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言明輝的夫人,直到鏡頭切走,她卻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抱膝坐在沙發上,她慢慢将下颚搭在膝蓋上,整個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個人……
真的是她嗎?
其實鏡頭隻是匆匆掃過而已,或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這樣告訴自己,向南依克制着轉移了注意力。
不管是與不是,好像都沒有什麽關系,她現在這樣心神不甯的樣子,實在是有點多餘。
緩緩的閉上眼睛,她本來想整理一下腦中微亂的思緒,卻沒想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再次浮現在了她的面前。
根本,揮之不去。
輕歎了口氣,向南依拿起杯子準備喝水,卻發現原本的溫水已經涼了。
無奈的失笑了下,她不禁在想,果然顧先生不在家,她伸手就有溫水喝的日子也不複存在。
認命的走到餐廳去倒水,手上的手環卻忽然震了一下。
低頭掃了一眼,向南依發現是從法國打來的電話。
爸爸……
這個時候看到向書禮的來電,讓她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按下接聽鍵,“爸爸。”
“小依,爸爸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是什麽呀?”
“再過兩天,爸爸就可以回國了。”向書禮的聲音明顯很興奮。
聽到他說要回國,向南依的臉上才終于露出一絲微笑,“具體是什麽時候呀,我去機場接您。”
“大概還有一周左右。”
“好。”
頓了一下,向書禮再次開口的時候,似乎有些猶豫,“小依,爸爸還是提前找人在S市買好了一棟房子和汽車。”
他并不是要從安塵手裏把她“奪”過來,隻是他們到底還沒有結婚呢,他作爲丈人總不能就這麽直接住到人家家裏去,未免于禮不合。
而且,他也不想讓人覺得,是他家小依貪圖安塵什麽。
雖然他們家比不上顧家的家業,但一樣能給他女兒豐衣足食的生活,這一點,他無心刻意向别人證明,隻是想讓小依心裏覺得有依靠。
哪怕這一切都是他白忙一場而已,但身爲父親,總還是免不了要操心的。
對于向書禮的做法,向南依并沒有什麽意見,爸爸有爸爸的看法,所以她尊重他的決定。
心裏忽然想起了剛剛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人,她再三猶豫,卻還是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并沒有問出口。
該怎麽說呢,都已經是那麽久遠的事情了。
或許裝作不知道,是對大家都好的做法吧……
見向南依一直沒有說話,向書禮以爲她是不高興自己沒和她商量,才想解釋一下,就聽到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飄進耳中,“爸爸,你覺得幸福嗎?”
“嗯?”面對女兒突來的問題,向書禮明顯一愣。
幸福嗎?
當然幸福了。
終于能夠和自己的寶貝女兒團聚了,她又遇到了那麽愛她、寵她的人,還有什麽比這些更讓他覺得幸福的呢!
“我和顧安塵結婚之後,您不會覺得孤單嗎?”
“怎麽?擔心爸爸舍不得你嫁出去?”向書禮輕笑着,心裏卻的确覺得有一絲苦澀。
“您有沒有想過……”
“想過什麽?”
話說到這,向南依卻忽然頓住。
秀眉微微蹙眉,她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沒什麽,等您回來之後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好。”
挂掉電話之後,向南依看着漆黑的手機屏幕發呆了好一會兒。
其實她剛剛是想問爸爸,這麽多年,他都一直在爲了她而活,怕她生活拮據、怕她心情不好,從來不想自己。
現在她長大了,他是不是可以爲自己活一次了?
無論是從感情方面,還是從生活方面。
以前她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爸爸一個人會孤單的問題,可說到底,心裏終究還是抱有幻想的,直到剛才,幻想徹底破滅。
還好她從來沒有和爸爸提起過内心的想法,否則他應該又要擔心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向南依端着水杯走到了客廳的窗邊。
微仰着頭看着窗外的明亮陽光,她想,他應該要自私一點,即便他是她的父親,可也一樣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小的時候,她以爲爸爸扔下她不管,是因爲媽媽抛棄了他們,所以他傷心欲絕,才狠下心腸連自己都不要了。
但事實證明,是她想錯了。
他從來沒有冷硬的心腸,對别人不曾,對她更加不會。
甚至,他爲了讓她生活的更好,背棄了身爲藝術家最初的準則。
那時候,向南依是第一次去法國,她不知道爸爸是從哪弄來的錢,直到她看到他住的地方擺滿了一幅幅赝品。
于是她終于明白,爲什麽他每次畫畫的時候眼神都充滿了痛苦。
一位藝術家,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作品被抄襲、被複制,爸爸也不例外。
可爲了生活,或者更确切的說,是爲了給她更好的生活,這些他都舍棄了,似乎隻要能讓她過的幸福,他什麽都願意付出。
所以,她否定了最初的猜測,覺得爸爸并不是因爲難以面對才遠走他鄉。
既然他那時能夠爲她放下一切,那麽當時媽媽離開的時候,他應該也能爲了她走出陰霾。
然後向南依就猜,會不會他是爲了去很遠的地方把媽媽找回來。
這個想法,直到今天之前她都沒有排除。
不過今天之後,她想,她又錯了……
究竟當年他爲什麽要離開,她已經不想去猜測了,她現在隻想他能過的随心所欲一點,不要再被她拖住腳步。
如果他的生命中,能出現除了她這個女兒之外令他展顔一笑的人,她是很樂見的。
也很希望,他能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一直爲她操勞,他真的太累了。
隻是這樣的話,由她作爲女兒說出口的話,似乎有些怪怪的,而且電話裏一句兩句也說不明白,等他回來再談也來得及。
不然隔着電話,爸爸可能會以爲她瘋了。
想到這種可能,向南依竟不禁一時彎唇淺笑。
注視着玻璃上映着的身影,她清淺笑着,溫熱的指腹輕輕劃過,眸光變的愈發溫軟。
有爸爸、有顧安塵,就足夠了……
*
天輝集團的新品發布會還沒等結束,寰宇集團這邊就隐隐有些騷動。
專業研發部門的人倒是與世隔絕的忙着他們的工作,但别的部門的人可就炸鍋了。
對方準備推廣上市的手機和他們近期準備宣傳的太過相似,這分明就是盜取了他們的創意,難道公司有内鬼?
不論什麽事情都最怕疑心,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那麽即便最後得到證實,也總會令人感到有些别扭。
但是針對這件事,顧安塵依舊選擇默不作聲。
相比起以前他的雷霆手段,這次實在是太“懷柔”了,弄得大家都懵懵的。
Boss大人坐得穩,他們經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也就把這件事丢在了腦後,卻沒有想到,事情會忽然峰回路轉。
事實上,不止是他們意想不到,就連天輝集團的總裁周金瑞自己都是懵的。
新品才投入批量生産,結果幾個投資人就紛紛提出了撤資。
完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撤資,這就等于是讓他賠掉老底兒了。
整個周家的人都忙的腳打後腦勺,一邊想穩住這幾位大佬不要撤資,一邊還要做最壞的打算忙着拉别的投資。
可結果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樣。
走到這一步,周金瑞才算明白,他這分明就是被人耍了一通。
否則的話,事情怎麽會發生的這麽湊巧。
一個要撤資也就罷了,居然一個接着一個都要拆台。
當然了,他們給出的理由是強而有力的,也正是因爲這樣,周金瑞才一點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因爲,作爲第一批新品贈送出去的幾部機子發生了爆炸的惡性事件。
而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就意味着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猛地吸了一口雪茄,煙霧缭繞中,周金瑞陰沉的臉仿佛在一夜之間變的蒼老,連聲音都透着疲憊,“芊璇,給你言伯伯打個電話,看看他那邊有什麽進展沒有?”
“已經打過了,梓俊說他們正在調查。”
“唉……現在調查有什麽用……”狠狠的将煙按進煙灰缸裏,卻見那裏面已經裝滿了煙蒂。
“爸爸,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周芊璇緊緊的皺着眉,眼底泛着重重的烏青,明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又或許,是壓根兒就沒有休息。
畢竟公司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又是自家的産業,她還能睡得着就奇了怪了。
聽她這樣問,周金瑞不禁又歎了一口氣,“還是試着給平時交好……”
“您快看網上的新聞!”
沒等周金瑞的話說完,周芊璇就神色震驚的把手機遞給了他,眸中帶着明顯的驚駭,像是看到了恐怖的事情。
皺眉接過了她的電話,周金瑞的手猛地一顫。
這是……
【寰宇集團将于下月舉辦新品發布會,據悉,此次産品的從設計到研發均由寰宇執行長顧安塵先生親自參與。】
【此前寰宇集團公關部經理袁小姐自殺新聞另有隐情,經記者進一步調查了解到,袁小姐的父母表示她與丈夫和婆婆的關系不睦已久,這次離職也是因爲對方一直逼迫她放棄工作回家備孕導緻。】
【電子産品更新換代的速度越來越快,寰宇集團作爲個中翹楚,不知道這次又将拿出一份怎樣的答卷給大衆……】
一條條新聞映入眼簾,周金瑞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反應再慢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怪不得之前顧安塵對網上那些流言蜚語不聞不問,原來不是他分身乏術抽不開時間和精力,而是他壓根就沒準備理會。
因爲他要借着這股話題和熱度,一舉将寰宇的新産品推到大衆面前,這比任何的宣傳和廣告都要有效和迅速。
換成别人當然不敢這樣冒險,但寰宇集團根深蒂固,顧安塵玩得起,所以他敢賭。
回過頭來看,原來他們忙來忙去,居然是在給别人做嫁衣。
而且,周金瑞隐隐有種感覺,那幾個忽然撤資的投資人似乎和寰宇那邊有着分不開的關系,否則又該如何解釋這麽巧合的時間呢!
一切都像是提前計劃好的一樣,他們這邊才一垮台,寰宇就立刻放出了風聲要召開新機發布會,這不是擺明了要踩着他們往上爬。
越想越氣,周金瑞急促的喘着,握着電話的手一松,随即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您沒事兒吧?!”見他的嘴唇變的毫無血色,周芊璇趕緊從抽屜裏拿出藥,再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慢點喝。”
“完了……徹底完了……”
“先别想公司的事情了,身體比什麽都要緊。”
“不想了、不想了。”無力的揮着手,周金瑞像是已經預見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一樣,徹底失去了所有的鬥志。
見他這副模樣,周芊璇的心裏頓時沒了底氣。
連爸爸都這個反應,天輝還能有救嗎?
更重要的是,顧安塵那邊現在騰出手來對付他們了,又怎麽可能會手軟呢……
*
言家
外面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言明輝當然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眼下當務之急是補上天輝集團被撤資的虧空,确保産品能夠正常上市,雖然結果一定是賠個精光,但不至于到破産的地步。
可問題是,這筆錢該從哪兒來出?
誠然,是他鼓動周金瑞從寰宇那邊搶生意,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敗的這麽徹底。
不過這樣也好,也算是讓自己看清了對方的态度和底限,今後再有什麽決定的話,大概摸得清顧安塵的想法。
就是可惜了天輝集團這顆棋子,沒有發揮出最大的功用。
鈴鈴鈴——
電話聲忽然想起,喚回了言明輝的思緒,見齊婧伸手要接,他卻開口制止了她,“今天都不要接任何電話進來。”
伸出去的手微微頓住,齊婧點了點頭什麽都沒問。
似乎對于他不合常理的要求,她一點都不感興趣。
“爸爸、阿姨。”言梓俊從外面回來,走進客廳的時候禮貌的朝沙發上的兩人打招呼,“您看到網上的新聞了嗎?”
“什麽新聞?”言明輝還沒留意網上的動向。
“有關寰宇集團最新的動向。”
聽他們聊起了公事,齊婧朝言梓俊微笑了下,然後就直接上了樓。
他們聊天的内容她插不上嘴,也絲毫不感興趣,于是坐在旁邊當背景闆,還不如回樓上自己一個人待着舒服。
上樓的時候,齊婧不經意間聽到言梓俊說起了一個“向”字,令她的腳步猛地頓住。
向……
一想起這個字,就好像有千頭萬緒湧上心間,頭炸裂一般的疼。
緊緊的皺着眉,她快步走回了卧室,顫抖着手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拿出裏面的藥往手裏的倒,卻灑了滿地。
她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仰頭平息着自己的不适,握着藥瓶的手卻還是在不住的發抖。
握拳的手往頭上捶了兩下,齊婧像是很痛苦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腿都麻了,才覺得頭痛暈眩的症狀好了一點。
耳邊不自覺的響起言梓俊的聲音,那個“向”字仿佛帶着意識似的,不管過了多久、無論經曆了什麽,還是能被她瞬間捕捉到。
像是一場無法掙脫的夢魇,不知道究竟是誰困住了誰。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畢竟自己加于自己的傷害,才最不容易治愈。
------題外話------
一更~
關于齊婧是不是小一滴母親,你們使勁兒猜呀哈哈哈哈哈哈……
自己加于自己的傷害,最不容易治愈。——莎士比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