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工作結束,結果是令人失望的。
許斌臉色灰白的躺在病床上,望向許妍姗的眼神混沌不已。
他還什麽都沒有說,許妍姗的眼淚就已經決堤。
雖然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但真到面對的時候,她還是覺得難以承受。
可悲的是,她身邊并沒有一個人能成爲她的依靠。
“爸……”
“妍姗……先出去……”許斌有氣無力的開口,發散的目光落到了顧安塵的身上,“我要……單獨和少爺談……”
轉頭看向顧安塵,見他擡腳走到了床邊,許妍姗這才嗚咽着走了出去。
歐景琛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安靜的陪在旁邊并沒有多言。
病房中,許斌喘息了幾下,才終于開口說道,“其實……顧家從不欠我什麽,反而是我,受了老爺子和少爺太多的恩惠……”
顧安塵皺眉聽着,并沒有打斷他的話。
“我隻有,妍姗這麽一個女兒……所以,這麽多年可能把她慣壞了……但是少爺,能不能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您說。”
見顧安塵毫不猶豫的應聲,許斌不禁放心的露出微笑。
就當是他自私吧,可這天底下的父母,又哪裏有不自私的呢!
隻要兒女能過的好,讓他付出一切他都願意。
依照他這個破敗的身子,再活下去對妍姗來講也是拖累,像現在這樣直接死了是再好不過。
但他到底還是有些擔憂,要是他就這麽去了,妍姗以後自己一個人可怎麽辦?
所以,他得盡他所能的幫她鋪好路。
唯有如此,他才能走的安心。
“謝謝少爺、謝謝了……”
搖了搖頭,顧安塵面色微沉的沒有多說什麽。
把許妍姗叫進來之後,他就走出了病房,身後傳來了一道哭泣的女音,“爸,對不起,我那天不該跟你發脾氣……”
關上了病房的門,顧安塵撥通了顧青梧的電話。
他想,爺爺他們大概要提前回國了。
将這邊的情況簡單做了說明之後,他幫他們訂了最近的航班。
“你公司還有事要忙,許家這邊我幫你守着吧!”拍了拍他的肩膀,歐景琛淡聲說道。
“多謝。”
“不客氣,反正以後有的是你道謝的機會。”
微勾了下唇角,顧安塵轉回頭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色,眸光也變的異常幽暗。
夜太深了,陽光還無法照射到。
就好像……
生命丈量不出死亡的深度。
還好,無論黑夜怎樣悠長,白晝也總會到來。
*
許斌的葬禮是由顧家一手操辦的,顧老爺子這麽多年一直住在國外,這次特意回國,足以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于是,之前的很多傳言就不攻自破了。
原本顧青梧的意思是,她先回來,國内有她和顧安塵就夠了。
但顧鶴鳴卻沒有同意,而是選擇和她同時回國。
擰不過這位老人家,顧青梧也就隻有妥協的份兒,還好有景琛和司南他們在,幫安塵分擔了不少精力和事情。
向南依除了在周末那天被林司南帶去現場之外,之後就一直沒有露過面。
原因很簡單,她開始忙着上課了。
接下來差不多有一周左右的時間,她和顧安塵甚至連面兒都沒有見到。
往往她放學被羅毅接回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回家,而等他終于回來,她卻已經睡着了。
不過即使是這樣,每天早上她還是能吃到顧安塵給她準備好的早餐。
雖然她有告訴他不用這麽麻煩,有那個時間他還不如多休息一會兒,但結果卻總是被他置若罔聞,後來她也就不提了,而是每天都把他準備好的早點吃光。
連顧安塵這個老闆都這麽忙,更不用說韓諾這個下屬了。
所以在最開始的兩天,白芮放學之後都是直接跟着向南依回家住,直到後幾天他們沒那麽忙,她才回韓諾家。
正是因爲這樣,她才知道了許妍姗這号人物。
看着向南依漫不經心的态度,白芮卻嗅到了一絲危機感,“你難道不擔心顧安塵家的司機臨終前托孤什麽的?”
“托孤?!”向南依有些詫異的看着她。
“那許啥啥現在可無親無故了,顧家怎麽可能會放任她不管。”
“許妍姗……”
“對,就是這個‘山’。”
一時沒忍住,向南依柔柔的輕笑出聲。
果然,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隻要和小白聊沒兩句,就會忘記所有的煩惱和憂愁。
“你怎麽還笑的出來,你就不怕那座山趁機壓住你家顧禽獸啊?”白芮覺得她現在完全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可是怎麽辦呢,她一看小依這麽沒心沒肺的樣子就忍不住替她操心。
即便,自己有可能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你也說了顧先生是禽獸,哪有那麽容易被壓住啊……”第一次這樣正大光明的稱呼顧先生是禽獸,向南依暗戳戳的覺得心裏有些小激動。
“不容易不代表沒可能,反正你得上點心。”
“比如?”
“嚴防死守啊,徹底杜絕任何讓他們産生小火苗的機會。”白芮雙臂交叉,比了一個“禁止”的姿勢。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向南依表示受教了。
要是她按照小白說的對顧先生進行嚴防死守,會發生什麽樣的情況呢?
大概一開始的時候,他會表現的比較開心,畢竟那代表她在意他,不過之後他就會以她不信任他爲了理由,對她進行“身體力行”的教育。
“這樣、那樣”一番之後,她會徹底放棄這個自掘墳墓的行爲。
但小白說的事情,她也不會完全當成玩笑。
畢竟,有些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拒絕就有用,否則的話,也不會拖到現在。
再加上許叔去世,對許妍姗的态度就更要拿捏好分寸。
垂眸沉默了一會,向南依才又拿起調色盤開始調顔色。
“向南依,秦老師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戚皓微胖的身子往門口一戳,扯開大嗓門就喊了一嗓子。
“……謝謝。”
疑惑的往秦嘉木辦公室走,向南依心下微疑。
秦老師找她什麽事?
叩叩——
輕輕敲了兩下門,辦公室裏傳來一道溫柔的男音,“請進。”
“老師好。”
“坐。”示意她坐到對面的椅子上,秦嘉木倒了杯水給她,“你的畫已經交上去了,院長看過之後也覺得不錯。”
輕點了下頭,向南依有些茫然。
他特意找她過來,應該不止是爲了告訴她這個消息吧?
像是爲了印證她内心的猜想,秦嘉木喝了口熱茶,然後才緩緩開口,“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當面問你的。”
“您請說。”
“我看過你的檔案,你父親……是向書禮先生,對嗎?”
沒想到他會忽然提到自己的父親,向南依明顯一愣,然後才緩緩的點頭。
他認識爸爸?!
對視上她探究的目光,秦嘉木淡淡微笑,“你怎麽會露出這麽驚訝的表情,認識你父親的人其實并不止我一個。”
“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向南依微微蹙眉。
“難道你不知道?!”
明顯從秦嘉木的語氣中聽出了錯愕,她反而更加不解。
聽他的意思,難道她應該知道什麽嗎?
“你父親,也就是向書禮先生,曾經是S大的外聘教授,當時被譽爲鬼才畫手。”頓了頓,他像是陷入了回憶。
後來秦嘉木又說了什麽,向南依聽的并不是很真切。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S大”上面。
爸爸他……
居然曾經在S大任教!
事實上,她隻隐約記得他和她說過,他從前是一名繪畫老師,但并沒有說起他所在的學校。
而且,既然是外聘,也就意味着他原本所屬的院校并不是這。
是因爲這樣,他後來才會出國嗎?
可這也不對,因爲他在法國一開始生活的并不好,也沒有再繼續教師的職業,難道這些事情和媽媽有關系嗎?
“向南依、向南依……”見她出神的坐在那,秦嘉木不禁伸手輕推了她一下,“你怎麽了?”
“……沒事。”她搖了搖頭,緩緩低下了頭。
“寒假的時候,我去了一趟法國,參加了你父親的畫展。”他輕歎了口氣,“不過可惜的是,我沒有見到他本人。”
“您想通過我,聯系我爸爸?”
“不是這樣的。”秦嘉木輕笑,“我隻是想問你,他以後還會回國嗎?”
“會。”
“什麽時候?!”他明顯變的有些激動。
“差不多一周之後。”
向南依明顯感覺到,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秦嘉木的眼神都亮了。
起身準備離開他辦公室的時候,恰好外面有人敲門走了進來,是關佳璐和另外一名……
女孩兒,或者是女人?
總之,傻傻分不清楚。
四目相對的瞬間,向南依從關佳璐的眼中看到了審視,她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敵意是因何而起,對方就已經收回了目光。
幸好秦嘉木的聲音适時響起,沒有讓氣氛變的很尴尬。
“這位是新來的劉瑤老師,負責你們這學期的美術史。”
“劉老師好。”
“你好。”劉瑤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向南依兩眼,然後就微笑着轉向了秦嘉木,“剛剛結束國畫那邊的課程,順便選了一位課代表出來。”
不再打擾他們聊天,向南依輕輕颔首之後就走出了辦公室。
想到剛剛的那位劉老師,她隐約覺得在那裏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了。
直到快要走回畫室的時候,遠遠看到院長和另外一名老師往這邊走,她才蓦然發覺,院長和劉老師長的很像。
怪不得她會覺得眼熟,說不定他們是親戚關系。
而且,院長也姓劉,說不定他們是父女。
一邊想着,她一邊往畫室門口走,卻沒想到還沒等進去,手環就忽然震了一下,來電顯示是A市的陌生号碼。
會是小眠打來的嗎?
還是說……
是二叔他們?
猶豫了下,她才終于接通電話,對面傳來的溫柔聲音昭示着她的猜想全都錯了。
既不是小眠也不是二叔,而是許久沒有聯系過的秋書語。
或者不能說許久沒有聯系,更确切的講,是自從上次見過面之後,她們就一直沒再聯系過。
她忽然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小依,突然接到我的電話,是不是很錯愕?”秋書語淡聲笑着,悠揚的琴聲化爲背景音樂舒緩輕柔的響起。
“一點點……”被說中了心思,向南依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沒什麽重要的事情,隻是剛剛在咖啡廳看到了一個女孩子,遠遠看過去,側臉和你很像,還以爲你和安塵來了A市。”
“沒有,我已經開學了,他最近也比較忙。”
“哦……”秋書語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幸好聽到她朋友喊她如萱,所以我才沒上去打招呼,不然就尴尬了。”
“如萱?!”向南依訝然的重複了一遍。
“有什麽問題嗎?”
緩緩的皺起眉頭,她軟聲回道,“沒什麽,隻是我堂姐剛好叫這個名字。”
“這樣看來,說不定就是你堂姐,難怪和你有點像。”
“好巧。”
兩個人又簡單聊了一會兒,才結束了通話。
秋書語看着屏幕上顯示“通話結束”的字樣,唇邊溫軟的笑意漸漸消失。
她的目光落到斜前方兩個正在用餐的女孩子身上,許久都沒有移開。
周芊璇笑望着對面的向如萱,語氣真摯又誠懇,“這次真的要謝謝你了,否則我在這邊認識的人不多,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沒什麽,大家都是朋友嘛!”
“耽誤你的上班時間,希望你老闆不要扣你工資。”周芊璇微笑着打趣道,對于向如萱瞬間微僵的神色,她選擇了裝作沒看到。
來之前她都已經打聽清楚了,之前向如萱一家都被解雇了,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打聽道,是有人在背後操控的。
至于背後的人是誰,不用猜也知道。
所以上次見面之後,她就一直和向如萱保持着聯系,爲的就是哪天會用得上她,甚至特意将自己的背景說的模棱兩可,并沒有提到天輝集團的隻言片語。
現在看來,她還真是有遠見。
因爲,這一天居然這麽快就到了。
天輝集團現在的情況太不樂觀了,顧安塵完全就是把他們全家往死裏逼,幸好最近許斌出了事兒,暫時給了他們喘息的時間。
但時間總有用完的時候,所以在那之前,她得再争取一個機會。
不求全身而退,但求别輸的太慘。
隻要利用向如萱他們一家拖顧安塵幾天,說不定言伯伯他們就能想出什麽應對辦法了。
即便希望不大,可怎麽樣都得嘗試一下。
“芊璇、芊璇……”
“嗯?”恍然回過神來,對視上向如萱探究的目光,周芊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抱歉,我剛剛走神了。”
“你沒事吧?”
“最近沒怎麽休息好,老毛病了。”
“要多注意身體。”
狀似體貼的和周芊璇閑聊着,向如萱并不知道對方打的什麽主意,正如對方也不知道,她心裏也有自己的想法。
之所以會和周芊璇走的這麽近,她其實是有私心的。
年後市高中忽然通知爸爸回去上班,說是當時的事情調查清楚了,可以恢複職位,而媽媽雖然沒辦法再回到市醫院,卻經過醫院主任介紹去了另外一家私立醫院。
向如萱當然不相信他們一家人是撞大運了,估計這背後肯定有顧安塵的授意。
隻是對方爲什麽忽然放過他們,她不得而知。
父母都有了安排,她原本以爲自己也能回到寰宇去上班,可左等右等都沒有接到任何消息,所以在周芊璇找上她的時候,她就選擇和對方搞好關系。
于是,兩個各懷心思的女人就這樣建立了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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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不知道你們現在明不明白當時爲啥寫到書語,又爲啥寫到秦老師和紀修遠的對話,反正呀……大奇老早就在埋線,埋呀埋呀埋呀埋呀埋,埋到你們快忘了,我再“砰”地一聲引爆,哈哈哈哈……我就是我,響聲不一樣的二踢腳,賤兮兮的作者,你們來咬我呀o(* ̄︶ ̄*)o
無論黑夜怎樣悠長,白晝也總會到來——莎士比亞
生命丈量不出死亡的深度——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