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談判

而陳華濃與莫向北,這五年來應該是第一次見面。記得我有一次試探,問莫向北假如再遇陳華濃他會如何,他的答案是:它日再見,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顯然當時隻是爲了消除我的疑慮而說的,其實陳華濃的改變很多,以前那麽張揚邪肆的一個人,而今變得很沉郁。他倆應該不是第一次通電話了,激動自不會再有,但是陳華濃看莫向北的眼神很複雜。

反而莫向北并沒有太大反應,隻是淡冷而問小南的事。陳華濃斂轉回目光,輕沉而述他所知的一些事,從他的陳述中可以聽出他對這個親生妹妹的了解很少,但有一個信息很關鍵。

陳家雖然不重視陳佳楠,也在那次事件之後将她放遠到英國療養院,但并非是任期自生自滅。有安排專職人員在照應,隻是那專職人員盡心程度沒有人去關注,後來沈熹把人帶走後一度有彙報說小南失蹤,但可能沈家與陳父有過溝通便沒有再去幹涉。于是小南後面基本上一直都是跟着沈熹生活,等到重新出現時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

把一些東西重新梳理:少年時的小南在英國的某個療養院裏被沈熹所救,當時她的精神狀态應該已經出現了問題,沈熹将她從療養院裏帶走,并且與陳家交涉将主控權交到了他手上。這時他吃準了陳家不欲女兒被侮一事渲染傳揚出去,若有人願意接手來照應而這個人還是曾經小南自小生活過的沈家,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這時年少的沈熹就已經擅長應用人心來達到目的,他帶走小南可能其中真的确有兄妹情,可是從後來小南的行徑判斷他的目的絕非如此簡單。

那段時間他或許會帶小南去治療,可假如他本身就是心理師,就不必舍近求遠了。所以很大一種可能,小南的心理理療是由沈熹做的,催眠術也是他教的。無論是十一年前遊輪上的陰謀,還是五年前的那場沉殇,都是沈熹精心設計,小南不過是他的武器。

甚至,他那時讓我親眼目睹莫向北被小南催眠,就是爲了讓我腦中造成一個先入爲主的定向概念,也爲五六年後的局鋪路,讓我主觀判定我被催眠、失去記憶、以及腦中被下兩道指令都是小南所爲。從專業角度來說,這其實是另一種更隐秘的心理暗示。

沈熹擅弄心機、謀略,将心理能力這一面極力隐藏,其目的就是爲了制造假象,也是爲了将我們的目标放在小南身上。

我甚至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小南的死......會不會是沈熹所爲?

這是一個既瘋狂又殘忍的可能,我光隻是想想都感到心顫,所以當莫向北察覺到我的輕微顫栗來問我怎麽了時,我隻是搖搖頭,将這念頭一點點斂去。

陳華濃在了解整個事情形态後主動要求與沈熹見一面,他雖然與沈熹之間很生分,但是畢竟他們有着一層親戚關系。不知道K怎麽會在醫院設一間這樣的病房,類似于電視上看的偵破片中審訊室一整面牆從内看了是白牆,而從外看來卻是一面透明的玻璃,能夠看到裏面的動态。

K說這是用來對被催眠後的病患在沒有外界因素幹擾下形态的獨特觀察室,會有質疑爲何不用監控探頭。他說監控固然可以,隻是人在催眠後很多時候會變得極其敏感,監控的存在會使人彷徨害怕,從而導緻心理的轉變,這樣會十分危險。而現在這種獨特的觀察房間,就杜絕了這一可能性。

再次看見沈熹時,他并不像前次所見那般衣冠楚楚,不至于鼻青臉腫,但那些臉上的傷痕與憔悴足以證明這幾天他過得不是很好。隻不過他沒有表現的一點憤怒和極端,相反的十分平靜,在陳華濃推開門走進去時他隻是擡了擡眼。

陳華濃走到離沈熹較遠的一張椅子前坐下,從褲兜裏要了一根煙,問對方要不要,意外的是沈熹竟然點了頭。于是陳華濃丢了一支煙過去,在他用火機點着後又再丢過去,可沈熹并沒有急着把煙點燃,而是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若有所思。

陳華濃見狀并沒有管他,自顧自地抽起煙來。安東尼在這邊不解而焦躁地道:“他是進去抽煙的嗎?”K拍了拍他的肩膀說:“Chen很聰明,吸煙通常是男人交流的好的起點,而煙可以使人鎮定,他現在正在尋找一個談話的切入點。”

在沈熹終于把煙點燃了吸過兩口後,陳華濃問:“煙的勁頭還足嗎?”

但沈熹像沒聽到一般,完全無動于衷地坐在那,表情諱莫如深。我看得分明,他是在聞那煙味,像是試圖從那煙味中尋找着什麽。

陳華濃自嘲地笑了下有些感慨地道:“說起來也諷刺,我們算是兄弟可生分得卻像陌生人。對于小南而言,可能我這個親哥哥都不如你,當得知她去了時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悲涼感,對這個妹妹我并沒有盡到一個當哥哥的責任。”

“你來跟我忏悔的嗎?”沈熹突然問,他的語聲極度諷刺可表情卻平靜,“陳華濃,你該忏悔的對象是你的妹妹而不是我,最好的方式是去見她,相信她會十分歡迎你的到來,也會重新接受你。”

陳華濃的眸光閃了閃,“你希望我死了去陪她?”

沈熹搖頭:“不是我希望,而是她。小南在對待你們那份親情裏是極端矛盾的,她十分想要得到你們的認同和憐惜,又痛恨你們的遺棄,她曾說過希望用一把刀将你們每一個人都殺了,然後吃掉,那麽你們将與她不再分割。”他說着便笑了,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講一件極其殘忍而血腥的事,随後語鋒一轉了道:“當然了,這隻是她在某一個時刻産生的妄念,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有這種時候。就好比你,有沒有某個時刻對某個人産生恨意,又有沒有某個時刻對某個人心跳加速,還是,這兩種情形都是對——同一個人?”

除了沈熹的神态舉止,我一直有在利益陳華濃的狀态。看見他在起初很放松地坐在那,但随着沈熹緩緩而道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就慢慢握住了拳頭,而到剛才沈熹話落時他猛然站了起來,臉上的冷靜不再,驚怒之色溢于言表:“你想說什麽?”

聽見K在身旁歎息:“這個人的心理攻擊力當真是強,幾句話就把一個原本很冷靜的人給挑起了怒意,要破他心防難。”

“如果是我呢?”一直沉默的莫向北突然問。

我驚轉回頭,下意識地沖他搖頭。K與我觀點一緻:“你不行,雖然你可能本身是個心性堅韌的人,但你的弱點太明顯了,隻要是他用語言往你弱點上攻,你就不可能保持冷靜。”

莫向北沉眸想了想反問K:“那你呢?”K仍然否定:“我固然可以與他在心理上對抗,也沒有什麽弱點與空子可被他鑽,但是他這個人防備心極重,也知道我是幹哪行的。所以對付我的方式不是語言,而是沉默,不管我如何引導他都不會開口和我說一句話。”

語言溝通在K這行不通,隻能是使用催眠方式,但沈熹卻把這種可能性直接用我給杜絕了。除非他們能夠不顧我的死活,否則絕不可能攻破他的那道心防。

忽然眼前一閃,陳華濃情緒激動地箭步上前揪起沈熹的衣襟咬牙切齒地問:“你真的想她死嗎?”我的心頭一跳,剛才沈熹又說了什麽緻使陳華濃的情緒瞬間就控制不住了?

隻見沈熹淺笑着回:“想她死的人不是我,是你們。他們把你都找來了,那一定是這兩天她的情況很糟糕,不妨繼續對我用各種方式來剖析,不過要做好心理準備,任何試圖打開我腦袋的力量都會加倍地加注在她身上,從而透支她的生命。這肯定非我所願,但如果你們非要如此做,等同于是成全我和她在一起了。陳華濃,”我看到他的笑容加深,心中湧出一種莫名的恐懼,有預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将對陳華濃是緻命一擊。

彷如來自地獄的聲音徐徐緩緩響在半空:“你是一個卑劣的人,小南遇害後你用和莫向北的決裂來當作彌補,可内心裏你又舍不下這份兄弟情;所謂愛屋及烏,但凡他在做的事你都要去學了做,就連他愛的女人你也偷偷去喜歡,不知道當莫向北得知你這個兄弟一直都在觊觎着他的女人時,還會不會拿你當兄弟呢?”

腦袋裏感覺嗡嗡的,茫然地去拉K,“K,快去,快去把陳華濃帶出來!”

可在我說話的同時裏頭已經場面失控了,陳華濃像瘋了一樣與沈熹扭打在一起,K和安東尼沖進裏面,好不容易把人給分開但陳華濃的情緒依舊激動在怒吼:“你個人渣,害死我妹妹還要挑撥離間。”

沈熹卻不驚也不慌地回道:“既然不是又何必如此暴怒?有些東西并不是别人嘴裏說出來是什麽就是什麽,而是你心裏藏着的那點秘密夠不夠深。陳華濃,你的段位太低,要找人和我談就找你兄弟莫向北來吧。”

身旁疾風而掠,等我反應過來時莫向北已經陰沉地走入了室内。陳華濃看到他時瞬間如戳破的氣球般癟了,眼神裏盡是忐忑不安,張口欲解釋可是聲音卡在喉嚨裏。

而莫向北進門後看也沒看他,目光沉沉盯在沈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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