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謙遜地站在天之一隅,晨光爲它披上了霞彩。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卧室,傾灑了滿地融光。
向南依眉心微蹙,而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暖黃色的光束。
身體有些酸軟無力,應該是高燒引起的不适反應。
感覺到自己被徹底禁锢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向南依轉過頭,毫無意外的看到了顧安塵那張俊逸非凡的臉龐。
隻是今晨的他,臉上帶着明顯的倦怠。
濃黑的睫毛下,是隐隐發青的眼圈,明顯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向南依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她稍有動作就會吵醒他。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她的眉頭不禁緊緊皺起,眸中帶着深深的自責和心疼。
雖然後來她的體溫降了下來,但她睡的并不安穩,時不時的驚醒,而每一次當她睜開眼睛,總能看到顧安塵那雙關切的黑眸。
那雙眼呀……
帶給她太多的溫暖和安全感。
似乎隻要被他那樣望着,甜蜜就會充溢着她的心。
仿佛整顆心都被塗滿了奶油,從裏到外都泛着甜絲絲的味道。
可以讓她忘掉所有的不安和恐懼,就像早晨的陽光照射進山林時,大霧便消散了。
伸手輕輕撫過顧安塵的眼睫,向南依眸色溫軟的望着他,眼中帶着深深的依戀之色。
世界上高級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但又高級又有趣的人卻少之又少。
高級的人使人尊敬,有趣的人令人喜歡,又高級又有趣的人,會讓人敬而不畏,親而不狎,交接愈久,芬芳愈醇。
在向南依看來,顧安塵就是屬于又高級又有趣的人。
或許别人并不是這樣認爲,但至少在她心裏,沒有任何人會比他更高級、更有趣,從她愛上他的那一刻開始。
雲隻開一個晴日,虹隻駕一個黃昏,蓮隻開一個夏季……
而她,隻愛一個他。
知道他昨晚爲了照顧她一直沒有休息,向南依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就悄悄的收回了手,安靜的窩在他懷裏凝望着他。
雙手交疊着随意放在枕側,她眨着一雙迷蒙的美眸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盡管她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但顧安塵似乎還是有隐隐轉醒的迹象。
眉心輕皺了一下,他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反而先伸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上,感覺到掌心所觸一片冰涼,他才舒展了眉頭,而後将她擁的更緊,下颚輕抵着她微軟的發頂,繼續沉沉的睡去。
他的意識明顯還沒有徹底清醒,卻近乎本能的去關心她的情況。
意識到這一點,向南依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熱。
額頭輕輕靠在他的肩窩處,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唇角微微揚起。
聽說人在微笑時,世界便會愛上她。
她的笑,是自己心田裏的一朵花,但她的心,卻裝滿了那個世界。
一個充滿陽光的世界,
有花園的一張長椅和曬着太陽的貓;
她坐在那裏,
滿目深情的望着一個人,
一個,用生命愛她的人;
這就是,她的世界……
*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确定向南依的情況徹底好了之後,顧安塵懸了一整夜的心才終于落到了實處。
洗漱完,兩人準備下樓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拉住了他。
“怎麽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語氣明顯有些急切。
他現在,有點草木皆兵。
向南依微微垂眸,心裏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昨天晚上……”
“先不說那些,現在吃飯才是最要緊的。”
“顧安塵……”
“乖乖聽話。”說完,他就握住她的手走出了卧室。
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昨晚在她昏迷不醒之際,他給心理醫生打了電話,最終的決定就是,回國之前他不會去觸及小一心底的回憶。
也許連她也是懵懂的,所以貿然讓她回憶那些不好的事情,很容易适得其反。
在和醫生進一步接觸之前,他并不敢輕舉妄動。
小一的情況,明顯比他想的要複雜的多。
不過有一點讓他很欣慰的就是,她開始依賴他了。
在她被黑暗和孤獨包圍的時候,她眼前看到的、心裏想到的,都是他,也隻有他。
對顧安塵而言,沒有什麽比這兒更令他激動了。
隻要他在她心裏占據着獨一無二的位置,他就有信心徹底幫她驅散内心所有的陰霾,從今往後大膽擁抱陽光。
被他牽着往樓下走,向南依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沉默着沒有打擾他。
走進餐廳之後,她的目光卻被餐桌旁的一位男士吸引。
他的膚色比較淺,臉部輪廓很清晰,十分有立體感,鼻梁高高的,眼窩很深,眉毛粗濃,映着一頭金黃的發。
一身三件套式西裝,頸間系着傳統保守式的領帶,十分講究的穿戴。
僅僅是看了一眼,向南依就知道,這是一位很注重儀容的男士。
衣冠楚楚,矜持莊重。
在她看着他的時候,對方很明顯也注意到了她。
“小一,這位是Aaron醫生,昨晚就是他幫你治療的。”顧安塵适時開口,爲兩人互相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向南依。”
“Aaron醫生,謝謝您。”向南依和顧安塵一樣,說的是法語,讓一旁的顧老爺子他們不禁小小的驚豔了一下。
很标準的發音,會讓人誤以爲,她是長期定居在巴黎的人。
“不用客氣,是我應該做的。”
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Aaron說的是中文,發音倒是沒有那麽标準,不過這對于一位生活在法國的英國人士來講,已經很不容易了。
聽到他這麽清晰的用中文表達了自己想說的話,向南依神色微怔。
既然Aaron醫生會說中文,那顧安塵剛剛介紹的時候爲什麽要用法語呢?
這個疑問,在她看到許妍姗眼中明顯的詫異之後,隐隐有了答案。
“丫頭身體好點沒?”顧老爺子揮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後轉頭朝着向南依問道。
“嗯,已經好多了,讓您擔心了……”
“沒什麽事就好。”讓陳阿姨幫炖好的補湯端上來,顧老爺子笑眯眯的望着她,“多吃點飯,然後把湯都喝了。”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盅湯,向南依艱難的點了點頭。
“哎呦,我的親爹,您也不看看小依那小身子闆,把這鍋湯都喝了她還能吃的下去飯嘛!”顧青梧毫不客氣的拆台,“聽姑媽的,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能吃多少吃多少,感冒這才剛剛好,也不适合突然一下子補的太過。”
“先喝杯溫水,然後吃點粥,晚上再恢複正餐。”到最後,顧大少爺一句話,就把前面兩個人的方案都給否了。
向南依略有些茫然的捧着水杯,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聽誰的才好。
到最後,還是陳阿姨把她給解救了出來。
“這是阿姨剛剛給你拌的小鹹菜,免得幹喝粥沒味道。”想起了什麽,她又溫柔的笑道,“那個橘黃色的是蟲草花,不是胡蘿蔔,放心吃哈!”
“謝謝您。”
對于陳阿姨這麽貼心的舉動,向南依感動的不要不要的。
就算她在二叔家從小長到大,他們也不見得會記得住自己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可似乎從到這兒吃的第一頓飯開始,陳阿姨就對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是顧安塵告訴她的嗎?
“小依不愛吃胡蘿蔔嗎?”顧青梧随意問了一句。
“……嗯。”
“爲什麽不愛吃?”Aaron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的樣子。
顧安塵還來不及阻止,就已經聽到向南依聲音軟軟的回道,“覺得它好像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所以不是很喜歡。”
餘光瞥見顧安塵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她轉過頭去,就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無奈?
他怎麽會露出這種表情……
而很快的,向南依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胡蘿蔔含有一種免疫能力很強的物質,叫木質素,它可以提高人體巨噬細胞的能力,從而減少感冒的幾率。”Aaron認真的看着她,似乎企圖改變她挑食的這個壞習慣,“根據美國的一項研究顯示,每天吃兩根胡蘿蔔,可以使血液中膽固醇降低10%—20%;每天吃三根胡蘿蔔,有助于預防心髒疾病和腫瘤。因爲胡蘿蔔素在體内可轉變成維生素A,有助于增強機體的免疫功能。”
愣愣的望着Aaron,向南依最終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顧安塵。
這是什麽情況……
養生知識小講堂嗎?
更讓人感到不知所措的是,Aaron的科普時間還遠遠沒有結束,“你必須知道,胡蘿蔔富含糖類、脂肪、揮發油、胡蘿蔔素、維生素A、維生素B1、維生素B2、花青素、鈣、鐵等營養成分。每100克胡蘿蔔中,約含蛋白質0。6克,脂肪0。3克,糖類7。6—8。3克,鐵0。6毫克……”
“Aaron,我想你吓到我家的寶貝了。”顧青梧似笑非笑的掃了Aaron一眼,瞬間就阻止了他滔滔不絕的發言。
“哦……抱歉,我想我的職業病一輩子都好不了了……”Aaron有些尴尬的扶額,然後稍帶歉意的望着向南依,“希望你能理解。”
“您是一位很稱職的醫生。”向南依輕笑回道。
隻不過,他多少打破了她對英國人的認知。
因爲在她的印象中,他們的性格略有些孤僻,生活刻闆,對外界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往往寡言少語,對新鮮事物持有謹慎态度。
也正是因此,他們很能忍耐,感情輕意不外露,即便遇到再傷心的事,也不會在人前流露分毫。
但是這位Aaron醫生,卻給向南依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似乎,有點“碎嘴子”的既視感。
大概是猜到了她心裏在想什麽,顧安塵借着給她倒水的機會,身子朝她的方向微傾,聲音壓的很低,“他是姑媽的第一任前夫。”
“……”
向南依咀嚼的動作一頓,眸光驚詫的望着顧安塵。
什麽?!
微微挑眉,她用眼神朝他詢問着情況。
顧大少爺微微斂眸,然後輕輕點了兩下頭,示意她自己沒有開玩笑,他說的都是真的。
得知了Aaron醫生這個“第一任前姑父”的身份之後,向南依再次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明顯變的和之前不一樣。
多麽神奇呀,居然能讓自己的前夫成爲家庭醫生,難怪姑媽和她說他們是和平分手。
是真的很和平呀!
想到了什麽,向南依不禁有些好奇。
既然第一任前姑父還和姑媽保持着聯系,那不知道後兩任是不是也這樣……
正沉浸在自己天馬行空的幻想裏,向南依并沒有聽到許妍姗在和她說話,直到顧安塵失笑的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她才如夢初醒。
看着對方一臉歉意的望着她,她垂眸搖了搖頭。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許妍姗說了什麽,不過她猜,應該是在爲昨天的事情和她道歉。
但實際上,其實并不關她的事情。
自己怕黑這件事,也就隻有顧安塵比較清楚,而且是她自己對黑暗的恐懼超乎了正常人,否則依照昨天的那種情況,她完全可以自己嘗試着抹黑從酒窖走出來。
隻要打開那扇門,就會看到光亮。
可是,她并不敢。
一身處黑暗之中,她就害怕的瑟瑟發抖,一動都不敢動,那種恐懼是從内心升騰出來的,像無形的藤蔓一樣束縛住她的手腳,徹底失去自由。
盡管向南依表現的很随意,似乎并沒有怨恨她的意思,但許妍姗知道,有些事情還是要在當時就解釋清楚,因爲這個時機一旦錯過,以後就不會有人肯再聽她說了。
于是,她皺眉望着向南依,語氣充滿了自責,“南依,真的很抱歉,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你那麽怕黑,實在是太對不起了。”
“是我自己的問題……”
“那你爲什麽會那麽怕黑呀?”許妍姗狀似随意的一個問題,卻令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向南依沒想到她會問的這麽直白,拿着勺子的手一頓,剛要回答,就見顧老爺子沉着臉,“啪”地一聲撂下了筷子。
氣氛忽然變得僵滞,餐桌上的人都不再說話。
許斌也感覺到是許妍姗問了什麽不該問的,趕緊暗中瞟了她兩眼,示意她懂點分寸。
“小依,吃完了嗎?”顧鶴鳴沉聲開口,轉頭看向了向南依。
“嗯。”
“吃完扶爺爺去書房,我有話和你說。”
“……是。”向南依起身扶住顧老爺子的手,心裏有些忐忑的跟他走進了書房。
走出餐廳之前,她還略有些不安的回頭看了顧安塵一眼,卻見那位大少爺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那,似乎一點也好奇爺爺要和她說什麽的樣子。
同樣一臉淡定的,還有顧青梧。
姑侄倆對視一眼,内心瞬間了然。
許妍姗有些無措的坐在椅子上,送進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蠟。
如果說從前顧老爺子對她的态度還算正常的話,那無疑今天之後,大概就變成讨厭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她就覺得心裏慌得很。
她太清楚家人對于顧安塵的意義,所以即便她心裏有無數種想法去讨好顧爺爺和顧阿姨,可是最終她卻一直不敢有所行動,怕的就是适得其反。
但是向南依的忽然出現打亂了她全部的計劃和步驟,一時間方寸大亂,這才一錯再錯。
最近,她明顯感覺到,就連陳阿姨待她都不像以前那麽親和了,張口閉口都是向南依,那每一聲“少奶奶”都狠狠的刺着她的心。
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這種狀态太過危險,許妍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垂眸掩飾住了眼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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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謙遜地站在天之一隅,晨光爲它披上了霞彩。——泰戈爾
雲隻開一個晴日,虹隻駕一個黃昏,蓮隻開一個夏季——餘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