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并沒有感到特别震驚。
剛剛在家裏的時候,對方一見到她,眼中的神色就變得很錯愕,但她卻很肯定,在這兒之前并沒有見過對方。
但難說的是,也許她見過自己的父親。
畢竟他們很巧合的都生活在巴黎,最近又更加巧合的同時去了意大利。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顧青梧初見向南依時的眼神就很好解釋了。
因爲,她那張臉實在是太像她父親了。
“您認識他?”
“我很喜歡他的繪畫作品,否則的話,也不會在錯過了他在巴黎舉辦的畫展之後,又眼巴巴的追去了意大利。”
這個答案,倒是有些出乎向南依的意料。
她沒有想到,姑媽居然會是父親的一名“粉絲”,而且貌似,還屬于比較狂熱的那種。
“你和你父親很像,特别是那雙眼睛,剛剛在家裏一見面,我就有些懷疑了。”顧青梧注視着她的雙眼,坦言道。
“見過爸爸的人,都說我和他很像。”
“性格也是,細膩又浪漫。”
微微彎唇,向南依的眼中盈着絲絲笑意。
其實浪漫的精髓,在于它充滿種種未知的可能……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很多人一轉身,彼此就再也無法遇見。
可有些時候,這個世界又似乎很小,小到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相識的幾率。
“還沒有帶安塵去見過你父親,是嗎?”不然,她應該會在之前就知道了他們父女的關系,不至于等到現在。
“嗯。”
“别擔心,他們會相處很好的。”
有些害羞的笑了,向南依微微低下頭。
顧青梧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眼中充滿了溫柔。
出于對眼前這個孩子的關心和喜愛,她隐瞞了一些事情,盡管并非有意爲之,但現在的确是不适合讓她知道。
至于以後……
那就要等到了“以後”再說了。
“在聊什麽?”顧安塵的聲音忽然在頭頂上響起,讓向南依下意識的仰頭看向了他。
“聊你未來的嶽父大人。”
“哦?”顧大少爺挑眉,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默默看着這姑侄倆之間的交鋒,向南依聰明的選擇當個透明人。
她既沒有姑媽那麽強大的氣場和強悍的攻擊力,也沒有顧先生那麽厚的臉皮和無恥的手段,所以還是躲開比較好。
一場網球打下來,顧安塵出了些汗,面對許妍姗遞來的紙巾,他神色淡淡的接過,道謝之後卻遞給了向南依。
看着手裏的面巾紙,她揚眸,擡手幫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顧安塵配合的低下頭,淡色的唇微微勾起。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從這個角度去注視小一,因爲每每她這樣神色專注的揚頭望着他,他就很想把她按進懷裏索吻。
而且,是深吻。
意識到自己有些想入非非,顧安塵斂眸,平複了一下自己有些過快的心跳。
咔嚓——
忽然想起的快門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他們下意識的轉頭看去,就見顧青梧拿着相機正對着他們,明顯剛才是在偷拍。
“這麽美麗的時刻,不記錄下來就太浪費了。”一邊輕歎着,她一邊将相機遞給了他們。
夕陽的餘晖從兩人的額間透過,金黃色的光束暈染在鏡頭前,迷糊了兩道身影,朦胧中帶着一絲神秘的美麗。
以前向南依就覺得,夕陽最美,像是印在地上的影子都帶着溫暖。
她喜歡看夕陽西下的景象,那時好像她的眼睛裏充滿了光明,不過太陽終究會落下,不像顧安塵,可以永遠照耀她。
讓她一生,都沐浴着光輝。
随後往後翻了一下,顧安塵的眸光忽然一亮,“偷拍我?”
他揚了揚手裏的相機,語氣有些得意。
“哪有……”向南依更正他的說法,“我拍的很光明正大的。”
“是嗎?”
“嗯。”
“那你有經過我同意嗎?”某人不依不饒。
一時被堵得語塞,向南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可你早上的時候也偷拍我了,不是也沒有經過我同意嗎?”
“我給自己的未婚妻拍照,怎麽能算是偷拍呢!”顧安塵義正言辭的爲自己申辯。
“要是這樣說的話,那我給自己的……”
話說了一半,向南依卻忽然停住。
緊緊的抿住唇,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差一點,就又掉進陷阱了。
見她忽然理智的停了下來,顧安塵的臉上不禁浮現了一抹失望的神色。
真是可惜,就差一點呢……
“拍我打網球的樣子,是不是因爲覺得我很帥氣?”顧少爺時刻不忘刷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努力往臉上貼金。
雖然很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臉,但向南依還是很誠實的點了點頭,“的确是很帥氣,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運動中的你呢!”
“你确定是第一次見到?”他望着她笑,笑容中充滿了暗示和暧昧。
原本向南依是很确定的,可是一看他這個樣子,忽然就有些懷疑了。
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她似乎在很努力的回憶,究竟什麽時候見過他做運動之類的事情,直到某位大少爺狀似好心的湊近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昨晚不是剛見過,這麽快就忘啦?”頓了頓,他又繼續語出驚人,“不然今晚幫你加固記憶?”
“……”
姑媽救命!
*
收好相機之後,兩人手牽着手往回走。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路燈亮了起來,照着他們回家的路。
“小一,我有一個願望。”走着走着,顧安塵忽然冒了這麽一句話出來。
“什麽願望?”
“下次我們再拍合照,我希望是婚紗照。”他沒看向她,目不斜視的望着前面的路,語氣很随意,但向南依知道,那顆心,很認真。
他說完之後,她好一會兒都沒吭聲。
直到視線裏出現了那棟熟悉的别墅,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響起,“學校照畢業照的那天,你要去接我嗎?”
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個問題,可是卻令顧安塵的腳步猛地頓住。
手被他握着,向南依也被迫停下了下來。
“怎麽了?”
“小一,我聽不懂。”他望着她,眼神亮的像火。
他在騙她,向南依知道。
不過,她還是依他心願,眸光溫軟的揚頭對他說,“等畢業那天,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拍照留念,你願不願意?”
“還是不懂。”
“要穿婚紗的那種合照。”
他笑,卻繼續裝傻,“不懂。”
“顧先生,我在邀請你來當我婚禮的主角,你确定還是不懂嗎?”她望着他眨眼,眸光晶晶亮亮的。
“懂……”
話音落下,他伸手摟住她,低頭就将吻印在了她的唇上。
溫柔缱绻,情深意切。
一千年一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這瞬間的永恒;
他吻了她,
她吻了他;
在冬日,微暗的夜晚,
夜晚在昏黃的路燈下,
路燈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顆星……
*
當衆接吻什麽的,向南依從來想都不敢想。
但她根本想象不到的是,她從來沒想過,可是卻直接付諸行動了。
事後她回憶起來,覺得自己一定是被“色誘”了。
于是,她就這樣把一切都甩鍋給了顧先生,想着反正他臉皮厚,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可心裏雖然這樣想着,但她的目光看到走在前面不遠處的顧青梧和許妍姗時,她的臉不可抑制的開始變紅了。
以至于回到家裏的時候,紅暈還沒有完全退下去。
顧青梧是什麽眼力,随便掃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不過一想到向南依那個腼腆的性子,她難得好心的放過了揶揄顧安塵的機會。
倒是許妍姗,隻淡淡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像是什麽都沒有覺察到的樣子。
吃飯的時候,看着圍坐在桌邊的一群人,陳阿姨開心的什麽似的。
家裏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難得今晚這樣的氣氛,像是提前過年了一樣。
将兩盤另做的甜品放到了向南依的面前,陳阿姨還不忘炫耀一番,“這是新學會的做法,你嘗嘗看喜歡吃不?”
“謝謝您。”
一聽說又有新的甜品吃,向南依笑的那叫一個甜。
顧安塵在旁邊看着,伸手捏了她的臉一下。
他最近發現,小一的性子越來越開朗了,不知道是家庭氛圍的原因,還是她的心裏真的在一點點的發生改變……
不過,不管是出于哪種,他都樂見其成。
并不是一定要她變成什麽樣子,隻是不想她像從前那麽沉默,将所有的事都壓在自己的心底。
“小依這麽喜歡吃甜食?!”顧青梧瞄了一眼她那不盈一握的纖腰,眼中帶着明顯的驚訝。
“……很喜歡。”
她咽下嘴裏的一片南瓜,然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輕笑着。
“喜歡吃甜的好,以前我不愛吃,後來娶了你奶奶,她喜歡吃,總是喜歡弄些稀奇古怪的甜食,我又不會做飯,隻能她做什麽我吃什麽,慢慢倒是也愛上這口了。”顧鶴鳴一邊回憶着,一邊笑眯眯的望着向南依說道。
“奶奶也喜歡吃甜的東西?”
“和你有一拼。”
說完,顧鶴鳴像是想起了什麽,兀自低着頭笑了。
向南依想了想,忽然夾了一塊橙汁南瓜放到了顧安塵的碗裏,眼中帶着一絲小邪惡。
他不喜歡吃甜食,她知道的。
但是爺爺都被奶奶同化了,他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當然,她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在惡意報複的。
垂眸看着碗裏的那塊南瓜,顧安塵漆黑的眸中溢滿了笑意。
已經開始學會利用自然條件現場對他發起突襲了,這是長本事了。
認命的夾起南瓜,就在他準備吃下去的時候,卻沒想到許妍姗的聲音忽然響起,“安塵,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一句話,頓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包括,向南依在内。
詫異的看了許妍姗一眼,她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神色淡淡的沒有任何異常。
至于顧安塵,他卻連頭都沒擡,清冷的應了聲“嗯”,然後就把那塊南瓜給吃了。
像是在說,的确不喜歡,但隻要是向南依給的,他就隻會接受。
毫不起眼的一段小插曲,甚至并沒有人太過把它放在心上,很快就被新的話題岔了過去,但是許妍姗一瞬間失神的樣子卻還是落在了向南依的眼中。
有些事情,本來就是藏不住的……
*
晚飯之後,向南依和顧安塵回了三樓的書房,她準備畫畫,他似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不過後來他接到了一通電話,怕打擾她的思路,他就拿着手機到露台上面去了。
顧青梧進來的時候,就見到她一個人若有所思的站在畫闆前。
“在創作嗎?”
“姑媽。”向南依聞聲轉過身來,“打算臨摹一幅作品。”
目光落到她夾在畫架上的一張照片,顧青梧眸光一亮,“好豐富的想象力……”
“您很喜歡?”
“對呀,這幅畫叫什麽名字?”
“《生日》,是畫家對自己幸福生活的真實寫照。”猶豫了下,向南依才又接着說,“我臨摹這幅畫,就是想送給您的。”
“給我?!”顧青梧似乎有些意外。
“嗯。”
“爲什麽呢?”她看她都已經起了底稿了,不想是才決定的樣子。
可如果是早就有這個打算,那是出于什麽原因呢?
想到聽顧安塵說起的那些,向南依覺得當着顧青梧的面兒提起似乎有些不太禮貌,正想着該怎麽回答的時候,卻又聽到對方繼續說,“這位畫家一定很愛他的妻子,是嗎?”
“是。”
“小依,你要不要聽聽姑媽的愛情故事?”
“……好。”
事實上,她已經聽顧安塵說了。
難道還有什麽,是連他也不知道的嗎?
依照顧青梧那個腦子,當然猜到了自己那些事被自家侄子抖了底朝天,但人家小姑娘擔心戳了她傷疤不好提及,那她當然得有個做長輩的樣子,主動幫她解圍。
更主要的是,她得幫她那幾位前夫正個名兒,畢竟做人不能太沒良心了。
外界有關她顧青梧的流言,大多是說她結了三次婚、又離了三次婚,把顧家的臉都丢盡了……幾乎都是這種。
但她一沒偷人、二沒搞破鞋,怎麽就丢顧家的臉了?!
而且,這事兒連她親爹都不着急,一群局外人跟着摻和,她當然不會當回事。
所以随便别人怎麽說,她婚照結、恩愛照秀,那些人見了她,還不是一樣得低三下四的奉承巴結着,甚至還得掏禮金出來。
雖然顧家不差那點錢,但魚肉别人這種事,他們向來樂此不疲。
“姑媽和你第一任前姑父離婚,其實就是因爲生活方式不同而已,他不許我喝酒、不許我熬夜、必須每天鍛煉,一日三餐都要按照他給我搭配好的菜譜用餐,我當然知道他是爲了我好,但是小依,姑媽要告訴你的是,不管叫别人做什麽事,除了是爲了他好,還要讓他樂意,這才是愛的藝術。”
向南依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等到第二任的時候呢,他的背景有些複雜,大概就屬于那種血裏有風的男人,他足夠強大、足夠愛我,但卻并不懂我,就像下午的時候我們聊到薔薇,他知道後也會絞盡腦汁的送各色的薔薇花給我,但他不明白,有些花,要開在特定的環境裏才足夠嬌豔動人。”
小一同學繼續點頭。
“最後一位,是和寰宇有生意往來的夥伴,我們屬于日久生情,但結婚之後才發現,他這個人占有欲太強,因爲他是通過工作和我認識并且發展成了夫妻,所以他就很不放心我繼續在外面工作,于是我們由此産生分歧,最終導緻了離婚。”
“那……”
“不過我們都是和平分手,不存在什麽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況。”
究竟和平到什麽程度呢,後來向南依才知道,她的第一任前姑父,是顧家現在的私人醫生;她的第二任前姑父,爲顧家特訓了一批保镖;她的第三任前姑父,現任寰宇集團法國區的執行總裁。
莫名期待第四任……
------題外話------
二更~還有一更~
《公園裏》普列維爾
一千年一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
這瞬間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蘇利公園
公園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