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失蹤?他母親是他心中的一個結啊。我迫不及待地追問:“那找到了嗎?”
“就我所知,Lu回去至今都沒有消息傳過來。原本我不想去揭他的底,可是Susan我告訴你,你心裏的那些念頭我不用猜都知道,但就像你今天對小芒果的認知一樣,你不是他,不能代表他的觀點與感受,而你以爲的好對他們而言可能是緻命的一擊。”
我腿一軟,差點倒栽過去,是K反應迅速地扶住了我。反過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我要立刻回國。”K回答:“我不是航空公司老闆,沒法替你随時開航班。”
轉身想要回木屋拿桌上的手機訂最快一班的航機,但聽K又道:“Jacky的航班是晚上八點,你現在趕過去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驚然回頭,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說什麽?”
他挑起眉卻又變回沉穩若定的樣子:“還需要我重複一遍?不過現在已經五點了,你是想在這聽我慢慢說還是即刻啓程?”說着他突的揚聲而喊:“小芒果,你行禮收拾好了嗎?”
話聲一落,就見小芒果拖着一個行李箱從室内走了出來,而她也自己換了一身外出服,神情略帶傲嬌地說:“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喊呢。”
K沖我聳聳肩,“看到沒,你家這姑娘的行動力要比你強。”
去機場的路上我渾沌的腦子漸漸變得清晰,也慢慢沉定下來思緒,大約明白自己是走進了莫向北的套。而且這個套還是聯合了K與小芒果,一同把我給恍進去了。
K的慧眼通透,已然看出我臉上的表情是想明白過來了,緩緩悠悠地道:“也别覺得心灰,鬥智鬥勇的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的,你要發展到他那種老奸巨猾的程度差得是時間和曆練。老實說,這世上能夠差遣得動我幹這差使的人也就他了,誰讓我沒他那麽奸詐呢。”
“那雲清這件事是真的嗎?”即使想明白了我還是得确認,但聽K毫不諱言地回問我他能胡亂拿人家媽來做文章嗎?在我心神再度揪起的同時他又反說了句,隻不過稍稍加以了修飾,在今天淩晨時陸少離已經查到了雲清的去處。
我又問小芒果跟着一同回國能适應那個陌生的環境?K同樣把問題反丢給我,即我和莫向北将小芒果從打小生長的費城帶到了英國小城的木屋,她有過不适應嗎?
不用回思,從這些天的狀态看顯然是沒有。
默了一瞬後K語重心長地對我道:“Susan,有一件事你一定比我更清楚,Jacky的出現對小芒果而言比起之前那四年的任何心理治療都要管用,而你們兩人的陪伴才是她願意接受外界的動力。你除了要相信她能做得很好之外,還要相信你自己。”
抵達機場後K與我走的不是同一條道,他要回費城。而我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小芒果朝着過境處而走,當看見坐在候座大廳裏的莫向北背影時從眼睛到心都感覺很酸楚。
“MrMO,請問我和小芒果的機票你有帶嗎?”
他緩緩回頭時,忽然覺得他消瘦的特别厲害,但是臉上的線條更硬了,輪廓也變得很深,唯一不變的是那雙幽黑如墨的眸,深不見底,黑又如海底的礁石。
他将手伸進西裝口袋,從裏頭抽出三張機票朝我晃了晃,隻說了句:“等你很久了。”我幾乎是立即丢下行李箱邁前一步單手将他抱住,臉埋在他的胸前任由淚打濕他的衣襟。
因爲另一手要牽着小芒果,怕力道太緊弄疼了她,所以我抱着莫向北的那隻手緊到指縫裏都磨荏了布料的纖維。其實我從不堅強,甚至可以說是孱弱的,但這時的孱弱就像破繭的蛹一般尋找到了最後的勇氣,而這份勇氣就是來自環抱的這個人。
他的回抱溫和端容,就像是我對他發了一次小脾氣他反過來誘惑的那種感覺。
聽見他在耳邊輕聲說:“這是最後一次。”我有動容,但怕淚痕被小芒果看見隻得咕哝着問:“什麽?”語聲裏略有不滿:“再不讓你哭了。”
無論是從英國還是費城走,都是一段漫長的飛行過程。看出莫向北眼底的黑影,在小芒果困得睡着後我也假裝困頓地閉上了眼睛,沒過一會就聽見身旁均勻的呼吸傳來。
我睜開眼,滿目柔光地看着他沉睡的側臉。想及路上K對他的評價:他不來當心理學專家簡直是埋沒了人才。從昨天的故友相聚到夜晚的促膝談心,再到清晨的黯然離開,以及任由事情發酵姗姗來遲的K,這一步一步都精心設計,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或許甚至能把時間點往前推得更久一些,從我遭受沈熹的緻命一擊後絕然昏倒,他把我帶到木屋起,他就開始了他的整盤計劃。
而計劃的第一步是讓我與小芒果先從那個能有所持有所依靠的費城出來,然後他用短暫的時間加深小芒果對他的認知,從而改變小芒果原來的生活軌道,到此處單單還隻是鋪墊;當他在小芒果那建立了足夠的信任之後開始了他的第二步故友重聚,很顯然這一步針對的是我,讓我直面過往,而到此處鋪墊已經足夠。
所以他直接抛出了最後一步,迫使我與他同行回國來真正直面曾經的人生。這段人生裏或許有太多的酸甜苦辣,但它們不屬于别人,是屬于我的,是我即使失憶都抹殺不掉的。
之所以會說知我莫若他,心裏轉的那點念頭早就被他洞察的一清二楚,他把選擇權貌似交給了我,也給我足夠的空間認爲自己可以背着他獨自做決定,但他卻把這幾天鋪墊之後留下來的後遺症都呈現在我的眼前。
包括連我在目睹他獨自離開後會心神恍惚後知後覺都想到了,所以在恰當的時間安排了K來點醒我。從費城到英國的那座小城飛機至少要七個小時,從他半夜征詢我意見到他離開木屋也不過五個小時,試問假如K不是早就來了小城,難道是乘了火箭飛來的嗎?
誠如K所言,在布謀策劃的這條道路上恐怕要趕超莫向北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不過這一次被他布局設套我一點都不感到憤怒。尤其是當聽見K說他還等在機場時,尤其是我站在機場的大廳看見他深沉的背影時,我腦中閃過唯一的念頭,就單單隻是沖過去抱住他。
失神念轉時看見長睫羽在扇動也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就見黑眸睜開,沉靜幽然地轉過來看向了我。視線相交裏,我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他突然道:“其實在你和K說話時,他的手機開了免提。”
我怔了下才回過神來,所以他意思是全程都聽見我跟K說的那些話了。他似乎有些艱澀地道:“K曾和我說過,過去幾年你每隔半年回去費城找他治療時,隻要一提到我你臉上的表情就介于希望和傷痛之間的模糊狀态。他說他問過你,明知道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卻爲什麽還對我抱着希望,然後你沒願意回答。蘇蘇,能告訴我爲什麽嗎?”
靜了一瞬,我輕聲開口:“因爲相信。我知道你走得離我很遠了,卻從不相信你會真正在人群裏消失。”莫向北握住我的手,面有動容,語聲堅定:“那就繼續相信吧,把所有煩惱都交給我。”我将頭輕靠在他肩膀上,“一個人要背起所有的事很辛苦的。”
他沒有作聲,隻是環住了我的肩膀。
早前看過機票知道終點是京,飛機降落後随着抱了小芒果的莫向北而走時發現過了行李區,連忙提醒他。但他卻說行李不用拿,當時雖有訝異也沒多想,隻當是他讓别人去拿了。
可沒料到我們并沒有走出機場,而是換了一個區域,是國内航班處。
“我們還要去哪嗎?”我忍不住出聲詢問。
果然,莫向北回道:“嗯,去H市。”忽而又轉過眸來問我:“累嗎?如果很累就取消航班。”連機票都訂好了?我立即搖頭:“沒有,在飛機上睡過了。”
去往H市的航班是在一小時後,也不知莫向北是早前在網上訂好的還是别人幫他訂的,通過安檢後還需要在候機廳裏等一會。小芒果嚷着肚子餓,莫向北就去餐飲區買食物,留我倆在候機區等。
我暗暗觀察小芒果的反應,雖然是第一次坐飛機也第一次回來中國,可她卻一點都不驚不乍的。尤其是我從她眼中還看到了一些生動的情緒,如果說大多數孩子表達旅行的方式是興奮與好奇,那麽小芒果表現起來則是收斂了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