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我一律搖頭,确實沒有他說得這些症狀,隻不過是虛軟無力而已。
一番檢查過後醫生開了藥單,讓護士爲我挂上了點滴。這時有人匆匆進門,快步走到床邊将我上下打量後回頭向旁邊的醫生詢問情況,雖然醫生說了一大堆的醫學用語,但我曾是醫院院長的助理,所以能将那番話言簡意赅地概括爲:病人醒來沒有特殊異常。
等醫生和護士都退出房間後他拉了張椅子坐下,看我片刻後問:“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嗎?”這個問題自我醒來就想問,現在聽他提起便默看着他等待,果然頓了片刻後他就道:“足足一個禮拜,醫生用盡各種辦法甚至我找了催眠師都無法使你醒來,他們說你可能會一直這樣睡下去。”
我看他剛才進門時額頭有層淺薄的汗,也有些微喘,再聽他這番話估計是一聽到護士打電話給他便急匆匆地趕過來了。
“醫生判定我是什麽病情?”開口了便發現自己的嗓子是嘶啞的。
看見他眼神沉了沉後答:“重度睡眠。”
聞言我彎起嘴角,繼續用嘶啞的聲音道:“原來這毛病一直沒好,記得上回我陷入重度睡眠也有一個禮拜。哦忘了,這些事你應該早就調查過的,不知道醫生有沒有說我這毛病的根源是什麽呢?”
他看我的眼神變得很複雜,“你應該已經恢複了記憶,爲什麽你腦中的結還沒有打開?”
“這不是應該問你的小南嗎?哦,瞧我這記性,我又忘了她已經死了,這個秘密除了你再沒有人知道,也或者,她連你都沒有說?”
空間沉寂下來,幽沉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也不知是恨不得從我臉上盯出花來還是想透過我看清什麽。我想了下打破沉寂而問:“沈熹,知道我是怎麽恢複記憶的嗎?”
他沒有作聲,等着我繼續解惑。
這本不是什麽需要遮掩的秘密,所以我便道:“小南在我腦中下了兩道指令,一道緻我以瘋狂,一道緻我以死地。第一道使我瘋狂的在五年前有人替我解了,所以我從精神錯亂裏清醒回來,但那第二道除了她本人便是無解。一度以爲我這輩子都将缺失那段記憶了,但某天下午我忽然發覺一個很好玩的事,當我對自己自我催眠時有道神識可鑽進大腦層的某個空間去看去聽,隻是這樣做會有後遺症。”
“什麽後遺症?”沈熹追問。
“我每這般操作一次,就像滾雪球一般将那第二道結放大,然後頭疼劇烈難忍;下一次再自我催眠就會比前一次更難,也會有更大的危險在那過程中迷失自我。”
“既然是這樣,你爲什麽還要那麽做?”
我嘲諷地看着他:“你一定沒有嘗過缺失一段記憶的滋味,不是沒有那段就無法活,而是它意味着人生的不完整。”說到這,我微笑着揚高聲道:“我愛他,就算是當着你的面我也敢說我愛他,那不單單是一段我和他的過去,而且是我和他感情的開始,但凡有任何缺失都是一種遺憾。”
他沉沉看着我,眼神裏透着冷光,“哪怕你會因此而遺忘當下?”
“對,哪怕是這樣。”
“哪怕會将第二道指令變成死結你也甘願?”
我依舊重複剛才那句話:“對,哪怕是這樣。”
他猛的站起來,“季蘇!”我迎視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他的手忽然伸過來揪住我胸前的衣襟,将我從床上拉扯起來,眼睛逼視着我怒意勃然地低吼:“他到底有什麽好讓你如此死心塌地愛他?爲了他你連命都不要了嗎?”
“命?我的命不是早就葬送在你和陳佳楠手裏了嗎?”
我的一句話輕渺淡小,卻使他身體重重一震。我輕笑了下,把衣襟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安靜地躺回床上。他默看了我好久,情緒平複下來時緩緩而道:“所以這次你回來是因爲已經開始遺忘關于他的事,你怕如果不回來終有一天會徹底忘了他。”
我側轉過身背對他,輕聲說:“沈熹,就算你再不甘心也沒有用,在我的心中,莫向北親手搭建了一座藍色的水晶城堡,然後住在了裏面,無論現實如何改變,這座城堡永遠都不會崩塌,哪怕,終有一天,夢醒,而我漸漸将他忘記。”
沈熹沒再開口,坐在身後一言不發,後來我閉上了眼慢慢睡着了。
再見到沈熹已經是三天後,他一進門我目光裏就有了了然。他沒有想象中的激動與憤怒,一臉的默然地走近坐在床沿上,視線鎖定過來時我沒有避讓,靠在床頭靜靜回視。
他說:“看來你早知道了。”
我搖了搖頭回道:“在你進門之前我還不确定,這時候才算是确定了。”
他輕勾了下嘴角似笑又非笑,眼中難掩嘲諷之意,“有件事我沒想通,他受傷昏迷不醒不可能是假的,到底他是如何辦到的?”
“就不能是他早有安排嗎?”
沈熹搖頭:“季蘇,你不用诳我,莫向北或許确能縱橫那個領域,但前提是必須他親自出手。數據這東西瞬息萬變,事先估量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你懷疑是我在做?究竟你是覺得安排在我這的護士沒有盡心替你看守呢,還是認爲我那七天全程都在演戲根本就沒有一睡不起?”
沈熹依舊搖頭,卻也道:“我确實有想過你在國外學金融的這些年在那領域下了工夫能力堪比他,但是,”他頓了頓,語聲也變輕了:“你睡得那麽沉,連催眠師都用上了,我一度以爲......你會醒不過來。”
“所以你把我也排除了,然後實在想不出來到底爲何這出戲還能繼續走下去,并且根本就不受你的控制。你更想不通墨豐的資金明明套牢在嘉橙裏,又是哪裏冒出來一筆數額不小的資金從外圍入市,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秦豐追捕進擊。若是之前的秦豐,資金雄厚不至于怕了這外圍的夾擊,但偏偏是在你以爲莫向北無力回天後,将秦豐全部流動資金投入市場對墨豐趕盡殺絕時!”
說到這處我将目光凝向他,徐徐而問:“釜底抽薪,或者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些計謀的名字你應該都聽說過吧?”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終于頓悟:“原來你早看破了一切。”
我微微一笑,說了句:“你明白的太晚了。”
“從什麽時候你開始有這計劃的?”
“我開始學金融管理起。”
聽見我的回答後他不禁失笑了起來,搖着頭說:“原本我以爲你學金融是爲了幫他,卻原來是爲了我,爲了引我走進你的局中,爲了終有一天我将你找出來。”
“這不能怪我,同樣的方式你連用三次,第一次是我年少無知輕信你,第二次是我遺忘過往對你不設防,但是這第三次,我固然如你所願地回來走入你設下引他現身的局,卻也絕不可能再按照你所規劃的棋局而走。要知道,人永遠隻會被朋友出賣,敵人是沒有機會出賣和背叛的!”
“敵人?”他挑起眉,眼神複雜地看我,“你将我看成是敵人?”
“不然呢?在你不遺餘力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在你讓陳佳楠在我腦中留下兩個結之後,你是希望我還無知地将你當作是當年懵懂仰慕的教練,還是後來知人善用的上司?沈熹,我可以告訴你,在過去的那幾年裏我從不想這一天何時能夠來到,因爲,你一定不會舍棄我這顆有用的棋子,也一定會走進來。我要做的,就是配合着你演一場戲。”
他注視着我好長一會,“是誰在幫你?不可能是陸少離,他沒有那個能力。”
我輕笑:“那如果是陳華濃呢?他有沒有這個能力與你在數據場上一戰?”
“陳華濃?”他愣了一下,轉而眼中閃過了悟澀然而道:“是他,我怎麽沒有想到。”
“不是你沒有想到,是你以己度人認爲所有人都以利益爲先,你更加認爲幫莫向北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但也絕不會是陳家人。”
沈熹斂轉目光,視線落在某處幽聲而說:“你将我研究的真的十分透徹。”
“五年!我除了學金融管理外,就是學心理學,而你是我研究的範本。”對一個人整整研究了五年,自然他的每一步每一個舉動都能臆測出背後的動機來,隻是,揣摩得了心思卻沒法未蔔先知。
“那你說說看我現在在想什麽?”
“在想如何以我爲籌碼跟莫向北談判來挽回這必敗之局。”
他轉過眸來,眼神裏透着幽沉,但見他的嘴角一絲絲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