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聳聳肩朝着小芒果招了招手:“小東西,還不過來?”
小芒果一邊嘴裏不滿地嚷:“我叫小芒果不叫小東西。”一邊卻松了我的手朝K聽話地走了過去,很自然地被K揉了揉短發後就依在了他身側。
這時K才又對莫向北解釋:“小丫頭沒人帶,隻好來麻煩季老爺家。既然這麽難得來費城,那就我做東聚一聚,剛才過來時好像還有看見Lu了?”後半句話是對莫向北說的,話剛一落陸少離就走了進來,視線向我這處飄然而過後譏诮而道:“怎麽?搬救兵來了?”
不過我的注意沒有在他那,而是屏着呼吸看小芒果的反應。
在陸少離進門的一霎小芒果就垂下了頭,抓着K褲管的小手也放下了,她站在那處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我惶然擡頭,“K?”
K低頭看了眼小芒果,笑了下說:“我的小公主看來是沒睡醒,你們可能要等我一下了,必須得先把她哄睡了才行。”他彎下腰伸開雙臂,小芒果依舊沒有動,K将她抱起時才終于把臉埋在了K的肩膀上。
等他們一走進屋陸少離就忍不住詢問:“那小女孩怎麽了?”
沉寂無聲,沒有人回答他。他看看莫向北又再看看我,諷涼的說了句讓我心跳靜止的話:“那不會是你的私生女吧?”
我别的沒感覺到,隻覺身側目光猛然淩厲而射在我身上,那其中是否有震驚我不知道,隻知道那一瞬我情緒無所控地對陸少離怒吼:“你胡說什麽?”
陸少離沒有意料到我會突然如此,驚愕在原地。而我的怒聲也引來了母親從屋子裏跑出來,“小蘇,怎麽了?”我渾身都在發抖,沒有理會母親的詢問而是指着屋門:“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
陸少離眼睛危險地眯了眯,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又道:“季小五,我不過是句玩笑話你至于嘛,還是,被我說中了,你當着老大的面在這心虛呢?”
“老陸,夠了!”莫向北突然沉喝,疾風從身旁掠過,我驚愣回神隻看到黑沉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而陸少離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看我再快速轉身而離。
眨眼剛剛還哄鬧的院子頓然間變得靜寂無聲,獨剩我一人站在當下。
身後傳來母親擔憂的詢問:“小蘇,你沒事吧?”我心頭一震,如夢初醒地想到什麽,丢下一句:“媽,我出去一下。”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一路小跑,當遠遠看見前方熟悉的兩道身影時我才放緩腳步,一步步走近時心極其惶惑不安。
他們是站在街道口的,我能藏身的地方就隻有那牆後。心虛也好,不放心也罷,我悄無聲息地藏在了牆後。起初兩人都沒開口,各自點了根煙夾在指間偶爾吸上那麽一口。
過了片刻後陸少離問:“老大,你剛是怎麽了?很少見你這樣不淡定。”
莫向北沒作聲,兀自抽着煙一口接着一口。他倆因爲都是背對着,我沒法看到兩人的正面,所以也不能從神色辯駁一二。等那支煙見底時他将煙蒂丢在了地上,并且用腳尖踩了踩說了句:“走吧。”
“真的走?不怕季小五再次落跑?”
莫向北頓了頓,随後邊走邊道:“這次她不會跑了。”陸少離訝異地跟上去問:“你怎麽知道?”我側耳聽了一會也不見再有動靜,眼看他們走出了鎮區,如果再跟上去不可能不被他們發現。就在這時,莫向北似遠又近的語聲幽然飄過來:“先去調查下K吧。”
心神不屬地回走,看見K時才有某種東西突然複蘇過來,疾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他......”我隻說了一個字就被K攔住:“不用說了,既然他來了并且走進那扇門,你就不可能再想瞞得住他。現在你即便有一百種理由或者借口,也不可能抵擋得住他調查的決心。”
“那我能做什麽?”沉默之後茫然而問。
K平靜地說:“等待或者主動出擊。”
我的腦中晃了下,等待......我已經等得太久了,直接問:“怎麽主動出擊?”
K笑了:“就知道你要問這,主動出擊自然就是字面意思了,與其等他去查不如你直接告訴他。”我慌亂而無主地搖頭,K問:“你在怕什麽?”
我怕......在這之後,堅持着自己的那根弦終會斷掉。
“K,你幫幫我。”
但見K搖頭:“Susan,這次我幫不了你。有些東西到了該承受的時候隻能你自己來,你的心魔一直未除,隻有真正剖開來面對才可能找到途徑。”
“K,你帶小芒果走吧。”我咬牙下了決定。
K一頓,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想通了?”我點點頭:“這次的事讓我仍然感到後怕,幼兒園那邊不可能管顧得來每一個孩子,假如小芒果真的突然沉入了她自己的世界,那個後果我連想象都覺得顫抖。”
“早就這麽建議你了,你一直舍不得。”
K跟着我又回到母親那邊,聽他用他獨有的方式與小芒果交流着,成功将小芒果說服願意跟他走時,我很羨慕。小芒果最信賴的人一直都是K,沒有之一,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等K抱着小芒果離開後,母親來問我今天這是怎麽回事?爲何莫向北會也跟了過來?我的手在半空中比劃了幾下也沒說得出來一個答案,最後隻道:“沒事。”拖着沉重的步子掠過母親往後屋走,依稀身後還有喚我,但是感覺身心俱疲不想再開口。
推門走進小芒果的卧室,那處床上還留有一個小窩拱起在那,是之前小芒果從被窩裏鑽出來後留下的。我走到床邊衣服也沒脫就爬上床,小心地鑽進了那個位置然後将身體縮在一起,鼻間都是小芒果那好聞的奶香味,被窩裏也覺暖暖的。
我很快就睡着了,隻是睡得很不平靜。三三兩兩的片段在夢中不斷重複播放,有個伶仃的身影在黑暗中随着夜風吹來而瑟瑟發抖,走近一些就聽見她在向老天祈求這一生快些了斷,流浪的歲月永無盡頭,不知今歸何處不知明往何方。她說愛過的那人成了心頭刺,去留都是苦痛,想要痛哭出聲,可幹涸的淚腺不聽使喚的隻剩幹疼,張大嘴像極了脫離了水的魚兒。看她如此我心裏也揪疼不已,伸出雙臂想要去環抱她,可卻抱了個空。
懵懵懂懂間驟然醒悟,原來她便是我,我便是她,一個活在夢中,一個活在現實。
我又夢見小南,上揚了嘴角得意的表情,眼中淬着恨。一遍遍問她,到底在我腦中下的第二道指令是什麽?她的嘴巴張張合合,我辨認了很久才辨識出她在說什麽。
你永遠都不可能解得開!
是的,永遠。哪怕原來消失的記憶被我強行汲取,這個也魔咒從未解除。
從噩夢中驚醒,視線裏模模糊糊的身影在晃動,我以爲還沒從夢裏出來便又閉上了眼,可過了一會感覺身體在被晃動,有聲音也鑽入了耳朵,我被迫再次睜開眼。
這次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了,看清爸媽都立在我旁邊,而且是一臉的憂色。“怎麽了?”詢問出聲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幹澀而沙啞,而到這時也發現自己并不是躺在小芒果的卧室,周遭熟悉的蒼白,鼻間消毒水的味道,大概知道是在哪裏了。
“小蘇,你怎麽會睡覺睡得醒不過來?”
聽見母親的疑問心頭一沉,我又陷入深度睡眠中了?讷讷而問:“我睡了多久?”
“兩天。”是父親回答了我,他又道:“本來還以爲你可能趕飛機回來倒時差,還特意交代你媽别去叫你的,可後來你睡得實在有點久了,尤其是你媽無論怎麽叫你都不醒。”
叫我的時候我可能還沉在噩夢中出不來,是故外界的任何聲音都進不去耳。
隻是我有些無語地道:“那也不用把我送來醫院吧,就是有些累,可能睡得沉了點。”然而我話出來卻見爸媽面面相觑,父親往旁站了站才道:“是他送你上醫院的。”
視線穿過他們,窗前長身玉立了一人,側影英挺如昔,輪廓深遠。回想整個夢境,似乎從頭至尾都沒有夢到過他,感覺到我的視線後他側轉過臉,徑直朝我看來。
兩人的目光靜靜相對,他的眼睛裏沒了之前的喧嚣鼓動,也沒有半分波瀾浮動。安靜到像是他在灼灼看着我,又像是眼裏根本沒有我,睫羽微眨間看到他緩緩移開了目光。
爸媽目睹了這一幕,歎了聲氣說去外面将空間留給了我們。等門一關上,他就從窗邊走了過來,留着床前的椅子不坐,徑自坐在床沿靠近了我。不想平躺了去仰看他,手撐着床坐起身來,過程中他保持沉默地靜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