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他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的話說錯了,反而是覺得向南依的性子太過腼腆羞澀了,男歡女愛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
這一點,她真的應該和青梧好好學一下。
狀似無奈的挑了挑眉,Aaron沉默的吃着飯,終于不再“任性”的說出什麽雷人的話。
其實對于他心裏的想法,顧青梧他們也不是不理解。
首先他是一名醫生,本身就将這種事情看的稀疏平常,再加上他從小就生活在國外,思想當然要比他們開放。
但是,向南依就不一樣了。
她的性格本來就很腼腆,又是個女孩子,提到這種話題,不害羞才不正常呢!
陳阿姨知道她一貫臉皮薄,而且“避孕”這種話題也的确是有些私密,于是就笑着給她夾了一塊牛肉,想着把這股尴尬勁兒岔過去。
誰知Aaron見到她給向南依夾了一塊牛肉,職業病當時就犯了,“多吃牛肉好,牛肉裏含鋅元素,有利于懷孕。”
然後,氣氛就更尴尬了。
見所有人都盯着他不吭聲,Aaron當時就意識到,自己又多嘴了。
下意識的看向顧青梧,果然見她一副連眼睛都要噴出火來的樣子。
“啪”地一聲捂住自己的嘴巴,Aaron一臉真摯的朝她搖了搖頭,像是在向她承諾,這次他一定不再亂說話。
不過究竟能不能做到,估計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經過他耍寶似的鬧了這麽一出兒,向南依倒是也不像剛剛那麽激動害羞了。
餘光瞥見顧安塵坐在旁邊彎唇淺笑,她下意識就覺得他是在笑話她,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伸腿輕輕踢了他一腳。
踢完之後就裝的一臉無辜的樣子朝他眨了眨眼,像是在故意挑釁。
當着向書禮的面兒,顧安塵也不可能無所顧忌的“欺負”她,隻能神色淡定的坐在那,看不出有絲毫的異樣。
至于他心裏有沒有算計什麽,這就不得而知了。
實際上,向書禮正忙着和顧老爺子喝酒,倒是沒有太關注他們兩個。
陪老人家喝酒可是大有講究,特别是面對顧鶴鳴這種身體硬朗又酒量不差的老人家,得讓他感到盡興,同時卻又不能喝的太多。
于是,向書禮一邊天南海北的聊着,一邊适時留意着老爺子杯裏的酒。
“書禮家裏還有兄弟姐妹嗎?”顧鶴鳴喝了一口酒,微笑着随意問了一句。
“還有一個弟弟,在A市。”
聽他提到了向知達,向南依的臉色蓦然一變。
幸好她微垂着頭,并沒有讓人看到。
隻是顧安塵就坐在她旁邊,他又向來對她體貼入微,自然感覺到了她情緒上的變化。
溫熱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他輕輕拍了兩下,像是在安撫。
顧老爺子和向書禮并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依舊在聊着天,“他們是後搬到A市的嗎,還是你們老家就在那?”
“祖籍就在那邊,是我後搬來的S市。”
“哦……”
“好多年都沒有回去過了,剛好這次兩個孩子要領證,小依的戶口也該轉到這邊來,等過幾天她休息就回去。”
提起故土和家裏的兄弟,向書禮的眼中滿滿透着追憶。
離開家鄉這麽多年,終于回來了。
從前他連想都不敢想,現在隻覺得像做夢一樣。
“來,喝酒。”顧老爺子本就是随口一問,卻沒想到反而勾起了向書禮傷感的思鄉之情,于是幹脆舉起了酒杯。
“我敬您。”
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向書禮略微颔首,表現的十分謙卑。
向南依坐在一旁看着他眼角的細紋,随後微蹙着眉移開了視線。
在去A市之前,她應該要和爸爸好好聊一聊了。
上一次沒有告訴他二叔家的情況,一來是不想他走的不安心,二來也是因爲當時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做完。
畢竟,那時二叔他們都待業在家。
要是讓爸爸看到那種情況的話,說不定會影響他對顧安塵的印象。
倒是現在,應該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
就是不知道,A市現在具體是什麽情況……
*
A市
周芊璇走進向家的時候,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屋裏打量了一圈,然後收回了視線,神色平靜的走到沙發旁坐下。
“周小姐,你喝水。”陶婕熱情的招待着。
“謝謝伯母,您叫我芊璇就行了。”她笑的十分随和,“我和萱萱是朋友,您這麽稱呼太見外了。”
雖然陶婕之前就聽向如萱說過周芊璇爲人很随和,沒有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脾氣和架子,但心裏還是存疑的。
直到此刻親眼見到,她才真的相信。
果然是個很親和的人,唇角總是彎起,一副很愛笑的樣子。
“芊璇,吃水果。”向如萱端着果盤走出來,熟稔的坐在了她的旁邊,“剛剛在樓下見到你,我還以爲認錯了。”
兩人最近雖然聯系的比較頻繁,但她還是沒有想到周芊璇會忽然登門拜訪。
“原本前幾次來A市就應該上門來看看伯父、伯母的,可是行程實在是排的太緊了,所以根本就抽不出時間。”
“工作要緊,忙完了來家裏坐坐就行。”
“這次好不容易有點空閑,我想着怎樣都得來瞧瞧了,事先也沒來得及給你打聲招呼,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怎麽會打擾,你要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陶婕見她們聊的熱鬧,也不坐在旁邊妨礙她們,而是去了廚房準備做幾道好菜。
她聽如萱說,這位周小姐是從國外回來的,現在在S市的一個叫什麽“溫氏集團”的企業上班,很是了不起。
真要是能和她搞好關系,說不定萱萱的工作能得到更好的工作機會。
自從被寰宇辭退之後,這孩子就像是沒了鬥志,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三天兩頭就跳槽辭職,可把她給愁壞了。
好在自己和她爸爸的工作都恢複了,不然就真得等着坐吃山空了。
想到之前失業在家的那段日子,陶婕現在都覺得後怕。
而導緻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卻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她當初怎麽就沒有想到,養來養去,會養出一隻白眼兒狼來。
其實無論是她還是向知達,他們心裏都很清楚,斷了他們家的經濟來源,這絕不會是向南依能做出來的事情。
可她雖然沒這麽做,卻選擇了冷眼旁觀,這不是沒良心是什麽?!
偏偏萱萱叮囑了他們,不許在背後說那丫頭的壞話,因爲一旦傳到顧安塵的耳朵裏,指不定又會出什麽事端。
正是因此,陶婕和向知達現在是徹底學乖了。
如今他們逢人便說,向南依找了一位男朋友,是個上市公司的大老闆,兩人連婚都訂了,對方把她寵的不行。
就連他們一家人的工作,也是那位大老闆給安排的。
漸漸地,不止鄰裏間知道了這些事,就連他們單位的同事和領導也聽到了風聲。
還真别說,自從那之後,他們在工作當中可謂是順風順水,從來也沒有人輕易得罪他們,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于是在那之後,陶婕和向知達就更加樂此不疲的在人前誇贊向南依,至于别人聽到這些話會怎麽想這個女孩子,那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内了。
見陶婕在廚房裏認真的忙碌着,周芊璇輕聲笑道,“阿姨爲人真熱情……”
“我媽媽的确比較好客。”
“對了,你最近工作怎麽樣啊?”周芊璇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還順利嗎?”
“……還那樣。”
明顯感覺到向如萱的情緒不高,她的眸光不覺微閃,“最近公司内部正在商量着,有意招聘新員工,要是有機會的話,我會幫你争取的。”
“真的?!”一聽這話,向如萱的眸光豁然一亮。
“當然了,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隻是之前沒什麽機會而已。”想到什麽,她又繼續說,“要不是這次顧先生私下裏給溫氏注資,說不定公司真的很難撐過這關。”
“寰宇集團給溫氏注資?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公司的資金鏈出現了一點問題,原本是很難和顧先生說上話的,但因爲董事長的外孫女和顧先生身邊的特助在談戀愛,由他幫着敲邊鼓,這才促成了這件事,可是省去了好多麻煩。”
聽到周芊璇的話,向如萱好一會兒都沒再吭聲。
她記得那位溫董事長的外孫女,之前去醫院看望南依的時候,曾和對方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她就已經和韓諾在一起了。
果然,他是看中了她的身份和背景。
“據說顧先生出手相助,還不止是因爲這個,那位白小姐好像是你堂妹的同學……”
“嗯。”
點了點頭,向如萱的聲音有些悶。
“真羨慕你啊,有個這麽命好的妹妹,隻要她開口說句什麽,估計顧先生都會無條件的答應,真好奇她是怎樣的人。”輕歎了一句,周芊璇好奇的朝向如萱問道,“她的性格和你像嗎,我隻和她見過幾次面,但從來沒有深入接觸過。”
“南依她……”
“是不是不方便說啊?”周芊璇一臉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并沒有考慮的那麽多。”
“沒什麽不方便的,隻是沒想好要從哪說起。”
“我聽說她畫畫很好看,是從小就有這方面的愛好嗎,還是遺傳了父母的天賦?”
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向如萱将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了周芊璇,甚至還刻意強調了一下顧安塵爲向南依幫她父母安排工作的事情。
其實她想的很簡單,隻要通過周芊璇這個第三方将他們全家的感激之情傳達給顧安塵知道,那多少可以解釋一下之前的誤會。
他們聯系不上南依,就隻能利用這種辦法。
而且,也是爲了避免哪天顧安塵又翻舊賬找他們麻煩,還是應該表示一下才好。
可偏偏就是向如萱的這個心理,才恰好被周芊璇給利用了個徹底。
隻是現在的她,尚且渾然不知。
*
顧家
晚餐過後,向書禮原本是打算離開的,可奈何架不住顧老爺子的盛情挽留,再加上顧大少爺在旁邊時不時幫腔兩句,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到最後,就連Aaron醫生都留了下來。
顧青梧幫他看的房子還沒确定是哪一戶,本想這兩天發照片給他看看,哪裏想到他今天就已經回來了。
反正在法國的時候,他也常常住在顧家,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
扶着向書禮走進他的卧室,向南依看着他微紅的臉頰,有些不确定的問道,“爸爸,您喝醉了嗎?”
他笑笑,搖了搖頭,“沒醉。”
“可您的臉有點紅……”
“剛才最後那兩杯喝的有點急,别擔心。”
坐在向書禮的旁邊,向南依試探着開口,“吃飯的時候聽您和爺爺說要帶我去A市,您打算什麽時候過去啊?”
“看你什麽時候方便,爸爸都可以。”
猶豫了一下,她才繼續說,“有些事情,我想先告訴您。”
見向南依很嚴肅的樣子,向書禮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也十分認真的望着她,“什麽事情,你說,爸爸仔細聽着。”
“……您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二叔了,有想過他會變成什麽樣子嗎?”
“變的很蒼老?”
“我指的是性格和爲人。”她的眼神變的有些複雜。
一聽這話,向書禮不禁垂眸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之後,他才看向向南依,“小依,有什麽話,你直接對爸爸講吧!”
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還有什麽是他不能承受的,隻要她好好的在他面前,别的都無所謂。
定定的看了他幾眼,向南依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他。
“這是這些年,你讓我轉給二叔他們的錢,我從來沒有給過,都在這裏了,過階段去A市,你可以直接交給他們。”
“小依……”向書禮的神色有些錯愕。
“您一定很奇怪,爲什麽我沒有按您的話做,是嗎?”她微垂着頭,聲音有些低,“比起一點一點的給些零散的錢,還不如一次性給夠,否則他們不會當作一回事的,錢他們會收下,但心裏不會有絲毫的動容,您懂嗎?”
緊緊的皺起眉頭,向書禮握着銀行卡的手微微攥緊。
“我不知道二叔在您心中是怎樣的形象,但在我的認知裏,他現在很貪财、也很自私,這些您拼命攢下來的錢,他未必會花的心安理得,反而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因爲他從小把我養大,這都是我們欠給他們的。”
沒有去看向書禮的神色,向南依低着頭自顧自的繼續,“他們的經濟條件并不差,沒有您給的這些錢,也會過的很好,我說這些不是想攔着您,隻是希望您有個心理準備,或許您期待已久的親情并非如您所想一般美好。”
話音落下,卧室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向書禮遲遲沒有說話,向南依的眸光也黯淡無光。
她知道家人對于爸爸的意義,所以她将二叔說的這樣不堪,表現的這樣涼薄,應該讓他失望了吧?
可是怎麽辦呢……
事實就是如此,她真的這樣涼薄,而二叔在某方面,也确然不堪。
這些斑駁的事實,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攤在了爸爸的面前。
良久之後,向書禮才終于開口,語氣略有些沉重,像是要費好大的力氣才問出了這句話,“小依,他們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向南依愣了一下,然後才微微搖頭,“他們沒有苛待我。”
不過,也僅僅是沒有“苛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