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立即回我,而是伸手來理我散亂在側的發,指尖劃過鬓角時我不禁顫栗,聽見幽然的語聲在耳旁緩緩道:“林冉的那一刀應該紮得挺深的,或許能讓他永遠也醒不過來。”
心頭重重一震,從齒縫中迸出話語:“你胡說!”
“你應該知道的,我沒有理由在這件事上隐瞞你。”
“......”
至今回想那一幕我都感心驚膽顫!本與莫向北準備離開藍月谷出景區,忽然聽到前面在喊有人暈倒了,雖有驚異,但并沒有上前去探看的念頭。就在我們經過人群的時候不知被誰從背後撞了一下,莫向北反應極快地扶住了我,他還并沒發難就有兩個男的先推搡着鬧開。
莫向北不是會與市井之徒吵架的那種人,至多也就冷言兩句,但很明顯對方在挑釁尋事。言語一“沖突”就打了起來,莫向北怕波及到我将我推遠了,以他的身手我并不擔心會吃虧,但還是撥了電話報警。就在我撥通的一霎,忽然聽見人群中有人幽聲而喊:“向北哥。”
我心頭一震,放下電話循聲而找,那聲音是林冉嗎?她怎麽會在這裏?
可恨我視線模糊,周旁又人數衆多,茫然尋了一圈也沒看清楚。就在這時,莫向北忽然驚喊了聲:“蘇蘇!”我心一顫就感覺有道勁風撲面而來,手臂被旁邊用力而拽避閃而開的同時聽見近處“噗”的一聲,然後林冉的聲音近在咫尺:“向北哥,我那麽喜歡你,你卻用那種方式來毀了我,都是爲了她嗎?”
強烈的不祥感洶湧而來,我憑着本能朝林冉的方向撞過去,将她從莫向北身前撞開後顫着聲問:“莫向北,你怎麽了?”
此時他還抓着我的手臂不放,聲音聽起來也依舊從容:“我沒事,這些人不是普通的鬧民,你先跑出去。”他一邊說話一邊拖着我跑了幾步,然後松開我又回身去擋追上來的人。
我的眼睛不好使,但耳朵沒聾,剛才已經聽見旁邊有遊客在喊“要出人命了”“那人被刀捅了”之類的話。顫着手指去撥電話,可是簡單的數字都撥不完整,手一滑手機摔在了地上,茫然擡頭沖過去拉住一個人,“報警,快報警!”
我幾乎聽不見外界的聲音,情緒繃緊隻在一線之間,嘴裏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報警”。
後來......我忽然感到天昏地暗,倒下的時候看見藍色變成了黑色,一如預示着我的世界再次翻天覆地變樣。
如果說在當時危急之下我還想不透爲什麽林冉會出現在藍月谷,那此刻已經徹底透悟。
認識眼前這個人,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浩劫。從十一年前的悲苦起,到今時今日眼看夢便要圓,卻轉眼成鏡花水月,碎得一塌糊塗。
本該咬牙切齒地去質問,可當我尋回聲音時卻隻輕問:“沈熹,你想怎樣?”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好多遍,這個局本可以不拉你進來,爲何要那麽費周折的把你從英國拉回來?直到今天看見你時才有了答案。”
“是什麽?”
“因爲這本就是我們三個人的局,缺一不可。”
本就是三個人的局......是啊,從開始到現在,無論我是否無辜都一直身在其中。
“另外,”沈熹沉緩地又道:“但凡你真的已經抽身而出,那麽無論我如何布局都不可能重演這個相同的局。所以小季,并不是我真的非要拖你下水。”
我聽着不由慘然而笑,真的是相同的局!十一年前他用過一次,六年前又用過一次,然後再用,我卻依然還是走進了他的局中——以我爲餌,誘莫向北入甕。
“所以你原本并不知道莫向北在哪對嗎?”
“嗯,我無法确切掌握他的行蹤,但知道他一定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要引蛇出洞,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找對能足夠引起他興趣的餌,把你請回來是下一個賭,賭他會否因你的出現而失去耐心。最開始李晟跟我提到Martin這個人時我還并沒留意,隻當作是個掮客,但當嘉橙複盤計劃突然提前時我忽然就警醒過來,是他來了。這個賭我沒有下錯,你依然是他最緻命的弱點,誠如今天,他完全可以避開林冉那一刀,但卻對你關心則亂被她刺中要害。”
聽着這些陰謀暗布的東西我本沒有一點的心緒波動,可最後那話卻讓我的心倏然抽緊,就像有人用錐子一點點敲進心髒,鈍痛淋漓。
之前我以爲是在大理時兩人出現在别人直播鏡頭中而暴露了行蹤,卻原來從一開始我回國就是局,而他也早從我的動向裏洞察一切。他說莫向北在暗中蟄伏,我覺得這話應該丢給他,他才是那暗中隐藏的惡狼,随時等待時機将獵物撕碎。
從頭至尾我都沒有問他爲什麽,因爲不是所有的惡意都有原因,而我也無心來聽那虛妄的理由。隻知道,他今天推動的這一切,名字叫作——誅心。
我說:“沈熹,我從沒見過有人如你這般卑劣,秦豐财權如此雄厚,你卻連跟他正面交鋒的勇氣都沒有。隻會暗地裏使這些見不得人的招數,因爲你永遠都是那陰暗中的鬼。”
他被我罵了也不怒,隻道:“小季,你有所偏頗。本就是他耍着計謀想來犯我秦豐,在察覺到我可能已經知曉他身份後又以墨豐來誘我上當,你以爲他布的那些子我看不出來?他的計劃無非就是想利用墨豐和嘉橙将秦豐的流動資金全部拖下水,然後從外圍市場操盤颠覆數據,從而對秦豐來個釜底抽薪。”
說到此處他有意頓了頓,似乎在給我消化的時間。
他幾乎是......将莫向北所有的布局與計劃給猜了個八九分準确!本來聽見莫向北那些想法覺得已經夠瘋狂的了,卻沒想這一切都仍然落在了沈熹的掌握裏。
這五年裏他的心思、城府已經深到令我膽寒的地步。
沈熹又徐徐而道:“這是一個至死方休的死局,若我不動那便是我輸,既然我先一步洞察了裏頭的端倪那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畢竟,他是推動這個盤的人,隻有他倒了這個盤才會成爲死盤。”
在聽到他最後說的“死盤”兩字時心緒到底沒有沉得住,我将蓄勢已久的掌朝他甩了出去。許是他以爲我躺在這裏根本無力,或者完全沒有防備我會突然發難,“啪”的一下,這一巴掌實打實地打上了他的臉,但因爲我視線的模糊而掌朝他耳根處近了一分,在收回時就被他在半空中扣住。從那極重的力度就可判斷他在猝不及防後是有多憤怒,可我冷笑了聲,猛的坐起後就朝他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牙齒磕着骨肉,嘗到血腥味仍不松口,直到下巴被捏住劇痛傳來才被迫松開。
“季蘇!”聽見他咬牙切齒地怒喝我的名字。
而我卻噙起一抹諷涼的笑,舔了舔唇上沾染的血,下一秒朝他狠淬了一口。明明感覺到身前的這個人怒意勃然,狠盯着我的眼神應當是恨不得撕碎我才是,可本來預想的會被打或者摔開的結果都沒有發生,甚至凜然的氣息在一點點收斂直到完全消沒。
“季蘇,你不用試圖惹怒我。”沈熹再開口語聲已經平靜。
我慘然而想,這個人已經立地成魔!
而他下一句說的話徹底将我全身血液都凍住:“醫生替你檢查眼睛時順便給腦部照了CT。”漫天恐懼滅頂而來,我很想把耳朵封閉起來,可是手被他抓着,沉暗的聲音如魔如鬼似的鑽進耳膜:“你的眼睛不是因爲雪盲症而看不見的。”
“你胡說!是雪盲症,我的眼睛是被雪刺傷的。”
他的語調依舊平白而單一,卻字字誅心:“你不用激動,是與不是你最清楚,說服了我也并沒什麽用。本來你如此容易就接受李修成的邀約肯回國我還有過疑慮,今天算是明白了,以你的脾性應當是沒有告訴他吧。”
這個人确确實實是魔鬼,他用語言徹底擊潰了我的心防,在他的掌下我成了苟延殘喘的懦夫,完全沒了剛才與他鬥的意志。
在他将我拉進懷中抱住時,我崩潰而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将唇抵在我的耳邊,來自地獄的語聲一個字一個字地抵進耳膜:“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隻有一個目的——我要你。”
我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一度以爲是沈熹又找人對我作了催眠,後來慢慢知道并不是,是我對自己進行了自我催眠。
當再次睜開眼時神思恍惚了很久才慢慢扭轉頭,眼前的蒼白與鼻間酒精的味道告知我這是在病房中,但這室内的設施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一間病房都好數倍。有腳步聲傳來,我下意識地朝着門處看去,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名中年護士走了進來,她本是随意往我瞥了一眼就掠過要去檢查什麽,但忽然又移轉回目光,漸漸露出驚異,下一瞬轉身就往外面跑,邊跑還邊喊:“快打電話給沈先生,病人醒了。”