道，但如果不說，似乎對“她”太不公平了。
以前顧忌她年紀小，怕她承受不住，而他又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所以才遲遲沒有告訴她。
但是現在，應該是時候了。
可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就見向南依先開口問他，“說出那些事情，會讓你覺得輕松一些嗎？”
被她問的一愣，向書禮仔細想了一下才回答，“這與輕松無關，隻是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知道某個人的存在。”
話至此處，向南依其實已經隐約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她很想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了。
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又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而向書禮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和盤托出，可話至嘴邊，卻又忽然頓住。
或許，他應該先告訴安塵那孩子。
盡管那些事情不算光彩，但未免帶給小依的沖擊太大，還是應該先告訴安塵，有他陪着她，自己也能放心些。
這樣想着，向書禮輕笑着揉了揉額角，“酒氣有點上頭了，爸爸先休息，等過幾天有時間了再告訴你，可以嗎？”
“嗯，那您快休息吧！”
幫他把行禮收拾好，向南依就悄聲走出了卧室。
事實上，她也沒有準備好去傾聽那段往事，或者說，她沒有想到爸爸會主動對她提及。
原本以爲自己不問，那些事情就會慢慢随着時間沉澱，直至最終消散不見，可是卻原來，有些事她必須知曉。
既然這樣，那就大膽的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吧……
*
第二天早上，向書禮原本是打算告辭的，結果吃過飯之後顧老爺子就開始拉着他下棋，下來下去就到了中午。
吃過午飯之後他剛想走，老爺子就又拉着他賞畫，連午覺都沒睡。
賞了一整個下午，然後就到了吃完飯的時間。
看着陳阿姨拿到桌面上的白酒，向書禮覺得他今天是走不出顧家大門了。
見他盯着酒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顧青梧忍不住笑道，“你不會還看不出來吧，我們家老爺子就沒打算放人。”
“就是因爲看出來了，所以才覺得無計可施……”他笑的有些無奈。
“要的就是你無計可施。”顧青梧笑的有些幸災樂禍，“如果你搬出去住，小依肯定得跟你一起走，那安塵還不得瘋了。”
被她的話逗笑，向書禮搖頭輕歎。
“我們家沒有那麽多破講究，小依和安塵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份兒上，你自然也算是我們的家人，安心住着吧！”
說完，顧青梧攏了攏頭發準備紮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麽，她眸光微疑的望着他，“還是說……你是因爲我才覺得不自在的……”
怕她喜歡他，進而纏上他？
沒等向書禮回答，顧青梧就神色自然的笑道，“這你放心，我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我沒有那樣想。”
“那就好。”
Aaron醫生才一下樓就見他們兩人站在一起聊天，笑的格外開心的模樣，于是他想也未想便湊了上去，“在聊什麽？”
“發你的房子戶型看了沒有，相中哪個了？”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顧青梧抱胸問道。
“什麽意思，你趕我走啊？”
“Bingo！”
顧青梧略一挑眉，擺明了就是要故意氣Aaron。
裝模作樣的按住自己的心口，Aaron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哦……我被你的話深深的傷害到了……”
“切~”
無所謂的甩了甩手，顧青梧明顯沒當做一回事，不過她心裏卻隐約覺得有些奇怪。
按照她對Aaron的了解，他明明不是這麽無理取鬧的性子。
或者說，自從他們分開之後，他從來都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說是當朋友就是當朋友，絕對不會僭越半分。
不然的話，她也不會讓他成爲顧家的私家醫生。
是她想多了嗎？
察覺到顧青梧落到他身上充滿探究的目光，Aaron醫生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四下張望了兩眼，“安塵和小依寶貝呢，怎麽還沒回來？”
“小依打過電話給我，說是要給一位朋友去挑禮物，晚點安塵去接她，兩個人再一起回來。”
“那咱們先吃飯，不用等他們了。”
顧老爺子從沙發上站起身，慢慢往餐廳走。
想起之前林司南嚷嚷着說要過生日了，他心裏猜測小依那丫頭應該就是給他準備禮物去了。
事實證明，老人家猜的一點不差。
向南依雖然打算親手“制作”一份生日禮物送給林司南，但需要的一些工具和材料她還沒買，剛好今天下午的課提前結束了一會兒，她就直接去了市中心的商場采購。
原本白芮打算陪她一起去的，誰知親戚忽然造訪，隻能虛弱的拖着“病體”回家了。
目标明确的去了商場，向南依本來打算直奔售賣手工藝品的樓層，卻沒想到在2樓的時候意外遇見了許妍姗。
自從上次在顧家吃過一次飯之後，她們就沒再見過了。
忽然在這兒遇到，向南依其實是打算避開她的。
不過不幸的是，她失敗了。
才轉過身，就聽見許妍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南依，好巧啊，你也在這兒！”
“好巧……”
“怎麽就你一個人，安塵呢？”
“他還在上班。”
搖頭笑了笑，許妍姗像是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還是那麽拼。”
淡淡的勾了下唇，向南依沒有說什麽。
“來買什麽？”
“給林司南挑個生日禮物。”
聽到她的話，許妍姗眸光一亮，神色訝然，“如果我說我也是來給他挑禮物的，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呀？”
“當然不會。”
“唉……送給boss的禮物，還真是很難選呢……”她攤了攤手，像是很爲難的樣子。
聞言，向南依這才想起，許妍姗現在在林氏集團上班。
林司南過生日，她身爲員工送份禮物也是自然。
再加上之前許叔叔去世，林司南和歐景琛幫了很大的忙，于公于私她都應該有所表示，隻是禮物的貴重程度不太好把握。
見向南依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許妍姗朝她問道，“你想好要送他什麽了嗎？”
“嗯。”
“方便說嗎？”她似乎很好奇。
“我想自己diy設計一份禮物。”
“真棒……”許妍姗滿眼羨慕的感慨，“這麽用心的禮物，他收到一定會開心死的。”
微微揚唇，向南依不置可否。
就在她準備結束談話，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聽到許妍姗不經意的輕歎了一句，“好像，安塵的生日也快要到了。”
眸光微閃，向南依擡眸看向她。
“4月21号，他的生日。”她記得一清二楚。
向南依沉默着，依舊沒吭聲。
倒是許妍姗，神色自然的說個不停，“看來你最近有的忙了，剛準備好送給林總的，接着就要忙活給安塵的了。”
“嗯。”
“依照他愛吃醋的性子，我建議你送他的禮物一定要比給林總的還要費心才行。”
“謝謝。”向南依溫言道謝。
“不用客氣。”揮了揮手，許妍姗朝她笑了笑，“那先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也得去好好想，到底買什麽才好。”
輕輕颔首，向南依目送着她離開。
直到許妍姗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人流中，她才轉身上了電梯。
顧安塵的生日在哪一天，其實她是知道的。
早在許叔叔病危的那晚，她就從歐醫生的口中得知，他是在4月21号那天出生的。
不過剛剛在許妍姗的面前，向南依提都沒提，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樣。
因爲她很想知道，對方忽然提起這件事，是真的偶然想起，還是故意費心提及……
也許是她想多了，但向南依覺得，對于一個對自己未婚夫虎視眈眈的女人，她多想一點，其實沒有什麽不好。
要是對方真的是好心提醒，那就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如果不是……
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一邊想着，向南依一邊走進了一家手工店。
買了一大堆的材料之後，她忽然悲催的發現，她可能提不動。
在商場裏面的時候還好一點，光潔的地磚滑溜溜的，她拖在地上拉着往前走，雖然慢吞吞的，但還不至于太狼狽。
但即使這樣，還是吸引了一大波人的注意力。
别的美女都是挎着一個精緻的小包包，悠閑的走在商場裏。
視線轉到向南依身上，畫風當時就變了。
隻見她拉着兩個大大的編織袋，一步步的往商場門口蹭。
有幾名男士發揚紳士風度，想要出手相幫，結果卻被她婉言謝絕了。
不是她好逞強，而是她怕他們不小心把裏面的東西弄壞了，人家是一片好心，她又不能責怪，索性還不如自己慢慢磨蹭着。
等到她終于出了商場之後，才發現真正的“艱難路途”才要開始。
幸好，顧安塵适時開車趕到。
不過讓人氣憤的是，他明明看到了她腳邊的兩個大袋子，卻好以整暇的倚着車邊和她對視，就是不肯出手相助。
從商場門口到他停車的路邊還有段距離，向南依朝他招手被他無視了，于是她隻能打電話向他求救。
誰知這厮一開口卻更氣人，“小一，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把它們運出來的？”
“……”
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向南依拼命說服自己，有求于人的時候态度一定要友好、一定要友好，這樣默念了幾遍之後她才終于開口，“那不是重點好嗎……”
“哦？那什麽才是重點？”
“你過來幫我提到車上啊，我實在沒有力氣了。”
“唉……在床上就這麽說，沒想到下了床還這麽說……”顧大少爺輕輕歎了一句，挂斷電話之後擡腿朝她走來。
臉上的笑容，十分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