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眸看向我,眸光似乎複雜卻深邃難測,他說:“你那麽聰明。”
那一霎我的心髒彷如脫缰的野馬,感覺都要跳出來了,屏息而問:“關于......你的身世?”
他輕輕嗤笑,眼中露出諷涼的譏诮,口中卻道:“再猜猜跟誰相關。”
我隻知道自己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白了,其實我的潛意識中一直有一個在慢慢浮出來的線頭,但是它總被很多東西給壓制、覆蓋,使得它從未真正出現。但這時候,沈熹用這樣的口吻讓我來猜,突然間那個線頭就沖了出來。
從頭至尾,從尾再回到頭,整件事的關鍵是——爲什麽沈熹在十一年前就要針對莫向北?他所有的布置、計劃,全都是圍繞着莫向北而展開的。我、小南、陳華濃等一系列出現的人物,都是他利用來完成這個局。
如果說是爲了從莫向北身上謀權或者财,他可以在成年以後通過商場來謀取。在聽完他剛才講述的故事後再聽他提及沈母的筆記本,然後回思五年前種種,答案已經昭然。
“你和莫向北是......”
沈熹的眸光越加譏诮:“怎麽?覺得我們不像?當然不可能像了,他長在莫家,含着金鑰匙出生,以賀家的地位和身份即便是雲清出家了姓莫的也不敢拿他怎樣,更何況雲清還是他最愛的女人,至于别的女人有否懷孕恐怕他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聽到這處我的拳頭拽得極緊,甚至連指甲都摳進了掌心内,語調也變得僵直:“老爺子的死是不是你設計的?”
“賀老爺子不是自然死亡嗎?跟我何幹?”沈熹垂落了視線淡淡反問。
不是的,一定沒有這麽簡單!我與老爺子相處過一個月,他的身體很健朗又長期做身體檢查,不可能會突然病故。我再也坐不住一個箭步到他跟前,控制着身體不顫抖盯着眼下這人,“那天你一定見過老爺子。”
一聲輕嗤後,沈熹緩緩擡起頭,視線清撩仰看向我,毫不掩藏眼中的沉暗,他道:“那又如何?老頭子以爲可以一手遮天,可時過境遷後他賀家也不過是淹沒在權力洪流中的末流,所謂原來的人脈不過是虛妄的表象罷了,剝開外衣他不過是個年邁卻無女送終的糟老頭子,幾句話一激就氣到腦淤血而死,算是便宜他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将老爺子逼死的!我從齒縫中迸出第二個疑問:“那莫向北的父親呢?他爲什麽會自殺?”沈熹的眼眸裏瘋狂與黑暗交織:“癡念一生卻難得到的女人與自己的好友苟且,這個如果還刺激不到他,那麽兄弟相殘、至死方休這出戲夠不夠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兄弟相殘,至死方休!他真的與莫向北是兄弟!
難怪十一年前明明莫向北已經落入沈熹手中,卻隻是抹去他的記憶并沒對其造成實質傷害。因爲十一年前他隻是埋下一個定時炸彈,他要的是五年前那場劫殇,他要所有置他以悲慘童年的人都受到報應。這些人裏有老爺子、莫父以及雲清,甚至可能連陳華濃的父親都有,而他的養父沈柏梁據說也在那次事件後從沈家退下去國外療養了。
其中莫父恐怕是他最痛恨的人,在他母親的那本日記裏一定寫了許多關于莫父的事,故而他對莫父最殘忍,等同于是逼死了這個本該是他父親的人。
那年我得知這些噩耗時也有過疑惑,莫父縱橫權利場如許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真的愛雲清愛到看見她與陳父那段視頻而跳樓自殺的地步?原來其中還藏了這一層秘密。
我心中升出一股恐懼,老爺子死了,莫父也死了,雲清瘋了,陳父從那權利場舞台退下,沈柏梁也出國療養,與這些有聯系的人裏面唯獨莫向北還安然而在!而他對莫向北的敵意是從骨子裏衍生出來的,嫉妒與仇恨融入了他血液裏,又怎可能會放過?
所以五年前根本不是終結!我慌亂無比地去抓他身前的衣襟急聲質問:“你還要對莫向北做什麽?”他半仰着頭,目光鎖定我,嘴角彎起弧度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覺得呢?”
“你已經敗了!”揚高的聲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與莫向北的那場較量已經敗了,莫向北在謀算上不輸他。可見他搖着頭說:“我沒敗,否則我就不會在這裏了。”
思維渾沌,讷讷而問:“什麽意思?”
“他能從我這裏奪回的也就隻有秦豐這一樣了,其餘的注定了他一無所有,包括你。”
我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你想說什麽?”
“親情的外衣我替他剝掉了,愛情的這件我又怎可能還留着給他?決定把你拉進局中我就沒有打算真正把你給他,無論你這顆心有否在他身上,最終他都将一無所有。”說到這處,他突然引頸而上湊到我近前低了聲一字一句地說:“放心,我不會要他死的,你是他緻命的弱點,你腦中的這個結到死都不可能解開,還有什麽比眼睜睜看着你一點點枯萎更痛苦的?”
“不可能。”我惶然搖頭,“隻要破了你的雙向心理鎖,K就一定有辦法能夠從你口中挖出那道暗示。”他笑了,可那笑容卻讓我感到毛骨悚然,“再高明的催眠專家都不可能從一個死人口中得到答案的。”
我完全懵了:“什麽死人?”
可他卻沒再回答我,而是一點一點向椅背躺倒,也讓我目睹他脖下一寸處不知何時插了一根金屬,血迹橫流。霎時,腦中閃過白光,再也無法作出任何反應,聲音嘶啞在喉嚨口連一聲都出不來,隻癡傻地瞪着他,瞪着那雙......原本黑幽暗沉,此時卻變得黯淡無光眼睛。
“蘇,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是認識了你,而最高興的事是......當了你的教練。”
我癱軟而倒,身體無任何知覺,睜大着眼睛卻隻看得見一片慘淡的白色,腦中閃過一幕幕畫面,清晰而又模糊。
“教練你好,我叫季蘇。”
“沈教練,剛才那個動作你能不能再示範一遍?”
“教練,我快要高考了,給點鼓勵吧。”
“教練,說定了哦,周末上海碼頭見。”
......
“Susan?”糯軟的聲音拉回我遊離的心神,低頭見小芒果蹙着眉拉着我的衣袖在搖晃,下意識而問:“怎麽了?”小芒果不高興地嘟囔:“我剛才叫了你好多聲你都不理人。”
我蹲下身與她視線齊平了,摸了摸她的頭解釋:“剛剛在想一些事沒聽到,跟你道歉好不好,你能原諒我嗎?”她歪着頭想了想卻說:“我覺得你該給Jacky道歉,因爲他烤好了很多肉讓我來找你,你看那邊,他還在等着呢。”
循着她指的方向而看,莫向北還靠在河邊的那棵梧桐樹下側身而坐,似有所感般他轉過頭來,隔着百來步的距離,要說能看清他眼神是誇張了,隻不過我習慣了他這些日子幽沉如水的眼眸,他變得越來越沉穩安靜了。
我對小芒果說:“那你願意陪我過去嗎?”
“當然,我很樂意。”小芒果煞有介事地回道。
于是兩人手牽着手朝那走去,到近處就聞見一股焦味,往那燒烤架上而看,疑似烤肉的串串都成了焦炭。小芒果懊惱地低呼:“Jacky,你把肉都烤黑了,這種還能吃嗎?”
莫向北像是才回過神來,掃了眼烤架,眉色未動地說:“重新再烤。”
小芒果想了想點頭說:“也行。”
有時候聽她和莫向北的對話會覺得人小鬼大,講的話都成熟的像大人。跟我她還會偶爾撒嬌什麽的,但是跟莫向北似乎從沒有過。
反過來莫向北對待她的态度,不見寵溺卻又暗藏疼惜,他把小芒果放在一個平等的角度。就好比眼下,他正指揮着她去将肉串給分開,然後再遞給他,又讓她去将地毯鋪好擺好餐具。
其實我與小芒果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但這些年回來看她時總見母親将所有事都照應好了,無論是飯桌前還是飯桌後。而我也從未意識到這樣有什麽不好,這時才發現生活中有很多想當然但其實可以糾正過來的行爲,從小芒果認真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很喜歡。
當被安排與被需要放到一塊時,絕大多數人會享受被安排,但卻更偏愛被需要。
莫向北突然問:“下午想去哪走走嗎?”
我一怔,這幾天來了這邊後基本上都是屋内與河邊兩處而閑,他是想要去城市中?剛這麽念想而過,又聽見他說:“既然沒有好主意,那就去你的學校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