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晚過後,她将無法直視這三個字。
終于離開浴室的時候,向南依隻有一個感覺,精疲力盡。
随便顧安塵是要幫她擦拭身體還是穿衣服都由他去,隻要可以讓她安靜的躺在床上裝死,她沒有任何的意見。
安靜的坐在床上,向南依的眼睫微垂着,像是下一秒就會沉沉睡去。
動作輕柔的幫她擦拭頭發,顧安塵察覺她有些昏昏欲睡,不禁伸手戳了戳她的臉蛋兒,“小一,先别睡,聽話……”
頭發還沒幹呢,就這樣睡着很容易頭痛。
眨了眨眼,向南依迷蒙着一雙水眸仰頭看着他,一臉呆萌的點了點頭。
她大概不知道,要不是看她實在困極了,顧安塵特别想就這麽撲倒她算了。
幸好他還有理智在,強迫自己離開去拿吹風機。
回來的時候,發現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在震動,顧安塵掃了一眼來電,眸光微凝。
老紳士……
好奇怪的備注,會是誰?
收回視線,顧安塵拿起手機走到了床邊,“小一,你的電話。”
向南依有些睡眼迷離的伸手接過,隻一眼就瞬間清醒了過來。
不知她想到了什麽,秀氣的眉微微蹙起,猶豫了下才終于接起。
顧安塵坐在床邊擁着她,靜靜凝望着她的側臉。
燈光下,她美的不可思議。
他不知道是誰給她打來的電話,隻聽到她聲音軟軟的回答,“二叔的腿沒有太大的問題,醫生說在漸漸恢複了。”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嗯。”
垂眸看着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向南依不禁微微彎唇,眸光愈見溫軟,“爸爸……我想,帶一個人去見您一面……”
“爸爸”這兩個字一出,不管是這邊的顧安塵亦或是電話那端的向書禮,兩人均是一愣。
前者是因爲沒想到來電的人是自己未來的嶽父,後者則是因爲盼了這麽久,終于盼到了自己寶貝女兒的認可。
“大概要臨近開學的時候才會過去。”
“那……”向南依有些欲言又止,直到手被顧安塵握住,她微怔,随即淺笑,“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那麽累。”
說完,她像是有些好不意思的樣子,轉身窩進了顧安塵的懷裏。
其實主動表達自己的感情,并沒有她想的那麽難。
因爲每次顧安塵對她訴說愛意的時候,眼神都是那麽的義無反顧。
像樹一樣,内心的美麗情愫長成葉、開成花、結成果,清醒的存活着,一年一年、一季一季、一天一天,去生輪圈。
完美的人,華麗的心。
他教會了她太多、也給了她太多。
愛、光明、勇氣……
以及,他的全部。
*
挂斷和向書禮之間的通話,向南依見顧安塵一臉好奇的盯着她看。
她微怔,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有髒東西嗎?
“怎麽了?”他在看什麽?
微微搖頭,顧安塵輕笑,“我一直以爲,小一和你父親之間的關系不那麽和諧。”
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拿過吹風機幫她把頭發吹幹,顧安塵沒有注意到向南依眸中的怔愣。
等他再坐回床上的時候,才發現她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一直沒有變過。
“小一……”
“以前年紀小,其實是在心裏埋怨過他的。”她微垂着頭,聲音軟軟的響起,“可是後來漸漸長大,就釋懷了。”
“爲什麽?”
“爸爸臨走前,有寫過一封信給我。”
那封信,她看過很多遍,可直到有一天,她才徹底明白那封信背後的心酸和無奈。
——小依,爸爸很抱歉,不能在你年幼成長的時候陪在你身邊。
但你要相信,爸爸沒有不要你。
甚至,比你知道的更愛你。
随着你一年年地長大,也許會漸漸遇到比你好、比你優秀的人,你會發現自己身上存在一些缺點,這會使你沮喪和自卑。
但你一定要正視它,不要躲避,要一點點地加以改正。
戰勝自己,遠比征服他人還要艱巨和有意義。
每個人的能力有限,我們活在世上能做好一件事足矣。
寫好一本書,畫好一幅畫。
不要輕視平凡的人,不要投機取巧,不要攻擊自己做不到的事。
你長大後會知道,做好一件事太難,但絕不要輕易放棄。
不要爲蠅頭小利放棄自己的理想,不要爲某種潮流而改換自己的信念。
物質世界的外表太過複雜,你要懂得如何去拒絕虛榮的誘惑。
借他人的東西要還,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恩惠。
要記住,别人的東西,再好也是别人的;自己的東西,再差也是自己的。
我讓你接觸詩歌、繪畫、音樂,是爲了讓你的心靈填滿高尚的情趣。
這些高尚的情趣會支撐你的一生,使你在最嚴酷的冬天也不會忘記玫瑰的芳香。
爸爸希望,你能懂得和珍惜感情。
不管男人女人、不管牆内牆外,相交一場實在不易。
交友的過程會有誤會和摩擦,但想一想,諾大世界,有緣結伴而行的能有幾人?
生活中能有人伴在身邊,聽你傾談,傾談給你聽,就應該感激。
要愛自己和愛他人,要懂自己和懂他人。
你的心要如溪水般柔軟,你的眼波要像春天般明媚。
你要會流淚,會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聽傷感的音樂。
因爲一個人不哭的那天,也就是他的心變硬的那一天,而不是他的心充滿歡樂的那一天。
你可以不那麽優秀,但一定要心懷浪漫。
而一個浪漫的人,笑與淚是随身的法寶。
小依,爸爸希望,你的眼裏能長着太陽,身如琉璃,内外明澈,淨無瑕穢……
*
向南依的聲音緩緩落下,眸中迷蒙着一層水汽,看的顧安塵心頭一軟。
多年之前的一封信,她還能夠一字不落的複述給他聽,可見她讀過多少遍,每讀一次,又是怎樣的哀傷思念。
這樣想着,顧安塵抱着她的手不禁收緊。
他似乎有些明白,她爲什麽給她父親保存那樣别緻的備注。
能夠寫出那樣一封信,可見他是一個很浪漫的人。
而且,他應該很愛小一吧……
臨别之際要說的話,哪裏是一封信能夠寫下的。
見向南依出神的窩在自己懷裏,顧安塵眸光微閃,并不想她太過沉悶,于是出口的話便略有些那麽幾分不正經,“嶽父大人叫什麽名字?”
“……向書禮。”
“果然是很文雅的名字。”
點了點頭,向南依淡淡笑着,“爸爸說,當年爺爺給他取名字的時候,剛好在讀韓愈的《送石處士序》,裏面寫有一句,‘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内……’,于是就給他取名爲書禮。”
靜靜的望着向南依,眸中充滿了迷戀。
每當她神色專注的背誦一首詩或是講一個故事的時候,都格外的迷人。
至少,迷住了他。
“小一,我覺得,你今晚說錯了一句話。”
“什麽話?”向南依不解。
“你說要帶我去見嶽父,但又沒告訴他具體的情況,我猜,他現在應該滿心都在合計這件事,估計沒辦法好好工作了。”
其實顧安塵這樣猜測是他的道理的,因爲他簡單設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和小一的女兒将來對他說這種話,那他估計會立刻買機票回國。
不親眼看看是哪個王八蛋把自己閨女拐跑了,他是不會安心的。
可轉瞬一想,顧大少不禁一愣,然後有些尴尬驅散了心裏的念頭。
當然了,他并沒有拐跑小一……
原本向南依還不覺得,可聽他這樣一說,覺得的确是這麽回事,“那怎麽辦,不然我再打給他,仔細解釋一下?”
聞言,顧安塵卻微微皺眉。
“他要是問你,我是誰,你怎麽說?”
“實話實說啊!”
斟酌了一下,顧安塵搖頭,“不行。”
“爲什麽?”
“了解對手之前,我不習慣暴露自己太過的信息給對方知道,否則勝算會大大降低。”
“對手?!”向南依有些驚訝。
哪裏跑出來的對手啊,那是她爸爸,又不是追求者。
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顧安塵抿唇,第一次覺得情況有些棘手。
男人之間的戰争,小一不會明白的。
他們父女倆分開了這麽長時間,她爸爸一定一心盼着把她接到身邊去,可現在馬上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卻發現女兒被自己娶走了,這換誰估計都接受不了。
萬一出于這種心理,他這位嶽父大人對他和小一的婚事百般阻撓怎麽辦?
所以現在就暴露自己的身份,無異是在給對方針對他的機會,這絕對不行。
相反的,他得先了解對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看着顧安塵臉色凝重的樣子,向南依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扯了扯他的衣袖,她溫聲笑道,“爸爸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你不要這麽緊張。”
更何況,又不是讓他們現在就見面。
而且,她從來沒想過,顧安塵也會有這樣難得一見的一面。
要知道……
他在她心裏,可是無所不能的。
擁着向南依的手微微收緊,顧安塵語重心長的解釋給她聽,“小一,你千萬不要小看一位父親對女兒的占有欲。”
“可是……”
“如果将來我們生了一個女兒的話,說不定我會在她上初中之後就跟蹤她,解決掉所有想要接近她的男孩子。”
“……”
有那麽一瞬間,關于“變态”這個說法,向南依是完全信服的。
“你這樣,她會嫁不出去的。”
“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生個男孩兒比較好,讓他去接近别人家的姑娘。”
“……”
顧先生,你的節操呢?
提到了生孩子,向南依倒是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爺爺和姑媽他們,會不會比較喜歡男孩子?”像他這樣的家庭,長輩應該會很希望有男孩子繼承家業的吧!
“不會,隻要是我們的孩子,他們都會喜歡。”
“真的?”向南依有些懷疑。
“嗯。”
微微蹙眉,她還是猶豫着問他,“可要是女孩子的話,家裏的生意怎麽辦?”
誰知她這麽一問,顧安塵忽然笑了。
“小一,這是做生意,又不是繼承皇位,誰說一定要男孩子才可以。”戳了戳她的小腦袋,他有些好奇裏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明明平時看起來聰明的很,可有時又會呆萌的什麽都想不通。
聽他這樣一說,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東拉西扯的閑聊了這麽半天,向南依的睡意倒是都沒了。
不過看着某位大少爺過于精亮的眸光,她機智的沒有說出來。
兩個人就這麽相擁着躺在床上,枕頭旁的小烏龜幽幽發着光,映着滿屋子的暖融。
沉默了一會兒,顧安塵忽然開口,“小一,要不要聽睡前故事?”
“什麽睡前故事?”她好奇的追問。
“就是……”
顧大少爺溫柔的聲音響起,将故事娓娓道來。
一天,有一隻非常可愛的小白兔跑在大森林裏,結果迷路了。
這時,它看到一隻小黑兔,就跑過去問,“小黑兔哥哥、小黑兔哥哥,我在大森林裏迷路了,怎麽樣才能走去呀?”
小黑兔就問它,“你想知道嗎?”
小白兔回答說,“想。”
小黑兔繼續說,“你想知道的話,就得先讓我舒服舒服。”
故事講到這,向南依不禁覺得有點詭異。
這是什麽睡前故事啊,感覺怪怪……
無視她眼中的探究,顧大少自顧自的繼續講。
小白兔沒有辦法,隻好讓小黑兔舒服舒服。
于是,小黑兔就告訴小白兔怎麽走,小白兔知道了,就繼續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可是跑着跑着,小白兔又迷路了,結果碰上一隻小灰兔。
小白兔便跑去問,“小灰兔哥哥、小灰兔哥哥,我在大森林裏迷路了,怎樣才能走出大森林呀?”
小灰兔問,“你想知道嗎?”
小白兔說,“想。”
小灰兔說,“你想知道的話,就得先讓我舒服舒服。”
小白兔沒有辦法,隻好讓小灰兔也舒服舒服。
于是,小灰兔就告訴小白兔怎麽走,小白兔知道了,就又繼續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最後,小白兔終于走出了大森林。
但是這時候,小白兔竟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見顧安塵忽然頓住,向南依疑惑的仰頭望着他,“後來呢?”
“小一猜猜,小白兔生了一窩什麽顔色的小兔兔?”
認真的想了一下,她茫然的搖了搖頭。
“你想知道嗎?”顧大少徐徐誘之。
隐約覺得這對話有點耳熟,向南依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居然……
又套路她!
而且還特意編了這麽一大段故事,他就不嫌累嗎?
“想知道的話,是不是就得先讓你舒服舒服?”她一臉無語的望着他,總覺得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再看顧大少爺,絲毫沒有被戳穿套路之後該有的窘迫和尴尬,反而笑的更迷人,“小一真聰明,爲了獎勵你,得讓你舒服舒服。”
“……”
爲什麽她像是中了魔咒一樣,怎麽樣都逃不開顧安塵的圈套呢?!
好像不管她怎麽說,他都有辦法應對她。
“我一點都不舒服……”
“這次我保證,肯定會舒服的。”
果斷搖頭,向南依覺得她得硬氣一點,“不要。”
見她拒絕,顧安塵卻一臉認真的思考,“小一,你不接受我,是心理問題還是生理問題?”
“……”
向南依想,她要是回答,就是腦子有問題。
這擺明又是個坑,她才不上當呢!
顧安塵剛要繼續說什麽,卻在這時,向南依的手機忽然響起,兩人對視了一眼,心下生疑。
這麽晚了,會是誰打來的電話?
------題外話------
二更~
猜猜是誰來的電話~
我向樹去學習呀,把内心美麗情愫長成葉開成花結成果,像樹一樣存活,一年一年,一季一季,一天一天,去生輪圈。平靜的人華麗的心。——《帶燈》
那封信,是節選自餘光中先生的一首詩,《寫給未來的孩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