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聶魯達的一首情詩……
她一直以爲,他對這種文藝類的詩歌書籍是不感興趣的。
但是昨晚,他分明是脫口而出。
察覺到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顧安塵微微挑眉,“怎麽了?”
“沒什麽。”她搖頭,“隻是不知道,你原來還喜歡讀聶魯達的情詩。”
“誰說我喜歡了?”
“我猜錯了?”
顧安塵點頭,“的确是猜錯了,我是爲了要跟随小一的步伐,所以才去讀的。”
“跟随我的步伐?!”向南依微怔。
“拙夫不才,期相共勉。”
“……”
他這樣要是還自稱是“拙夫”的話,那估計這世上好多男人就要羞愧而死了。
“顧先生,你太謙虛了。”
“謙虛使人進步。”
“……就這樣吧,不要再進步了。”他現在就已經夠可怕的了,要是再進步,她就會被欺負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明顯感覺到了向南依的無奈,顧安塵輕笑着梳着她的頭,“昨晚睡的好嗎?”
“當然好呀,一覺到天亮,不過我還以爲零點的時候你會叫醒我呢……”
“叫醒你的話,不就會讓你錯過很多美景了嘛!”
“嗯?”
“世界上有許多景象是要閉了眼才能看見的,譬如夢。”顧安塵一邊幫她把頭發紮好,一邊漫不經心的對她說,“所以就算是在睡夢中,小一也不要忘記要手捧一束鮮花,萬一哪天我出現在你的夢境裏,就把花送給我。”
“你現在越來越文藝了。”
“小一熏陶的好。”
“……”
忽然有些不敢接話了。
“昨晚小一睡覺的時候,我忽然詩意大發,乘夜作了一首詩,要不要聽聽?”越被誇文藝,顧大少就越是興緻勃勃。
“你會作詩?!”
一聽她這明顯驚訝的語氣,顧安塵不禁微微眯眼,“小一好像很意外的樣子?”
“……誤會。”她趕緊搖頭,“你說來我聽聽。”
“我愛向南依,風流天下聞;紅顔不愛酒,秀頰易生氛。我愛向南依,溫柔我獨雲;三生應存約,一笑憶黃昏。”
深情款款的望着她,顧大少爺的眼中閃過一抹得意,“怎麽樣?”
沉默的眨了眨眼,向南依抿唇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她卻在下一秒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徹底打擊了某位大少爺的自尊心。
“唉……”他忽然低頭輕歎,“我所思兮在之江,欲往從之身無洋,低頭表白淚汪汪;我贈小一一顆糖,何以報之兮瓜子大王……”
“……”
怎麽還上瘾了呢!
*
因爲是大年初一,剛好是給長輩們拜年拿紅包的好時機。
于是乎,顧老爺子就趁着這個機會,好生的帶着向南依出去溜達了一圈兒。
這一整個小區裏,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住戶都是顧家的老熟人,考慮到這層因素,臨出門的時候,老爺子特意提了個購物袋在手上。
原本向南依還不懂他爲什麽這麽做,直到看着手裏的紅包越來越多,逐漸把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後來實在是因爲袋子裏的紅包太多了,她隻能打電話讓顧安塵來接他們回去。
其實她能隐隐感覺到,爺爺帶她在小區裏四處轉悠,收紅包是次要的,更主要的目的應該是想顯擺她的身份。
孫媳婦什麽……
大概是那些爺爺們心裏共同的期待。
所以她家爺爺先得了,就火急火燎的四處顯擺,根本不怕得罪人的樣子。
剛剛從那位趙爺爺家裏離開的時候,她看對方才把他們送出門,就急吼吼的拿起手機給家裏人打電話,她猜測應該是催婚去了。
那一刻,莫名覺得自己有點造孽。
不過向南依現在很會安慰自己,她覺得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不是她,而是看似無辜的顧先生。
要不是他那麽心急火燎的給她套上訂婚戒指,并且急不可耐的告訴爺爺和姑媽他們等見過她爸爸之後他們就去領證,老人家也不會這麽激動。
按照顧大少爺的這個速度,向南依隐隐覺得,下一步他就該催自己要孩子了吧?
該怎麽說呢……
向南依的這個思路是對的,但她忽略了一點。
顧先生這樣急迫的想要确定兩人之間的關系,其實最終的目的就是想把“這口肉”吃的名正言順,并且徹底杜絕别人暗中觊觎她的可能。
至于現在就生個孩子出來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這并不在他的計劃當中。
甚至,是他眼下最爲“防範”的事情。
隻是,顧老爺子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任何人都猜得到,這個歲數的老人家肯定是巴不得趕快抱個曾孫子的。
可向南依現在畢竟還沒畢業,年齡也的确太小了,他也不能爲了滿足自己的想法就逼着人家小丫頭趕快生孩子。
正是花朵一樣的年紀,誰不想趁着年輕多潇灑一下呢!
所以,盡管顧老爺子心裏比較期待,但卻從未當着向南依的面兒催促過這件事,不僅是她,就連在顧安塵面前也從不提起。
但顧大少爺是什麽人,自家爺爺的心思他怎麽可能猜不到。
爲了選取一個較爲折中的時間段,他覺得這件事情還是等到小一大學畢業之後再說。
依照他對她的了解,如果他開口搬出爺爺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但他并不想給她造成任何心理負擔。
别的事情他都可以使些小手段,可唯有涉及到孩子這件事,他必須完全尊重她的意見。
要不要、什麽時候要,這些都得經過她的同意。
不過即使聰明機智如顧大少,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向南依會主動和他提起這件事。
看着他明顯驚詫的眼神,她緩緩的垂下眼眸,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燙。
“小一,你再說一遍。”他很怕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你明明聽清楚了……”
“我得确定一下。”
輕輕抿唇,向南依低頭避開了他有些迫人的視線,“我覺得,爺爺會同意和我們回國,其實就是因爲他想盡早看到我們有孩子,隻是不想給我們壓力所以才沒有明說,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應該盡量滿足他的願望。”
“你怎麽可以這麽善解人意……”伸手抱住她,顧安塵的聲音明顯有些激動。
“但是,咱們得等到我大學畢業之後。”
好歹讓她把大學讀完,到時候再要孩子。
至于之後要不要繼續往下深造,就等到時候再說了。
微閉着眼将唇印在她的發間,顧安塵的手輕輕摩擦着她圓潤飽滿的指甲,“小一,雖然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但你不用爲了考慮這些而勉強自己,爺爺肯定也是這樣想,所以才沒有催促我們。”
“我沒有勉強自己呀!”
和他在一起,無論是确定關系還是決定訂婚,甚至是前幾天答應領證,她都沒有一絲不情願,雖然覺得有些快,但她從未排斥過。
如果換作是從前,說不定她心裏還會感到有些不安。
結婚生孩子什麽的,意味着把自己和另外一個人徹底捆綁在一起,其實這是她從前比較抵觸的事情。
可是顧安塵,他一點點的打破了她豎在心外的高牆。
反正他們兩個人從交往開始就一直行駛在“高速路”上,也不差車速再快一點。
世事無常,爺爺的年紀畢竟大了,她不想他的人生留有遺憾,所以她會盡她所能的哄老人家開心。
一是爲了顧安塵,二也是因爲顧家人真的對她很好。
那種自然親和的家庭氛圍,不會熱情到讓她覺得無所适從,也不會讓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們就已經默認了她也成爲了顧家的一份子。
家人……
這個有些陌生的詞彙,讓她在顧家感受到了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爲他們做些什麽。
擁有一個和顧安塵的孩子,是一件令她想想就覺得無比期待的事情。
愛情多神奇,能夠讓人的想法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出現,就像她在黑暗的前途看到了光彩,讓她明白,什麽是溫暖、什麽是愛情,驚醒她的昏迷,償還她的天真。
成爲她的愛人,最終變成她的先生。
*
因爲已經提前定下了日程,所以顧安塵和向南依初三回國的消息,顧老爺子他們都是知道的。
飯後聊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想不到許妍姗會忽然開口。
“安塵,有件事情,我想要拜托你一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躊躇。
“嗯。”
“其實之前爸爸就一直張羅着想要回國,但法國這邊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我一時走不開,就沒有陪他回去,但是最近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所以我想着,能不能申請調回總公司去?”
許妍姗微微低下頭,像是很不好意思提出這種要求的樣子。
她知道公司的人員分配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她突然從分公司請調回總部,這就意味着總公司相應職位的人要到法國來,但是貿然接受彼此的工作,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顧安塵向來不喜歡把工作和生活混爲一談,她畢業之後能夠進寰宇工作,原本就是沖着她父親的面子。
已經爲她破過一次例了,所以她并不知道這次的要求他會不會答應。
所以在說完話之後,她就一直垂着頭等待他的回答。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安塵神色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将剛剛切好的橙子遞給了向南依,“姑媽和Eric知道這事嗎?”
“……我還沒來得及和他們講。”
“征求過他們的同意,Eric會和我聯系,你等通知就可以了。”
“好。”
狀似淡定的收回了視線,許妍姗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思緒。
依照她對安塵的了解,既然他能這樣講,這事兒多半就是成了。
想到很快就能回國,許妍姗的眸中不禁閃過了一抹欣喜。
告訴顧安塵的話倒不是假的,的确是她爸爸一直想要回國去,但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
原本她就計劃着想要回國,隻是并沒有打算這麽快。
因爲那個時候,她并不知道有向南依的存在。
等到見到對方這個人,許妍姗這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多少事情。
正是因爲這樣,她才意識到,回國這件事情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何況,再過一階段連顧爺爺也要回S市了,她就更加沒有留在法國的意義了。
緩緩的喝了一口茶,許妍姗借着茶杯的掩映将目光落到了向南依的身上。
那個女孩子,似乎并沒有在聽她和安塵之間的對話,隻一味專注的看着電視,笑眯眯的吃着手裏的一塊橙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酸的緣故,她微微蹙眉,下一秒,手裏吃剩的橙就被旁邊伸出的一隻大手奪過去了。
看到這,許妍姗眸光微閃,拿着茶杯的手不禁一頓。
這樣體貼的顧安塵,她以前不是沒有見到過,但那是對他的家人,除此以外,再無特例。
但是現在,那個特例出現了……
*
從法國臨走前的那晚,向南依把終于完成的那幅油畫給顧青梧送了過去。
注意到對方眼中明顯的喜愛之色,她也不禁跟着彎了唇角。
一幅充滿感情的畫,寄予了她内心對于姑媽的所有美好祝願。
這個世界上,有人不了解海,有人壓根不愛海;但也有人了解海,可卻不敢愛海。
所以,她希望姑媽以後終将能夠遇到那個合适自己的人,懂她就像懂自己一樣深刻。
向南依從前看到一本書裏寫,“丈夫是女人的職業,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所以該牢牢捧住這飯碗……”
但她覺得,姑媽不是一個必須依附男人才能活的多彩多姿的女性。
生活中所缺失的,不過就是愛情而已。
不過幸好,水是各處可流的、火是各處可燒的、月亮是各處可照的,至于愛情,隻要有心,便足以各處可到。
隻要,别弄錯了愛就好。
否則的話,就像投錯了胎,樣子會變的很奇怪,一輩子也改不過來。
“小依,姑媽要謝謝你。”這個孩子,年紀不大,但是看事情卻難得通透,“希望姑媽能夠如你所願,找到那個能陪我浪漫終生的人。”
“一定可以的。”
有些人能感受雨,而其他人則隻是被淋濕。
前者在向南依看來,就足夠浪漫。
掐了向南依的臉一下,顧青梧起身走到了床邊,從床頭櫃裏拿出了一個很厚的本子。
“安德魯斯曾說,我們都是時間旅行者,爲了尋找生命中的光,終其一生,行走在漫長的旅途上,一生中至少要有兩次沖動,一次爲奮不顧身的愛情,一次爲說走就走的旅行。”顧青梧将手裏的筆記本遞給了向南依。
她疑惑的接過,打開之後,發現裏面是一些旅遊的照片和當時的随筆。
“姑媽很喜歡旅遊?”一邊翻看着筆記本,向南依一邊朝她問道。
“嗯,一直都很喜歡。”
顧青梧覺得,旅行的意義并不是爲了告訴别人自己去過哪裏。
那個過程,是一種改變,旅行能夠改變人的氣質,讓人的目光變得更加長遠。
在旅途中,她會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習慣,才能了解到,并不是每個人都按照她的方式在生活。
然後,心胸似乎會變的更加寬廣,才能以更好的心态去面對自己的生活。
偶爾折一張闊些的荷葉,包一片月光回去,夾在唐詩裏,扁扁的,像壓過的相思……
“之前就說了要送一份符合你氣質的禮物,覺得這個怎麽樣?”顧青梧輕笑着,伸手點了點這個記事本。
“送給我嗎?!”
“嗯。”
微微彎唇,向南依如獲珍寶似的捧在懷裏,“謝謝姑媽,我也很喜歡。”
“以後有機會,讓安塵陪着你把裏面的地方都逛一遍。”
“那……”向南依揚唇淺笑,“姑媽可要持續更新,最好是有個人陪您一起去。”
彼此手牽着手,往明月多處走……
------題外話------
二更~
我愛宋清如,風流天下聞;紅顔不愛酒,秀頰易生氛。
冷雨孤山路,凄風蘇小墳;香車安可即,徒此挹清芬。
我愛宋清如,詩名天下聞;無心談戀愛,埋首寫論文。
夜怕賊來又,曉嫌信到頻;憐餘魂夢阻,旦暮仰孤芬。
我愛宋清如,溫柔我獨雲;三生應存約,一笑憶前盟。
莫道緣逢偶,信知夢有痕;寸心懷夙好,常藝瓣香芬。——朱生豪
我所思兮在之江,欲往從之身無洋,低頭寫信淚汪汪。愛人贈我一包糖,何以報之兮瓜子大王,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吊兒郎當!——朱生豪
這個世界也有人不了解海,不知愛海。也有人了解海,不敢愛海。——沈從文
水是各處可流的、火是各處可燒的、月亮是各處可照的,至于愛情,隻要有心,便足以各處可到。——沈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